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识急匆匆跑回套间, 脸热得像个熟鸡蛋,看不出颜色,但只要一上手就能感受到那不得了的温度。
叶尽桐和尚盈并排坐在矮几前, 投影在墙上放着一部老电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观影, 边看边聊。
窗外夜色浓沉, 伫立的一柱路灯远远地亮着幽光,有飞蛾在飞舞。桌上是点心和冰饮, 空调开着,室温定格在二十八度,惬意无比。
她俩的话题周游地球一圈, 正聊到学生时代。
见温识风风火火回来,止了声儿,抬眼看向她。
“跑那么快, 有鬼追你啊?”
温识瞥她们一眼, 没说话, 坐下平复气息。
叶尽桐给她倒了杯喝的,“有点冰, 换温的吧?”
温识摇头说不用, 接过来就着直接喝了。
“出去这么久, 散步散的可还开心?”尚盈挑眉, 话说得颇有深意。
温识装傻:“什么开不开心。”
尚盈嗔道:“别装,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见傅准去了,出门的时候一溜烟跑得比兔子都快。”
叶尽桐哼笑接话, “你知道你脸上现在写着什么字吗?”
温识:“什么字?”
叶尽桐:“男人。”
“……”
温识懒得跟她们扯七扯八, 喝完半杯冰饮,感觉饿:“有没吃的, 给我弄点。”
“这就饿了?”尚盈一脸惊讶,但边说着,还是一边起身打前台电话让人送餐。
“要清爽的,有点热。”温识抬头冲她的方向嚷嚷。
尚盈照着和那边说完,回来坐下,没忍住吐槽:“前脚刚跟男人约完会,后脚就惦记吃的,该说你是有出息没出息。”
叶尽桐道:“她?你就算拿把枪在背后追她,她一边逃命也不会忘记吃东西。”
“哪那么夸张。”温识好吃,而且挑,在这方面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但这时候哪会承认。
叶尽桐不给她狡辩的机会,“没有?”
立刻向尚盈举证:“我们高中那会,她追傅准追得特别凶,唯一让我觉得她还有点出息的,你知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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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盈:“什么?”
“就那回。”叶尽桐说,“我们当时一起报了文学社,有次搞活动给我们忙炸了,中午吃饭踩着尾巴去食堂,都是人家剩下的。”
“那几天有螃蟹,我就跟温识说,有剩的话记得拿螃蟹。我去买完喝的回来一看,发现傅准排她前面,我当时就想,完了,这碰见还得了。她光顾着看人,肯定不记得螃蟹。”
“我都做好吃素的准备了,结果她回来还真带了螃蟹。那周,傅准好像是等岑啸吧,跟我们基本一个时间去食堂,每次温识排队他都在,但是!”
叶尽桐夸张地加重语气:“但是我们温识,没有一次没拿螃蟹的!你说,面对傅准也丝毫不动摇,除了吃还有什么能让她做到这个份上?”
尚盈咯吱咯吱,乐得笑翻在地。
温识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刚好到我的时候还有嘛。”
她确实是特意排到傅准后面,一见他也在,就忍不住凑过去。
但每次傅准在她前面,不管螃蟹是剩一份还是两份,他从来不拿。
他可能不喜欢吃那东西。
不过早先那回,尚盈大堂姐请客吃饭,桌上有蟹羹,她倒是看傅准吃了几口,他也应该不是太讨厌。
叶尽桐让她别解释,“我不听。反正自从傅准出现,你人生就这么点高光时刻了,别破坏我对你的感情。”
温识在矮几下踢她。
尚盈避之不及:“喂喂喂,别伤及无辜啊。”
一番说笑玩闹,服务员送来餐点。
温识不再跟她们纠结自己到底爱吃不爱吃的问题,埋下头,认真地填饱肚子-
九点钟对于简廷轩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么多人聚在一块,不攒局玩一会都对不起他蠢蠢欲动的心。
把人叫到他们住的大套间,闲话几句,一群人商量着打牌。
傅准无可无不可地坐在一旁,被简廷轩强制点名加入。
温识原本也要上桌,开局前忽地接到大伯电话,只能让他们先玩,拉开玻璃门到院子里去打电话。
大伯常年在国外,太久没聊,一说起来可就没完没了,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事无巨细地关心。
不比对沈泽臣,温识还能叨叨几句找借口挂了,她也很久没和大伯聊天,在屋檐下的廊边找地方坐下,耐心陪着聊了好久。
等接完电话回到屋里,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简廷轩抬头瞥她:“这么久?”
下一秒,他接在上家之后把牌扔出:“又是我,赢了赢了!”
桌边几人和围观的几个,咋呼地嚷嚷起来。
“简哥牛哇。”
“得了,这把又是傅准。”
温识站着看了两眼,“什么情况,谁赢的多?”
