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于禁方才意犹未尽的从洛阳客栈听书楼出来。
拐角出来,便是洛阳最繁华的一条街。这条街宽阔绵长,从城门口笔直指向皇宫,两旁俱是洛阳城中生意最好的铺子。
大多的郡县在大道上是不许摆摊的,洛阳则不同。如今皇上赦免了摆摊的沉重赋税,出来卖东西的人就更多了,街道上十分热闹。
日落后,道路两旁灯架上的灯笼俱被点燃,街道上闪烁着莹莹灯火,灯下人流如织。
城中的小贩,有的白天也得下地做活。因此比之白天,夜晚在道路两侧摆摊的人要更多。
有卖酒的、卖织布的、卖兔子的、卖小鸡、鸡蛋、剪刀及各色小玩意儿的,应有尽有。
念及家中妹子明年就要出嫁,于禁便想着买点饰品带回家,给妹妹做嫁妆。然而一个个摊子看过去,卖得最多的不是用具,反而是食物。
有新鲜腾腾的烤肉串、烤鱼、烧饼、蒸饼、胡饼、馒头、肉脯,还有盐渍梅子、绿豆糕、杏仁糕等小吃。
其中烤肉的味最大,空气中都弥漫着烧烤的味道。
还有洛阳酒家的伙计热热闹闹吆喝着卖酒,米酒、甘蔗酒、兰香酒、葡萄酒、花椒酒,应有尽有。
于禁暗叹:洛阳可真繁华。
甚至还有伙计拿着小小的木杯,招揽那些看着富贵的客户。
于禁就被拦下了,伙计热情地拿着一个小杯上前:“客官,新酿的甘蔗酒,免费品尝咧!不好喝不要钱!”
于禁吓得连连摆手:“某在军中,不得沾酒。”
从洛阳客栈开始就远远缀在于禁后面的刘协心下好奇:零食不吃、酒肉不买,那他在逛什么?
于禁在一家摊位前停下来,买了一盒胭脂。
自从商纣时期,就有女子喜欢种植红蓝花,提取红蓝花叶子的汁液制成用来装扮的脸颊和唇的脂。这便是胭脂的前身了,如今制造的手艺更加纯熟,涂上之后使得脸色殷红如霞。
买了胭脂,于禁又去看簪子。正当他要拿起一支鹅黄的步摇,恰好一只素白的手也探过去。
于禁一怔,先收手。
那手的主人把步摇递给了他,笑吟吟道:“诺,你也是要买簪子吗?”
“正是。”于禁并未接过,礼貌说:“小兄弟无需谦让,某再看看便是。”
刘协今日做秀气的书生打扮,摇着墨白的羽扇,笑道:“无妨。听阁下口音,并不是洛阳人士,可是第一次进京?。”
于禁见面前少年举止优雅、气度非凡,便起了结交之意,“正是,某兖州人士于禁,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姓刘,表字伯和,直呼我表字即可。”
皇帝的表字一般没有人敢称呼、史官也不敢记录,于禁自然没有认出来,温和的和他攀谈起来,谈及家中妹子嫁妆。刘协便趁机建议:“我家有一间铺子,专门卖女子装饰之物。”
“此次出来也是为了收购做工精美又廉价的钗环,可惜方才仔细一看,这家甚是粗糙,怕是佩戴不了多久便会褪色。若阁下不嫌弃,不如同我去铺子里挑选一番。”
于禁本来就不知道如何挑选,听闻少年专精于此,欢喜道:“那便麻烦伯和了。”
两人肩并肩穿过重重的人群,于禁忍不住叹道:“洛阳繁华如织锦,与其他地方比起来,恍如天上仙境。”
“大抵是没有遭到黄巾之乱的缘故。”
“然而董卓乱政后还能这么繁华,着实出人意料。”
“于兄以为洛阳应是什么样子?”
“某在兖州也有所耳闻,董卓性好劫掠。自从董贼入京,洛阳的坊市都变得空落落了,无人敢去交易,唯恐被凉州的士兵杀死、人财两失。”
“数月前确有此事。自皇甫嵩将军带兵出了洛阳,那董贼便肆无忌惮,当街掳掠,横行霸道了一月有余。”刘协以羽扇掩面,叹息道:“洛阳百姓惨遭荼毒,苦不堪言。”
于禁安慰道:“那些日子都过去了,幸得皇上英明仁慈,眼下洛阳已是欣欣向荣。”
刘协却只以扇掩面,淡淡道:“看似光鲜,却危机重重。”
“何解?”
刘协并没有答话,反而将话题一转:“于兄前来洛阳,是来投军的吧?”
于禁想了一下:“差不多罢。”
“是想去哪一军?”
“方才在洛阳客栈的听书楼,听说今上把军队重新编为四军,命名红军。前三军分别由皇甫将军、吕将军和黄校尉率领,但若是能选,我想去还没有新将军统领的红四军。”
“为何?”
