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黎明。
今天的辐射指数并不算高, 雾却浓厚起来,大概是因为昨夜温度骤降的缘故。天际还不见亮光,西泽尔刚迈出一步走到室外, 彻骨的冷气就迎面而来,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又折了回去。
结果在走廊里遇见了楚辞。
“怎么起这么早”西泽尔讶然道, “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
楚辞撇了一下嘴。
总不好说自己是因为睡着了不老实结果一翻身压到伤口疼醒了像他这样的硬汉怎么能喊疼呢。
他嘟囔道“我去南青街找锁匠。”
“就算要去找锁匠先生, 应该也不用这么早吧”
西泽尔挑了一下眉,道“你领口有血。”
“啊不可能我换”
话没说完, 楚辞意识到自己掉进了陷阱, 于是紧紧的抿起嘴唇, 不说话了。
西泽尔按住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个方向,手掌拢在他后脑勺上将他往前推“黛瑞亚昨天帮你配了新药, 我本来想等你醒了再拿过去, 现在既然你已经起床了,那就去换药。”
楚辞干脆往后一仰枕在西泽尔手上,西泽尔推一下他走一步, 推一下他走一步, 活像一只提线木偶。
推了几步,西泽尔干脆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来, 楚辞惊了一下, 下意识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怎么不提前预警一下”楚辞瞪着眼睛。
“我看你不想走路。”西泽尔道, “搂好, 小心掉下去。”
“掉下去你就全责。”
“为什么醒这么早”西泽尔低下头问, “伤口不舒服”
楚辞嘀咕道“谁受了伤还能舒服”
“你昨天不是说不疼吗”
“我现在也不疼。”
“真的不疼”
房间门自动滑开, 西泽尔将他放下来。冰凉的剪刀剪开昨天夜里贴上去的纱布, 尽管生物材料的纱布是可以随着伤口的愈合而融化一部分的, 但仍旧有些残留于伤口边缘,尚未融化却已经粘合在一起。
西泽尔动作很轻,将那一层沙发挑下来的时候,楚辞跟着翻了个白眼,做出要烟气的表情,有气无力的拖长声音“疼死啦。”
伤口已经愈合了一些,有的皮肤损坏的地方开始生长出新的层膜,上药包扎好之后,楚辞问西泽尔“长好了吗”
西泽尔笑道“那里能这么快”
“但”他沉思了一下,道,“一个星期应该能愈合。”
“这么慢。”楚辞抬手去拉衣服,“烧的很严重啊。”
大概很少会有人面不改色的评价自己的身上的伤口“烧的很严重”,西泽尔哭笑不得“知道严重还不好好休息,到处乱跑。”
“我就去趟南青街,这叫什么乱跑。”楚辞扣了半天扣子发现自己扣错位了,只好解开重新扣,“要不你和我一起”
“黛瑞亚说过一会送精神成像仪过来。”
“那你等着她吧。”楚辞摆摆手,“我先去了。”
他已经走出门,西泽尔追出来道“不要淋雨。”
“知道了。”楚辞打了个呵欠,“我一会就回来。”
本以为就是随口问两句话的功夫,没想到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天之后了。
清晨的南青街沉默在一片浓郁的雾气背后。屋宇楼厦皆不见轮廓,时而显现出黑洞洞的窗口,仿佛张开的、幽深的嘴,或者没有眼白的方形眼睛。
在这个时间,巷子里阒寂无声,甚至可以听见空气流动的细微末动。风吹着墙角的酒瓶波铃铃的滚,有时候撞上了碎石沙砾,碰出点沙哑杂音。
“你来了”
锁匠的店铺竟然开的很早,是巷子里营业的第一家,楚辞惊讶道“您好像知道我要来。”
“你上次说过安图瓦夫人和撒普洛斯忽然失去了音讯。”
“是,”楚辞道,“我今天来找您确实是因为这件事。”
他找出那把刻着数字的钥匙递给锁匠“这是我们找到的线索,基本可以确定是老婆婆或者撒普洛斯他们当中一个人留下来的。”
锁匠接过钥匙端详了一会,道“这是卡莱埃达的钥匙。”
“您给她的”
“不,”锁匠摇头,“安图瓦夫人给她的。这把钥匙最开始属于安图瓦夫人,后来她转增给了卡莱埃达,自己又从我这里拿走了一把新的。”
