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无奈回道:“当时在董贼手下, 那好色之徒想要求娶蔡文姬, 命我去备彩礼。”
文姬的夫君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夫君死后,文姬就被疼爱女儿的蔡邕接回了家中。如今年方二十, 生得端庄娴雅,正是女子动人的年纪, 又才名远播, 入京不久后就被董卓给惦记上了。
刘协八卦心起, 追问道:“那后来呢?”
“蔡邕自然是拒绝了。”名士最注重婚嫁的门当户对,蔡家乃名门之后,怎么会看得上董卓这种卑劣草莽之徒。
“董卓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蔡邕根本不乐意, 董卓又想拉拢他, 事情便暂时搁置了。”
吕布扬了扬好看的眉毛,淡淡地说:“不过还有另外一层的原因。”
刘协大大的杏眼里写满了求知欲:“什么?”
“高顺引荐了一倾国倾城的勾栏美人给董卓,后来董卓就逐渐把求娶蔡文姬的事情忘记了。”
“高顺?引荐?倾国倾城?勾栏美人?”这些字每个刘协都认得, 连在一起反而被轰炸得晕头转向:“不会吧,高顺那么正经的一个人, 平时都不喝酒的, 又怎么会识得风月之人?”
吕布也不卖关子:“当时高顺来求我, 希望能救得蔡文姬。张辽想了这么个法子, 后面就不晓得他们俩怎么找得人了。”
刘协又问:“那后来呢?”
吕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懂这种寻得前因后果道的八卦心理:“什么后来?”
“高顺为什么要救文姬?”刘协依旧充满了求知欲:“比如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事之后蔡文姬不来谢高顺吗?”一来二往,难道不会发生什么司马相如卓文君之类的感人爱情故事吗?
“不知,横竖就现在的样子, 各过各的生活。”
“高顺不去求娶吗?”
“门不当户不对,怕是话都说不到一起去吧。”吕布耸肩,反应依旧平淡:“蔡邕这酸腐文人瞧不上军中之人的。”
古人的门第之见还是很深的,刘协默默叹了口气,颇为惋惜。
“现在去哪里?”吕布打断了他的沉思。
“哦,去旁边的听书楼。”见回廊上静悄悄的、左右无人,刘协便低声说:“布衣卫说鲍信每日晚上都会来洛阳客栈,命人搓澡按摩,再在听书楼开个贵宾房听书。”
吕布奇道:“为何不日前召见他?反而要在这里见面。”董卓已死,见朝臣已经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刘协摇头:“朝堂之上,见未必真,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会儿我假装成你小厮,你问他想要什么封赏,要皇上如何犒赏他的手下。”
听书楼里,说书先生正在讲著名的《孔雀东南飞》故事。说起来,这故事和现代的宅斗剧还挺相似的,但结局十分惨烈。因为恶婆婆的干预,一对夫妇双双殉情,十分悲凄。
吕布体贴地点了红豆糕、酥饼、各色果子并茶水,居然还粗中有细地问:“还要什么吗?”
刘协看完了菜单,加了一道:“杨梅酒。”
这个时代的煮茶颇为黑暗料理,经常会把茶叶和刺激性气味的“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一起熬煮之后再喝。方才已经压下心底的抗议,勉强喝完文姬煮过的茶了,刘协并不想再继续荼毒自己的胃。
说书先生讲得绘声绘色,且注重细节。多日不曾有娱乐的刘协听得十分入神。听了一会儿,有些瞠目结舌:“就连民间,婚姻嫁娶都这么豪奢吗?”
比如《孔雀东南飞》中太守送刘兰芝家彩礼,“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
难怪大家都说要门当户对,若是让高顺去出娶蔡文姬的彩礼,凑到是不可能的,即使有吕布资助也出不起。
“平民哪有这么夸张,日子不都是过出来的?”吕布颇为不屑:“中原的官员和世家才会这么穷讲究,在我们边郡,牵着牛羊、猎来的虎皮、狼牙,就可以娶得好姑娘了。”
刘协:边郡这民风有点原始啊,难怪不论是并州军还是凉州军,都不是洛阳百姓理想的婚嫁对象。
两人吃了两杯酒,鲍信居然还没有洗浴完。刘协忍不住,要去解手,吕布自然而然地随他起身,护送他过去:“走吧。”
刘协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如厕,只觉两股战战。
为了积肥施肥,汉朝十分流行在猪圈附近建造厕所,这卫生条件呢就有点一言难尽。
此时不论是公厕还是百姓家的厕所,一般是两层的,上面解手,下面养猪,旁边有梯子供人爬到二层方便。
洛阳客栈也不例外,就是出于人多的考虑,建造地更高、坑挖得更深。这二层用木板隔成十几个小间,由带栓的半人高木门挡住。
这厕所又高又大,二层后面还有巨大的通风窗。刘协看了一眼,终于明白为何当年在鸿门宴上,西汉的开国皇帝刘邦去趟厕所就能逃走,说不定就是从后窗翻出去的呢。看了一下脚下,呃……应该不会是从下面游出去的吧,那也太忍辱负重了。
他颤巍巍蹲在厕所上,倒不是恐高,而是觉得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这么高的距离,自己会成为古今中外第一个被淹死在厕所里的皇帝,在史书上留下搞笑的一页。
好不容易方便完毕,去扯那手纸,结果……竟然没纸了!