于禁爽朗一笑:“听闻红四军千夫长均空缺,某虽不才,却也想一试。”
“于兄谈吐不凡,可是习得兵书?”
“略知一二罢了。”
“于兄不用太过谦虚了,不知若兄为将军,当如何?”
“自是报效国家,爱护下属,保护百姓。”
说罢,于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好像口气太大了些,将军距离我们太遥远啦。”
“哦,看来于兄是有十分敬仰的将军了?”
“皇甫将军镇压黄巾军,战功最著,威震天下。”于禁露出了心驰神往的神情:“吕将军乃武神转世,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助皇上平定董卓之乱。黄校尉曾带兵讨平豫州黄巾寇贼,安定一州。皆为吾等榜样。”
“这三军的将领,风格各不相同。”刘协笑道:“听闻皇甫嵩将军温恤士卒,每次都是等到士卒们帐篷扎好、修立妥当,才回自己的军帐,吃饭也是让士卒们先吃,士卒皆愿为皇甫将军而战。”
“论排兵布阵,吕将军不输皇甫嵩,且吕将军勇猛,士卒皆相信他乃不败战神,都愿意一往无前随他拼杀。”
于禁听得入神,刘协继续说:“而黄校尉,治军严明、赏罚分明,对士卒的惩罚也是三军中最重的,懈怠者皆斩杀,士卒皆畏惧于他。”
于禁点头,叹服道:“伯和见识深刻。”
“不过是因为在洛阳待的久罢了,”刘协笑道:“于兄喜欢哪种风格?”
于禁毫不犹豫道:“第三种,行军打仗当赏罚分明,治军严谨。一不准掳掠财物、二不得扰民劳民、三不得纳妾狎妓,四不得赌博吃酒。”
“于兄是否想过,是否会有人受不住这些规定?”
“那则斩了立威。”
“听闻皇甫将军和吕将军旗下,都有人赌博吃酒、扰民狎妓,于兄怎么看?”
于禁斩钉截铁道:“当绳之以法。”
“若是两位将军起了回护之意呢?”
“当请旨皇上令其清查军中,大丈夫应当尽忠朝廷、恪守做臣子的节操,岂能放任手下贪婪、损害君主的国家呢?”
刘协似笑非笑,抄着手道:“希望于兄谨记今日所言。”
两人相谈甚欢,待晚上回到客栈,于禁颇为兴奋:正所谓,朋友易得,知己难求。他深感自己和这位伯和小兄弟有缘。只不过,这位伯和小兄弟好像曾经直接唤了皇甫将军的名字?
翌日,皇帝恢复上朝。
上朝时间由下午恢复为上午,不过并非早朝,而是已时(即上午九点至十一点)。陆续有臣子出列反对,认为当勤政的“勤”字,当体现在鸡鸣起身、卯时(即早上五点至七点)上朝。
“朕与诸君皆卯时处理政务,已时拿政务到未央宫商讨,岂比隔夜的事情再拿到早朝上讨论更省时省力?”刘协淡淡地回应:“若是担心有人偷懒,朕在皇宫门口派人记载考核官员每日入宫时间便是。”
群臣面面相觑。
王允率率先出声:“皇上,万万不可啊!”
“哦?”
“祖制不可违啊皇上!朝夕恪勤,四方才能安定。如果陛下推迟了早朝的时间,会遭到天下人的讥笑,恐烽烟又起!”
“朕刚才说朕与诸君皆卯时处理政务,只是于已时召集大臣商讨,王大人没有听清吗?”刘协悠悠地道:“可是年事已高,已听不清了?”
荀攸心下门清:皇上以改上朝时间立威,这看似上朝时间的争斗,其实是君权和以王允为首的一派保守世家党的争斗。王允出身太原王氏,世代为州里冠族,地位十分显赫。如今看皇上提拔寒士的态度十分明显,怕是已起了警惕之意。
王允立即跪下:“臣惶恐,皇上此举怕是招来天下臣民非议。”
刘协看了黄琬一眼,黄琬立即上前道:“奇了怪了,王大人,我等鸡鸣便入宫在各部处理政务,为何还会引来天下臣民非议?”
王允心下暗恨,这黄琬祖父黄琼也担任过司徒,乃三公之后,竟牢牢站在皇帝的后面打压他等老臣。
就在昨日,皇上已下诏进兵部侍郎、司隶校尉黄琬为奋威将军,正式统领红三军。
“如果群臣早上得不到按时的接见,容易散乱随意,这还只是外在的;焦虑忧思,则是郁结在内的,积郁多了,必生灾祸,小则天旱出现妖孽,大则产生战争叛乱,皇上您一定要谨言慎行啊!”
还未等刘协开口,吕布已大声叱喝道:“胡言乱语!难道没有皇上盯着,你们就偷奸耍滑、毫无作为不成!休为自己尸位素餐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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