楚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道,老婆婆虽然明面上不待见埃达女士,但其实内心却还是认同她的,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钥匙送给她。
“我注意到这把钥匙上有一行数字,”楚辞道,“但是我见过的其他的钥匙上都没有。”
“因为安图瓦夫人最初拥有的钥匙出自我父亲之手,”锁匠缓缓道,“他做的钥匙,都会有相应的编号。”
“所以这些数字是钥匙本身就有的”
锁匠点了点头。
楚辞喃喃道“我还以为是埃达女士或者老婆婆留下来的线索”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把钥匙的”锁匠问。
“八十七层的一家小店铺里,”楚辞回答,“凛坂公司大清洗的时候,我和他们曾在那里躲避过一个夜晚。”
“八十七层”锁匠道,“这把钥匙做出来的时候,恐怕绿色通道还无法通往八十七层,那时候我们条件有限。”
“最高能通往哪里”
“你应该问,最低能能通往哪里。”
楚辞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那时候人们都不敢到地面上来,要么蜷缩于地下,要么生活在底层。所以绿色通道建立初期,他们是不会来中层和高层的,直到本世纪开始之后,他们才逐渐走出黑暗,但是像我和安图瓦夫人这样,生活在地面上的人,依旧很少很少。”
“那么,最初的绿色通道最低会通往哪里”
“二十层。”锁匠说道,“不过现在很少有人会过去了,那里接近无人区,不安全。”
楚辞沉吟道“很少有人去,不代表没有人去。也就是说,那里的通道依旧有守门人看守”
“对,”锁匠道,“这是绿色通道存在的意义,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施以援手。”
楚辞沉默了一下,道“您说过,绿色通道的通行记录是无法追溯的,只能去询问守门人。那么,我要怎么才能联系到守门人”
“他们无法通讯,”锁匠摇了摇头,“尤其是底层的守门人,大部分都经历过隔离期,他们习惯了与世隔绝、不使用电子设备和智能终端的日子,除非你去旧舱站台当面找他们。”
“也就是说,如果埃达女士他们曾经使用过绿色通道通行,我可能需要询问每一层的守门人,才有可能追寻到他们的痕迹”
“确实如此。”
楚辞“啧”了一声。
锁匠又道“我可以告诉你每一层旧舱站台的位置。另外,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中层的通道最为普遍密集,所以有可能不止一个站台,也不止一个守门人。”
楚辞叹气,看来这是个大工程。
“可是守门人会记住每天的通行者吗”他问道,“如果埃达女士他们的相貌做了乔装怎么办”
“守门人的记录不依靠通行者,而依靠钥匙,”锁匠道,“安图瓦夫人的第二把钥匙形状我记得很清楚,可以帮你再拓一把出来。”
锁匠说着,打开终端将每一层“绿色通道”的旧舱站台位置发给了楚辞,楚辞大略浏览一遍,觉得索性一百三十六层只有一个站台,等莫利老婆婆的那把钥匙拓印好,他和锁匠道别之后就干脆赶了过去。
一百三三十六层的守门人见过他,却并不记得,可是当他拿出自己的钥匙时,守门人反倒有一些印象。他拿出埃达女士的钥匙和那把拓印来的莫利老婆婆的,询问道“最近有人拿着这两把钥匙来找过您吗”
守门人摇头“没有,最近两个月我都没有见过这两把钥匙。”
楚辞只好失望而去。
在轨道上徘徊半晌,他忽然一拍脑袋,转身去了八十七层。
八十七层有三个旧舱站台,可他挨个询问了三位守门人,都说近期内并未见过两把钥匙。
楚辞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埃达女生当时并不是通过绿色通道离开八十七层的
就在他刚要回去的时候,埃德温的声音出现在他耳朵里“林,穆赫兰师长通讯。”
通讯频道里西泽尔道“你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怎么现在还没回。”
楚辞“有事”
“我本来还想等你吃早饭。”
楚辞“哦”了一声,道“我马上回来。”
西泽尔好奇“你去做什么了”
“我去了八十七层。”
“去八十七层做什么”
“等我回去再说。”楚辞走进了升降舱。