“还能有谁,简廷轩这狗一直在赢。”岑啸摇头吐槽,边说边看向一脸平静如水的傅准,“你输多少把了,从开局到现在,还没赢一回。能不能行啊?”
尚盈和叶尽桐挨着坐在一块,数了下牌和当做筹码的物件,“我们俩还成。”
“还成吧?”岑啸挑眉,“我也差不多。”
满桌人,包括替换温识上桌的那位,虽然不及赢得一马当先的简廷轩,战绩都还不错。
唯独傅准一个,一直在输。
温识一听,无语:“你们怎么逮着一个人欺负,他都不会打牌——”
她拍开傅准旁边的人,二话不说坐下,“不行不行,我来。”
简廷轩揶揄:“我们欺负傅准,你急什么。”
温识脸一热,侧眸看了眼傅准,飞快别开视线,撸起宽松的袖子,“别说废话,本正义之士,今天就要制裁你们。”
简廷轩:“你也上桌?”
她摇头:“我教他打。”
简廷轩一副没在怕的神情,动手洗牌。
傅准没说话,牌发到手里,温识倾身朝他靠。
他敛下眼皮,隐约间嗅到她身上清爽的味道,松子味和草木清香,带着外头的夜风。她靠得太近,折了几折的袖子蹭到他的胳膊,体温透出些微的热意。
有张牌位置不对,温识示意他换,他却半天没反应,她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傅准眼一颤,回神,“没事。”
他轻蹙着眉,将那张牌放到该放的位置。
温识没往心里去。
牌局开始,有了她教,战况立刻不一样。
一口气连着赢下三局,简廷轩都有点招架不住,“不能吧,温识你这么厉害?”
叶尽桐道:“她玩游戏是这样,一向厉害。”
“这个我知道。”岑啸插话,“以前在学校就听说温识打游戏厉害,没想到玩牌也挺不错。”
温识对他们的“奉承”免疫,招呼着继续。
然而枪打出头鸟,难免成为众矢之的,桌上几个人开始联合起来针对他们。
温识一边叫着过分,一边打起精神招架。
到关键时刻,眼看简廷轩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她不由慌张:“别这样,别这样简廷轩,你再考虑考虑——”
尚盈道:“考虑什么,直接出。你先出一手,不够我们这还有,他走不掉了。”
简廷轩抽牌就要出,温识急道:“尚盈,尚盈她前两天跟我骂你来着,说你罗里吧嗦更年期,比一千五百只鸭子还烦,你别跟她一伙!”
简廷轩出牌的动作一顿:“嗯?”
尚盈被盯得心虚,叶尽桐接过话题:“听她打岔,赶紧出牌。”
温识补刀:“叶尽桐也说了,她说你铁定找不到女朋友!”
“……”
低咳一声,叶尽桐避开简廷轩的视线。
离间计对别人有没有用不清楚,对简廷轩那是实打实的有效,就这么两句,他立刻改了主意,攻击温识和傅准,变成了针对尚盈和叶尽桐。
尚盈和叶尽桐留着对付温识两人的牌,也不得不拿出来跟他一来一回过招。
岑啸手里牌面不够大,干看着插不上手,温识瞄准空,不一会,便趁机把傅准的牌打光。
内讧的几个人看她又赢了,回过神,纷纷无语凝噎。
尚盈怒道:“靠,你太狡猾了吧。”
简廷轩也忍不住吐槽:“为了傅准你真是豁出去了。”
温识笑嘻嘻一脸得逞,不接他们的话,从各人手里把剩下的牌拿走,“洗牌洗牌。”
简廷轩无奈地摇头,正要把牌扔回桌上,视线一瞥,忽地却见温识身旁端坐的傅准,唇角似有若无勾起一抹浅淡笑意,不由一愣。
下一秒定睛看去,那弧度转瞬又不见。
平时别说笑,傅准连个带点情绪的表情都少见。简廷轩有点怔,桌对面温识连声催促,他连忙回神,只当那一瞬是自己的错觉-
晚上玩到快一点才散,早上十点多,各人都在睡。
许是温识近来按时上班的缘故,尽管有些困,还是被生物钟叫醒。
洗漱完,另两间房房门紧闭,叶尽桐和尚盈没有半点要起来的迹象,她有点饿,换好衣服自己出去吃东西。
走到半道,遇上傅准。
温识快步近前:“早。”
他出来透气,眉眼淡淡,嗯了声。
“他们还没起?”温识看了看周围,邀他,“去吃早饭吗?”
