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碰撞使叶乔身子前倾,头磕到方向盘上,又被安全带拉回座位,她的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她闭目缓了缓,再看向时进,他抱着右手,眉毛紧紧地蹙在一起。
“你还好吗?”她惊魂未定,伸手拉他。
时进腾出左手,把她伸过来的手按下,微微摇了摇头。
可是,他抓住她手的力道有些大,真的没事吗?
不一会儿,交警来了。
“谁开车?”
叶乔擦了擦头上的血迹,答道:“我。”
“行驶证、驾驶本。”
叶乔把证件递给他,顺便说明情况:“有人强行并道超车。”
交警点点头,接过证件,另一只手把酒精测试仪递给她:“来,吹一下。”
叶乔配合,吹完了,还给他。交警看了看,没有问题,又围着换了不同的角度拍照,说:“和我回交警队一趟,查一查监控。”
叶乔看了一眼时进,提出:“我想先去医院。”
“也行。”交警做好了记录,朝她点点头,“坐我们的车。”
到了医院,医生详细地检查了二人的情况,确定时进右臂有些轻微骨裂,帮他用夹板固定好,打着吊臂,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他回家静养,而叶乔除了头上的擦伤以外并无大碍。
叶乔看着时进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心里有些愧疚,更有些怨气,从医院到交警队,一直都板着一张脸。
交警将他们带进门,交给了一个平头交警,平头交警看了看他们。
“呦?女司机啊?”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下,“进来吧。”
叶乔心里的岩浆终于找到了火山口,“噗”的一声,天崩地裂。
“女司机开车犯法?”她呛回去。
平头交警愣了一下:“没人说你犯法,你坐下。”
叶乔站在桌子前,眼神凌厉,瞪哪一眼寸草不生。时进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眼皮一挑,不依不饶:“这位先生,如果你对女司机有什么成见,我要求换人处理我的事。”
平头交警不能理解她对性别之事的敏感,所以误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找茬,找茬的人他见多了,态度也就硬了不少:“耍横是吧?”
“我就是想要个道理。”叶乔也不怕他,“每天这么多人撞车,有男有女,又不是女司机比例更高,有事说事,提性别有意思吗?要是有数据证明女司机技术更差,就把数据给我放这,我给你道歉,要是没有,以后少说这种话。”
“你怎么意思?没完没了了?”平头交警把面前的本子一合,也年轻气盛,跟她杠上了。
时进没撞到头,但脑袋也开始疼了。
“警察同志,我们车被人给别了,撞成这样,挺搓火的,心情不好,她真不是有意的,你也消消气。”
“这不正给你们解决了嘛。”平头交警手指了指电脑,脾气也好了一些。
时进拉着叶乔坐下,她还想说什么,见到时进疲惫的样子,又萎了。
趁着交警查录像的空当,她打了个电话。
“喂?胡叔叔,明天找人替我的班吧。”
“怎么了?病了?”老胡的睡意全无。
“没有,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呀?”叶乔无力地笑笑,“我撞车了。”
“撞车还算好的?还不如生病呢!”老胡气得够呛,“在哪?我过去!”
“不在医院,在柳西交警队。”她揉了揉脖子,撞车的时候扭了一下,现在缓过劲来还挺疼,“没什么事,就是跟你说一下明天换班的事,对了,别跟我妈说。”
她挂了电话,时进问:“请假了?”
“是啊,你呢?”
“我在医院就发短信给主任了。”
“来,你们看看,”平头交警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他们看,“是不是这辆车?”
“对的,是他。”叶乔点头。
时进仔细回想:“我记得是SUV,黑色的,是一辆本田,应该就是这个了。”
“车牌号看不清。”平头交警摇摇头,把电脑屏幕又扭回来,调取各个路口的监控一点一点地查。
不知道过来多久,叶乔头疼,趴在桌子上缓解,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
时进把外套脱下来,帮他盖好。
警察再次把屏幕转过来,刚想出声叫他们看,时进先一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我来就好了。”
他与平头交警找到了那辆车,再办一些手续就可以离开了。
平头交警打电话给交接的同事,让他等一等,自己和同事出去了。
时进等了半天,还没人来,他推开门出去看看。
大厅的角落里,两个交警站在吸烟区交谈。
“大晚八岔的,耍哪门子脾气啊,麻利儿弄完回家多好?”