他回到一百三十六层的时候刚过中午,正赶上吃午饭时候。坐在餐桌前,楚辞一本正经的对西泽尔道“虽然我们没有一起吃早饭,但是可以一起午饭。”
艾略特莱茵笑道“西泽尔一直在等你,连早饭都没有吃。”
楚辞摆手“我也没吃,一顿不吃饿不死的。”
西泽尔“”
阿萨尔刚刚醒来不久,坐在椅子上呆滞不动,神情恹恹,似乎刚遭遇了什么灭顶之灾。
“你怎么了”楚辞随口问。
“没怎么。”他有气无力的道,抬起头时不经意瞥见了西泽尔,然后立即低下头,拿着叉子的手,微微颤抖。
楚辞没在意,咬了一口苹果馅饼然后默默放下,道“锁匠先生说那把钥匙本身就有数字,不是埃达女士或者老婆婆留下的记号。”
“那么,”艾略特莱茵也咬了一口苹果馅饼,“钥匙本身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是锁匠先生的父亲制作的。”楚辞道,“他说在那个年代,会使用绿色通道的人基本都生活在地下,很少会到地面上来,也不会到中层和上层,都是在底层。”
“底层”
“对。绿色通道甚至可以通往占星城的二十层,虽然现在有人会过去那里,但是依旧有守门人看守者旧舱的站台。”
艾略特莱茵放下只咬了一口的苹果馅饼,沉吟道“二十层”
半晌,他才抬起头,又问“我刚才听西泽尔说,你去了八十七层”
“嗯,”楚辞郁闷的道,“但是我问了八十七层的守门人,他们都说最近没有见到埃达女士和莫利老婆,一百三十六层的守门人也说没有。”
艾略特莱茵曲起手指缓慢的敲打着桌子边缘,道“我想,钥匙既然可以买卖,就说明绿色通道并非绝对隐秘,尤其像你刚才说的,生活在地下的人不愿意到地面上,到中层和上层来,是有道理的。”
他手指一收“这里很危险。”
楚辞忽然道“您是说,埃达女士他们很有可能去了底层”
“我想,这应该就是她留下这把钥匙的用意。”艾略特莱茵将那把带有一串编号的古老钥匙推到楚辞面前。
“难道我们要从二十层一层一层开始询问守门人”楚辞叹道。
艾略特莱茵无奈“现在看来,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吧。”楚辞耸肩,“要不我一会就去二十层”
“太晚了。”艾略特莱茵道,“最好不要夜里前去占星城的底层,尤其是靠近无人区的二十层。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下去。”
“行。”
艾略特莱茵起身离开了餐厅,楚辞不经意看到他盘子里只咬了一口的苹果馅饼,道“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这个馅饼难吃啊。”
西泽尔挑眉“有多难吃”
楚辞用叉子叉起自己的的馅饼递到西泽尔嘴边,西泽尔怔了一下,楚辞道“哎呀,这半边我没咬过。”
西泽尔慢慢低下头,咬了一口叉子上的馅饼。
嚼了两下,然后逐渐皱起了眉。
真的很难吃。
他有些沮丧又有些好笑,楚辞第一次喂他吃东西,却竟然是一块这么难吃的馅饼。外皮似乎已经烤焦了,但是内里却没熟,面团不知道是发酵过头了还是发酵粉放少了根本没有发酵起来,是一种奇怪的酸味。他想吐出去又舍不得,干脆囫囵咽了下去,结果还被粗粝坚硬的外皮硌得嗓子疼。
楚辞放下叉子,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就说很难吃吧连我都觉得难吃的东西,你肯定也会觉得难吃”
话没说完,就看到阿萨尔叉子上也插着一个苹果馅饼,满脸心不在焉,一口一口将馅饼咬走,机械的咀嚼两下,然后喉咙一滚咽下去。
楚辞“半天没见,阿萨尔就已经进化成一个真的勇士了”
阿萨尔听见自己的名字,反应慢了一拍才抬起头,呆滞的道“什么”
楚辞将馅饼盘子推到他面前“没什么,你慢慢吃。”
午饭后,西泽尔回房间调试精神成像仪,楚辞路过餐厅,见阿萨尔还坐在餐桌前发呆,疑惑的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阿萨尔被惊了一跳,随后呲着牙道“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都叫了你两声了,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阿萨尔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申请慢慢垮下去,哭丧着脸道“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要不我先走去山茶星呆两天。”