见他不说话,她呃了声,“这个点是有点晚了。”
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吃午饭,他这种性格,作息严谨,肯定不会把早饭安排在这种时间。
不想,傅准沉默两秒,却应了:“走吧。”
他率先提步,温识愣了下,后知后觉才想起跟上。
除了在山庄里居住的客人,大多当天来的,都已经陆续开始各个项目。
餐厅人不多,温识和傅准挑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餐点分为现做和自助。温识干脆当做早午饭来吃,翻看菜单,要了两份热腾腾的汤。
一份给自己,另一份给他。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喝,她点完看了看他,小声道:“喝点汤对胃好。”
傅准没有拒绝,无言默许。
温识一喜,把菜单还给服务生,让他坐着别动,起身去拿自助食物,“我去就行,你等一会。”
餐厅有点大,和自助取餐区隔成两个区域,温识拿起盘子,细细地挨个挑选。
本来想速战速决,奈何吃的东西太多,五花八门,不一会她就看花了眼。这个也想拿,那个也想拿,考虑到胃容量,一时纠结不已,浪费了好多时间。
等盘上盛满,过来已经十多分钟,温识连忙往回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过拱门,远远地就见有个女人站在傅准桌前说着什么。
是个有点年纪的女性,穿着不菲,只是脸色有点苍白,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温识脚下微顿,还没来得及细想,却见那不知说什么的女人突然对着傅准面露厉色,她眉一皱,加快步子。
“傅准——”
一声唤,桌边的两个人都朝她看来。
傅准面色微冷,眼里是压不下的幽深。视线相对的瞬间,温识似乎从他眼里看见了一丝说不清的恹然。
就好像,他并不希望被她看见这幕。
没等温识从他眼神里回过神,下一秒,那女人收回打量她的视线,将桌上装着甜点的瓷盘打翻,一下全掀在傅准身上。
温识一急,慌忙冲过去,将她和傅准隔开,“你干什么?”
女人被她推了一下,朝后踉跄一步。
温识着急忙慌去看傅准:“没事吧?”
“你是谁?”女人喘着气问她。
温识忍不住恼怒,“我才要问了,你谁啊?”
胳膊忽地被拉住,温识一顿,回头看。
傅准眉心微微蹙着,似乎想说什么话。
那女人忽地拿起汤碗,毫无征兆地朝她泼来。温识来不及反应,傅准先一步将她扯到身后,用胳膊和半个身子护住她挡下。
“傅准!”
碗落到地上,不知碎了没,温识什么都顾不上,着急地去看傅准的手。
周围响起一阵轻呼,服务员见状都吓到,愣神后纷纷赶过来。
女人还想动手,陪她来的刘助理恰好回来,一看这情况,脸都白了。
傅准眼色沉沉,对上刘助理发白的脸,“带她回去。”
刘助理慌忙点头,制住就要闹将起来的薛晚玲,“太太,太太!先生让您来是散心的……”
在服务生的帮忙下,吵嚷动静很快出去。
温识什么都不看,只一门心思在意傅准被烫伤的手,“疼不疼?”
他手上被烫到好大一片,她才溅到两滴就觉得疼,完全无法想象他有多痛。
傅准没皱一下眉头,“没事。”
温识根本听不进去,抓着他油渍渍的袖子,脸没了血色,“要擦药,我让他们找医生……找医生来看看……”
她拿起餐巾给他擦湿迹,眼里浮上一层水汽。
动作有点颤,脸也白得过分。
傅准皱了皱眉叫她,她好像听不到,他不得不反手拉住她:“温识,我没事。”
她咽了咽喉,眼里水汽更重:“怎么可能没事嘛,汤那么烫,我特地跟服务生说的要烫一点……”
“那个女人搞什么,神经病吗她!”她红着眼咬牙,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报警,我要让人把她抓起来——”
傅准从她手里拿过餐巾,垂下眼,沉默地擦了两下,声音平静中又有几分低沉:“那是我妈。”
温识一顿,含泪看着他,愣了两秒。
他手上红了一片,这次是真的起了两个泡,他好像感觉不到痛,表情平静地,仿佛只是寻常擦手一般。
温识吸了一口气,喉咙滚烫。
她没再说话,抿着唇从他手中拿回餐巾,低下头,轻柔地替他擦拭。
傅准静静看着她,周围闹哄哄,好奇的视线打量而来,值班的小领班催促服务员去拿医药箱。
温识握着他的手,他手上的油渍蹭到她手上,她不嫌脏,手指和他的手指触碰交互。在旁人目光中央,她安静地摒弃一切,专注地做着这一件,仿佛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他喉间动了动,重复:“我没事。”
她抿着唇,抿得有些用力。
傅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低声安抚:“……真的没事。”
温识低垂的眼皮一直没有抬起,不说话地擦着他手腕各处。
许久许久,她眼睫轻颤,落下两滴泪,咬着牙呜咽地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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