“你说她什么了?”
“我能说她什么?不就说了句女司机吗?立马就跟我蹿儿了,好家伙,按都按不住。这暴脾气,真不知道她男朋友怎么忍得了。”
“你也是的,司机就司机,干嘛提男女啊,咱们接的案子,男的可也不比女的少。”
“嗨,我就这么一说,就是个刺儿头,你当说别的她就不来劲了?刚还听她打电话说明天不上班了,诶,你说就这屁大点事,还不上班了,可真够娇气的,我上次被违规的车带飞了,缝了六针,第二天还不是准时准点来上班?”
时进刚想上前,一个中年男人从外面气急败坏地冲进来,他声如洪钟,指着交警,吼道:“小子,你懂个屁?”
交警蒙了:“大爷,您有什么事儿啊?”
“找人!”中年男人气不顺。
“找谁啊?”
“叶乔,有没有?”
“有啊,就在里面。”平头交警摸不着头脑。
时进上前一步,问:“大叔,您找叶乔,有什么事吗?”
“你哪位?”
“我是她朋友,我叫时进。”
“你开的车?”
“她开的。”
“你让她开车?”
“怎……怎么了……?”
中年男人跟在他身后,远远看了一眼趴着睡觉的叶乔,退出来,掏出烟盒,磕出一根烟来,也走到吸烟区,忽然尝尝叹了口气,道:“打从上回出了事,她都好些年没开过车了。”
“出事?”时进讶异。
“七八年了吧。”中年男人回忆着,“那时候她去国外训练,教练有严重的性别歧视,总是故意刁难,她受不了,好几次崩溃到想要放弃,她的一个师姐一直鼓励她,开导她,后来还帮她转到了华新,华新在国内有训练基地,不用出国,她也就回国来了。
“过了不久,师姐驾车,带她出去泡温泉,晚上回来的时候,一辆车和他们相撞,对方驾驶员当场死亡,师姐也断了两根肋骨。
“当时明明是对方违反了交通规则,可是那地方偏僻,没有摄像头,对方又故意破坏了现场痕迹,事发之后有人在网上爆料,刻意强调‘女司机’,网上的人一见到这个词,好像被打了鸡血,不问青红皂白,一口认定是师姐的过错,师姐因此患上了抑郁症,骨折恢复得也不好,只能转去做签派。
“叶乔从那之后也就不开车了,有时候有人问她,明明收入不低,晚上下班打车又不安全,为什么不买辆车来开,她说她怕,她说不守规则的人太多,她怕自己死在不守规则的人手里,更怕死后还要被人鞭挞和嘲讽,就因为她是女人。”
屋子里有过堂风,叶乔睡得不踏实,醒了过来。
她走出来,来到大厅里,又绕到吸烟区,发现大家面色凝重,都在看她,她疑惑地看了一圈,看到了中年男人,惊讶道:“胡叔叔,你怎么来了?”
中年男人掐了烟,走到她面前,心疼地看着她头上的纱布,声音有些颤抖:“伤得严重吗?”
听到她出车祸的一刹那,他多怕她会和师姐一样,永远失去飞上蓝天的机会。
“就是破点皮,这要在别的工作单位,都能照常上班,也就咱飞行员,要求忒多,真烦。”她的脸皱起来,还能开玩笑,就是没事了。
“额……那个……”平头交警别别扭扭地走过来,头垂得低低的,小声说道,“对不起啊。”
叶乔一愣,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给你道个歉吧,我刚也有点冲动,你们也不容易。”
“谢谢理解。”
他们签好了一些手续,告别了交警,往外走。叶乔把身上披着的衣服扯下来,还给时进。
时进在医院已经把辣眼睛的水手服换掉了,他把外套推回去,说道:“刚睡醒,还是穿着吧。我西服厚,不冷。”
叶乔睨了他一眼,听话地任由他帮自己重新披好。
胡叔叔刚就瞧了时进很久了,这会儿得了闲,指着他,问叶乔:“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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