“为什么”楚辞抱起手臂,“不是你自己说要留下的吗。”
“那时候我肯定喝醉了,”阿萨尔看上去很不得穿越回几天前把自己打死,“我在胡说八道。”
楚辞道“你自己决定。”
离开餐厅,楚辞依旧满腔疑惑,昨天他还跟着黛瑞亚去参与营救星星,也没见有什么问题,怎么今天中午就怪兮兮的。
滑动门伸展开,楚辞问忙着调试机器的西泽尔“阿萨尔怎么了好像见魔鬼一样。”
西泽尔盯着电子晶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语气恒定的道“我看起来像魔鬼吗”
楚辞随口道“不啊。”
说完猛地反应过来“他终于肯相信你姓穆赫兰了”
西泽尔“嗯”了一声。
楚辞“嗤”的笑出了声,凑过去问“为什么,他为什么忽然肯信了,我之前说了那么多次他都不信。”
西泽尔淡淡道“因为我打了他一顿。”
楚辞“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要打人家”
“他是星盗,”西泽尔抬起头,神情冷淡,“我打他不是理所应当”
“是,非常理所应当。”
楚辞一边附和,一边心想,我看你现在更像星盗。
就在这时候,精神成像仪的的电子晶屏上闪过一道白光,刚才变化不停的数字终于趋近稳定,西泽尔直起身来,楚辞好奇道“好了”
“嗯。”西泽尔点头,“黛瑞亚没有找到波频能达到九十声的机器,估计联邦才有,这一台最高也只能达到八十三,不过调一下光谱,勉强也可以用。”
“要不还是不要勉强了。”楚辞皱起眉,“我记得刚开始做精神分析的时候,状态就很不对,不要冒险。”
“那是刚开始,”西泽尔笑道,“现在已经稳定多了,不要担心。”
“那,我能不能在旁边看着你万一不对劲就可以把你叫醒。”
“这又不是睡觉。一旦外界因素干扰程度过高,反而会对精神内在不利。”
“好吧。”楚辞只好妥协,随后退出了房间。
滑动门关上,他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又折返回来,在门口站了一会,靠着墙壁慢慢坐下。
一个自动清扫机器人经过,它绯红的眼睛一亮,刚要开口,楚辞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机器人的眼睛之间光芒熄灭,停在原地不动了。
所提斯大步走在一条宽敞的通道上。通道四壁均为透明,外面明亮到刺眼的光线落下来,被通道的晶体墙折射成冷锐的冰晶般粼光,仿佛他每一步踩下去,都会听见冰凌碎裂的声音。
这里是凛坂生物公司的核心实验室之一。
他虽然有入内的权限,但今天前来却并不需要进去,他站在通道尽头,实验室的门口,对助手道“去把扎努博士叫出来。”
扎努博士是这间实验室的负责人。
不一会,一个中年矮个子男人从厚重的晶体门后走了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摘掉了防护口罩,看见他惊讶道“所提斯先生,您找我有事”
晶体墙外一个巨大的运送机器人从空中缓缓挪移过去,山岳般的身影遮在了通道上方。所提斯和扎努博士之间的光线逐渐阴沉起来,大片的阴影笼罩在两人身上,连同他们的神情也都变得晦暗不明。
“我来找您要一个人。”所提斯开门见山的道,“四号实验台的赵工,请叫他出来一下。”
扎努博士虽然迷惑不解,但却还是按照他所说的做了。赵工身材高瘦,戴着薄薄的金属眼镜,他拉下防护口罩“所提斯先生,您找我”
“是,”所提斯点头,“我找你。”
他原本放在裤子口袋里的右手倏然抬起,那手里还握着一把枪
砰
血花一飙,赵工直直的倒在地上,金属边眼镜滑至鼻子尖,镜片之后,眼中依旧是方才的疑惑神情。
扎努博士惊了一跳,随即怒道“所提斯你敢在我这里杀人”
所提斯将手中的枪随意抛给身边的手下,目光一扫,轻蔑道“这是感应科技的间谍,我替你清理门户,你不感谢我”
扎努博士强忍着怒气“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