简直令人发指!堂堂一流的客栈,居然更换手纸不及时,刘协暗搓搓地给掌柜记了一笔,准备回去就写个关于《暗访——洛阳客栈厕所有待改善的五点投诉意见》。
此时也不好意思喊在下面等他的吕布,刘协轻轻敲了下旁边的木板,抱着微弱的希望低声问:“有人吗?”
没想到,竟还真有个浑厚的声音响应:“兄台何事?”
刘协喜上眉梢:“大兄,你那隔间可有厕筹?”
“有的。”这位仁兄十分给力,从隔板底下的间隙中递过来几块木板做的“厕筹”。
刘协只觉菊花一紧,平民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木板上面还带着细小的毛刺,看上去十分凶残。不像宫里,有柔软的手纸和丝绢来照顾脆弱部位。
刘协弱弱地开口:“有更柔软一些的吗?”
好在这位仁兄十分体贴,并没有嫌弃他多事,片刻后从间隙递过来一块小小的绢布。
刘协大喜,知道绢布不便宜,从袖子里摸出来几枚铜钱,同样从间隙递过去:“多谢。”
那人爽朗一笑,并没有接铜钱,似乎也是一个不计较银钱的富户:“不必了,小兄弟,举手之劳而已。”
刘协不愿意占平民便宜,再三坚持,对方才肯收下。
回去坐下没多久,眼力极好的吕布说:“来了。”
刘协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见一身长七尺的中年男子走了上来,他穿着蓝色的衣袍,五官端正,面相有敦厚之色,是一个典型的山东大汉形象。
吕布在这大堂中坐着,仿佛鹤立鸡群。鲍信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谦逊上前打招呼:“吕将军。”
吕布懒洋洋地起身,拱手作揖。
大堂中彼此称呼多有不便,鲍信邀请他们二人到自己预定的贵宾房说话。
吕布也不推辞,带着刘协过去了。鲍信好奇问:“这位小兄弟,倒是面生,似是在鲁山时并未见过。”
吕布主动接过话头,并没有说刘协是自己小厮,毕竟刘协乃是天子之躯。介绍道:“乃是家中幼弟,不在军中任职,今日是带他来散心的。”说罢,抓了一把桌上的新鲜果子给刘协,一副关爱兄弟的模样:“我与鲍相有话说,你到一边玩去罢。”
刘协也不开口,一说话估计就要暴露方才在厕所买厕筹的尴尬事。只点点头,乖觉地到旁边小桌那坐下,透过围栏继续看那说书先生。
鲍信心下叹气,早就听说吕布乃是昔年越骑校尉吕浩的独孙,何来幼弟之说。
更何况,这两人一看就长得迥异。一个眉毛弯弯,皮肤白皙,双目灵动,两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嘴唇仿若樱桃,气质温和秀雅。而吕布身长九尺有余,风姿特秀、剑眉星目,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上有一股霸道之气。
鲍信心中惋惜,吕布这堂堂猛将,居然和那些放浪形骸的士子一样,沾染上这风流习气,亏他还想和吕布结为姻亲,为女儿寻觅一个好的夫婿。
吕布浑然不觉误会已然形成,两人推杯换盏,一边喝酒,一边聊起了济北和洛阳的风土人情差异。但毕竟在鲁山刚见过,倒也没那么多话要说。吕布并非耐心之人,就在刘协竖起耳朵还要多听一会儿济北风土时,问道:“士卒的赏赐,不知鲍相考虑得如何了?”
鲍信摇头:“大家都难以抉择。皇上有旨,凡杀敌一人者,皆得良田十亩。现今分田的地方只有司州及荆州,士兵们在祖籍大多有家业,我们那边人安土重迁,现在千里迢迢把家眷接过来,路上又不太平,耗费破重。但若是不接受赏赐,白白错过了良田,士卒们都心有不甘。”
吕布挑眉:“鲍相如何看?”
鲍信回道:“听闻如今大事皆择于天子,我欲在面见圣上时,询问可否可以将田地折算成银钱。”
吕布眉毛一动:“多少银钱?”
“全凭皇上赏赐。”鲍信问:“将军经常伴圣架身旁,可知此法可行?”
“皇上体恤兵卒,这倒是不难。”
鲍信喜道:“若如此,大家归家也有交代了。”
吕布又问:“那鲍相自己呢?可有所求?”
“信无所求矣,大丈夫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乃是义不容辞的事情,怎么能以此求得赏赐呢?”鲍信笑道:“而且在董卓乱政之时,皇上越过其他州牧直接下密旨,让我配合皇甫将军围堵凉州军,此番信任已是无价的赏赐了。”
吕布坦然道:“陛下赏罚分明,鲍相此番有大功,必有赏赐,金银财帛、高官厚禄都是唾手可得。”
鲍信却连连摆手:“高官厚禄,俱是过眼云烟,吾所求唯有天佑大汉,国祚绵长。”
吕布挑眉:“鲍相高义,令人佩服。”
鲍信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憨厚一笑:“信有一事,还要请教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人们会把茶叶和刺激性气味的“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一起熬煮之后再喝,引用的网络资料,汉朝人就是这么喝茶的,非常醒神。
《孔雀东南飞》中太守送刘兰芝家彩礼,“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 出自孔雀东南飞原文。
儒家的理念,忠君爱国,鲍信就是一个忠君思想浓厚的人(毕竟济北相嘛,山东就是儒家文化的发源地啊)。
唉,这是一个有味道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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