所提斯一动不动,讥诮的看着他。手下从终端里掉出一个文件夹推过去在扎努博士面前,扎努博士打开文件夹,一页一页将里面的内容浏览过去,神情逐渐由愤怒转为不可置信再到青白交加。
“今天早上监测到异常信号波,”所提斯轻慢的道,“一定位,就在扎努博士你的实验室里,如果我今天不杀了他,今天晚上,你的实验室核心数据就会全部出现在感应科技的加密处理器里。”
扎努博士的脸色惨白,所提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俯下身,在他耳边道“到时候是什么后果,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可是”扎努博士声音僵硬的道,“您没有执行权,您应该将人和证据移交安全部。”
“这个人多活一分钟,”所提斯转过身,乜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信息泄露的风险就增大一分,陈文誉那套流程我等不起,懂吗”
他大步离开实验室,内心生出极其不屑的念头,想必明天的高管会议上陈文誉又会指责自己越权,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来不将陈文誉放在眼里,哪怕他是安全部总监。
果然不出他所料,会议上陈文誉慷慨陈词,直言这么重要安全事件应该由他们进行深入调查,此间谍既然能潜藏的这么深就说明其在感应科技的内部级别也不会低,深挖一定可以找出不少情报云云。
所提斯打了个呵欠,问“请问陈总监,这么重要的安全事件,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呢”
陈文誉脸色一阵红白交加。
所提斯道“我只知道,这个间谍多活一分钟,我们的绝密信息泄漏的风险就加大一分,我不允许,凛坂的信息有哪怕一个字泄漏出去。”
他轻飘飘的看向陈文誉“你懂了吗,陈总监。”
陈文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所提斯,你太狂妄了”
所提斯反唇相讥“总比你庸碌无能要好得多。”
陈文誉拍桌而起。
“行了。”则图拉昆特轻柔的声音制止了这场争吵,“一个间谍而已,信息保密确实更重要,但是”
他看向了所提斯“你违反了流程,切记,没有下次。”
所提斯发出一声嘲讽的鼻音,陈文誉放在桌子之下手缓缓捏紧。
会议结束,所提斯离开凛坂生物的中心大楼,坐进自己的车里时,神情逐渐变得忧心忡忡。
巴克坐在他旁边,低声道“老板,第一轮排查已经结束,没有发现别的。”
所提起抬起眼皮“一个都没有”
“没有。”
“他们肯定都潜水了”所提斯沉吟了一下,道,“这段时间加大监测力度。”
“是。”
车子启动,司机沉默地将车子行驶入了空间场,两分钟后跳出来,速度降低,进入了某间酒店式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车子停稳之后司机就离开了,巴克跟着所提斯进入升降梯。
九十二层。
升降梯连着某间公寓的玄关走廊,两人刚从升降梯出去就迎面遇上了黛瑞亚,黛瑞亚侧过头来,道“所提斯先生。”
所提斯微微颔首,走进了玄关。
他进去的时候,暗窗紧闭,光线昏晕。卧室门开着,床上的浅色纱幔垂下来,遮住一抹纤细绰约的人影。
一只手挑开了帷幔,手的主人往外看了一眼,道“把你的枪丢出去,我怕你控制不住,要杀了我。”
所提斯抽出后腰上别的枪扔过去,落在门口的沙发上。
他走过去坐在了床幔对面的椅子上,忽然道“我说过让你不要碰扎努实验室里的东西。”
女人曼妙的声音传出帷幔“我听说,你亲手杀了赵维”
所提斯阴沉着脸道“就用你刚才让我扔出去的那把枪。”
“啊,真可惜。”女人的语气微微哀婉,似乎真的觉得可惜极了,“他可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
“你一手培养”所提斯蓦地起身扯开床幔,怒气冲冲的道,“你还要”
他的声音噎回了嗓子里,一只细腻白皙的胳膊伸出来,搂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前一带。
床幔落下,接着一阵水波般的晃动,影子纠缠着,最终融为一片。
半晌过后,女人吃吃笑道“扎努的实验室在研究什么东西,连你都忌惮。”
所提斯迟疑着,最终道“卡莱,听我这一次好吗不要动那个实验室里的东西。”
女人漫不经心的答应“好。”
深夜回去的路上,巴克谨慎的道“老板,第二轮排查结束,依旧没有发现。”
所提斯皱着眉,道“再查。”
“是。”
“一有发现立刻杀死,不用来汇报我。”
巴克有些迟疑“可是,这样违反流程”
所提斯摆手“你不用管。”
这些间谍要是落在陈文誉手里,难保这个人手段百出,挖到什么东西,一旦有任何卡莱埃达相关,到时候他再想插手就难了,最好从源头上全部掐灭。
外面下着雨,车子停下来时,所提斯踩着的积水走到门廊之下。布伦家族的宅子依旧是多年前的老宅,停车场甚至没有修筑在地下。重焕站在门口抽烟,隔着一条青烟缭绕的河流,雨声嘈杂之中,重焕的声音如此令人讨厌“大哥去哪里快活,这么晚才回来”
所提斯冷冷道“如果没有事可做,就去机房整理情报,也比你游手好闲的强。”
他说着,一步迈过重焕面前,走进了门厅。
他知道身后重焕看着自己的眼神阴毒而怨怼,但是他毫不在意,三两步迈进了升降梯。
从这天之后,他时刻关注着感应科技的间谍监测情况,但却一无所获,卡莱埃达似乎改了性子,终于愿意听从他的劝告不再动手,就这样平静了一段时间,某天,昆特忽然要他亲自去转移一个秘密实验室的数据。
这个实验室的编号连他这个信息保密部总监都没有听说过,而当他问起实验室的坐标时,昆特却只是摇了摇头,说有人会带他过去。
但他没有想到,昆特口中“带他过去”竟然真的就是将他带过去,他走出昆特办公室时就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他已经出现在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大厅里
身旁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这人语速缓慢的道“所提斯先生,相信昆特先生已经告诉过你要做什么,很抱歉为了信息保密我们只能财采取非常手段将您带过来,现在请您跟我过来。”
所提斯觉得好笑。
作为信息保密部门的头儿,有一天他被告知,因为要信息保密,所以他不能知道。
而他面前的这个人,让他觉得非常维和。他说话仿佛机器人,每一句之间,每一个单词之间的间隔都一模一样,走路的时候迈出去的步子仿佛是用标尺量过,似乎分毫不差。
这是一个正常的“人”会有的习性吗
他带着所提斯去了机房,中途路过一间实验室,所提斯用余光瞥了一眼。
哪件实验室的布局非常奇怪,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透明器皿,像是某种培养皿,里面灌满了绿色的溶液,而溶液之中,似乎漂浮着某种生物实验体,那标本皮肤惨白,似乎有着人行的躯干和四肢。逐渐远离那间实验室之后,所提斯心中升起一个毫无根据却又无比笃定的念头,浸泡在液体中的实验体恐怕就是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一起,他就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凛坂是生物公司,公司里某些实验项目在人身上进行,甚至于扎努博士的实验室就在研究复制人技术,这些他都知道。可是刚才那个透明器皿中的东西,却无端的让他害怕,甚至是恐惧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前面带路的那人却权威性道“所提斯先生,不用着急。”
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机械的语气,可是所提斯却觉得毛骨悚然,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尽快逃离的想法。
那人带着他去了机房。
所提斯打开终端控制台开始操作之后才明白昆特为什么要他亲自来。这间机房的数据控制程序复杂无比,哪怕是凛坂核心控制机房也比不上,哪怕是他这个信息保密技术一把手,也耗费去了五个小时才将控制程序解除,将内部核心数据逐一转移到存储芯片上。
而等到所有数据都转移完成,所提斯回过头去看带路的人时,他依旧站在门口,几个小时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同一种表情,犹如人偶。
那人从他手中接走了芯片,露出非常标准的、和刚见到他时一模一样的笑容“感谢您,所提斯先生,请您跟我来,过一会有专门的人会送您回去。”
他再次失去意识。
等到醒来时,坐在昆特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对面的皮椅上。凛坂生物公司的执行总裁则图拉昆特静静的看着他。
“做的很好所提斯,”昆特说道,“我会非常感谢你,同时,我也会原谅你的某些小错误,但你要知道,陈文誉是我的人,而我不希望我的手下失去耐心,对你反咬一口。”
所提斯缓缓站起身,什么话都没说,走出了昆特的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在监测感应科技的间谍,并秘密处理了他们但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真实原因,只以为他是在和陈文誉内斗。
所提斯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只要他不怀疑到卡莱埃达身上,一切都没有关系。
他很快返回住所。不是布伦老宅,也不是他和卡莱埃达私会的公寓,而是一处他自己的秘密住所,几乎没人知道。
昆特知道自己秘密处决感应科技的间谍不奇怪,毕竟是一个巨头公司的执行总裁,手段肯定不会少,就像他作为信息保密部门的总监,在凛坂,甚至于在整个雾海,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信息情报如何运作和转移。
在那间神秘实验室外,他的终端和其他电子设备全都被拿走了,但他依旧在解除机房的数据控制程序时临时建立了一道对外传输通道,终点就是自己被存放在实验室外的终端。
因为他的终端改造过,可以作为小型信号接收器使用,于是他在数据传输时,截取了其中的几个片段送到了自己的终端上。时间有限,他只能传输这几个片段,如果要全部传输就肯定会被发现。
而之后机房的数据控制程序被他全面解除,就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所提斯将截取的信息片段导出,却发现这些内容自己根本看不懂。
他是信息管理者,凛坂的几乎每一项实验数据都会经过他或者他的手下的处理,因此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大部分凛坂的项目信息他都能看出一些皮毛,但这些信息片段,他如同在读天书一般。
将每条信息片段全都仔细浏览之后,他确信这些内容自己从未见过,也就是说,这恐怕不是凛坂的实验项目
再联想到昆特慎之又慎的态度所提斯越发肯定,那间实验室大概率不是凛坂的所有物,昆特此举,是在盗窃。
可这间实验室到底属于谁,值得昆特大费周章的去窃取数据
感应科技还是其他的巨头公司。
可是因为和卡莱埃达的关系,他对感应科技的项目大致有所了解,他们的生物实验技术不如凛坂,大概率不会有这种实验室但是他也不能完全肯定,不如找机会问问卡莱。
但那个女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她的情人而有丝毫宽纵。他得找一个合适的、令她心动的对价,才能交换到感应科技是否存在一个和生物实验有关的秘密项目。
又一次云雨过后,卡莱埃达靠在枕头上,懒洋洋的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所提斯不动声色地道“我们有一个相关项目失败了,要重新开源。”
“有倒是有,不过很少。”卡莱埃达声音有些沙哑,却更具魅力,犹如潮汐一般动人,“可是你拿什么来交换呢”
所提斯思索了一瞬,道“之前你提起过机甲型号的迭代,我给你型机甲的详细数据和图纸,按照你们的技术,生产这个型号应该不是问题。用这个换你们的生物实验项目,怎么样”
卡莱埃达偏过头,愉悦的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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