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一条溢江而行的小舟上,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坐在小舟上,膝前一方小几, 几上铺着笔墨纸砚,少年笔尖辗转, 绘出一幅疯汉自杀图,疯汉身前, 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 少女眉目冷清,疯汉让剑尖刺进自己心脏时, 少女冷漠的脸才抽出一丝动容。
少年吐了口气,落下毛笔。
一个如鬼魅的蓝衣人踏江而来, 轻盈的脚尖划过江面两道涟漪。
“蓝魍。”少年喊他。
蓝衣人跳到舟上,对少年半跪下,“主人。”
少年闭眼,脑海是前世种种,“事情都办妥了吗?”
蓝衣人点头。
少年站起来,手负在身后,望向碧绿江面,头顶是湛蓝的天空, 他道:“上一世, 我负了她,这一世,只求她顺遂一生。”
蓝衣人道:“朔王是个好的托付?”
少年道:“我乞求上苍, 开天缘门,赵存风魂应而来,是他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与她有缘,若他负她,大不了我再厉一次十八狱。”
死后之魂,成果经历十八狱后,会获得一次心愿符。
心愿符,能弥毕生之憾,能消心头痴念。
蓝衣人沉默。
“我只是托梦在这个少年身体里,耗不长久。”少年将几上的画卷起,落给蓝衣人:“我的意念耗尽了后,你将这幅画,埋进我的墓里。”
蓝衣人:“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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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为了给小姑娘找点乐子,别再把心思放在死去的太子身上,赵存风跟她讲起了故事,讲完一个,又讲一个,此时讲到一个关于“不死魂”的故事。
这故事是他刚穿书时,那些无聊的时日里,在一本野志上看的。
“传说不死魂是地狱阎罗的一个部下,通体蓝色,专为那些成功熬过十八层地狱,但又夙愿未了的鬼魂完成心愿。”赵存风道。
“你会厚葬太子吗?”楚含慈突然问,明显没有在认真听他讲故事。
“……”赵存风微顿,回:“会。”
“怎么了?”赵存风捏她下巴,“还在害怕吗?是不是害怕太子的冤魂会来找你?”
“……”
“不是。”楚含慈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赵存风拍拍她的肩膀。
“……”
楚含慈不理会他,对他问:“那些异族男子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搬来的救兵?”
赵存风道:“那些都是北苍人。”
楚含慈:“北苍?”
北苍不是同大宣水火不容吗?
赵存风捏捏她的脸,“想不到吧,最后是群异族人救了我,可比之你们,我自己也是个异族人呢,来自异世界。”
“……”
赵存风说得也不错,楚含慈道:“北苍人怎么会愿意帮你?”
“一笔交易罢了,我同意称帝后,将大宣霸占他们的地还回去,并自割一块给他们,他们帮我夺权。”赵存风道。
楚含慈:“他们就不怕你反悔?”
“条约已经签下,若我毁约,大宣朝信誉会受损,大宣自古以来的皇帝都要面子,他们了解这一点。”赵存风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夺权,与异族相勾结,百姓会如何看你?你不怕在历史上留下骂名吗?”楚含慈从他怀里退出来,抬头看他。
赵存风笑:“骂就骂吧,比起名声,我更惜命,当个昏君又何妨?”
“再说,霸占人家的地本就不对,仗是打不完的,如果牺牲一两块地,能换世界和平,何乐而不为?常年以来,大宣对边缘小国都很强硬,北苍不服,已经开始反击,他们是游牧民族,战斗力不比大宣的兵卒差,早晚是要打一场硬仗的,不如各退一步,何必斗得你死我活。”赵存风淳淳说道。
“……”
楚含慈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或许神拉回来了一些,楚含慈问:“其他人呢?”
“都没事,你放心。”赵存风亲她的面颊。
“还有,小田我也给你找回来了。”赵存风唇角漾笑,拉她两瓣脸。
“夏朗,带进来。”男人吩咐。
“得嘞!”夏朗跑出去。
不多时,传来小陈尘的喊声:“娘亲!”
不过肥壮的田园霸主比他更快地扑了进来,扑到床上,用舌头舔楚含慈。
楚含慈鼻头一酸,抱住它,蹭了蹭。
田园霸主后面还跟着一堆狗,为首的是一只雪白的松狮犬,松狮犬后面是一群瞪着圆眼睛看她的小狗。
小陈尘跑进来时,怀里还抱了两只,他爬到床上,往楚含慈怀里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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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宁侯府。
一群官兵忙忙碌碌,将各个门上的封条一条条撕下来,每个院子都被洒了水,重新找回来的家丁欢快地打扫院子。
崔氏乐不可支,跟着一块打扫。
楚逊拉着楚星跪在祠堂,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列祖列宗保佑啊,我就知道,我楚氏一族,定能熬过此劫,朔王没有让我失望。”楚逊道。
楚星看他一眼,抠抠脸。
原来那个病秧子王爷还挺有本事。
只有孙氏和刘氏两个人脸色并不好看。
孙氏一病不起,刘氏哭红了眼。
楚逊从祠堂出来,先去看了孙氏。
孙氏睁开眼,对楚逊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妙儿找回来了吗?”
楚逊面色一沉,却握住她的手,“找回来了的,进宫去看她那只狗去了。”
“……”
“老爷是在唬我吗?”孙氏唇微颤。
楚逊拍拍她的手,“真没骗你,妙儿思雪团心切,刚回来就急冲冲进了宫去。”
孙氏别过脸,不想看他。
哄完了孙氏,楚逊匆匆赶去刘氏的院子,他刚进院子,刘氏微胖的身子朝他扑过来,“老爷!”
刘氏哭得更厉害了。
楚逊拍拍她的背:“你别太担心,娜娜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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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坞。
一家客栈里。
洛枫逸推开其中一间房,里面是一胖一痩两个“少年”。
洛枫逸将手里的纸团落到桌上,声音寡淡,“过来吃饭。”
这人摆了一天的臭脸,有时候还有点凶,楚娜有些怕他的,站在原地没敢动,楚妙看了眼洛枫逸,拉着楚娜走过去。
楚妙翻了翻纸团,“怎么是葱油饼啊,我不要吃这个。”
她讨厌吃葱。
楚娜小心翼翼地接了句:“对啊。”
她想吃烤鸭和肥肠,还有叫花鸡粉蒸肉水煮牛肉炸酥肉糖醋鱼梅菜扣肉白斩鸡黄焖鸡腿……
“只有这个。”洛枫逸声音冷了一度,“快点吃,吃完了我送你们回庆宁侯府。”
“……”
“啊??”楚娜和楚妙同时惊讶出声。
洛枫逸道:“太子死了,如今宫里都顺了朔王。”
“……”
“镇北王,你、你说的可真?”楚妙问。
这剧情反转得实在太快了,准备接受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生活的她们,都不敢相信。
洛枫逸:“我像在跟你开玩笑?”
“……”楚妙摇头:“不像。”
于是两个人半点没再嫌弃那纸团里的葱油饼,吃得比谁都香。
看着楚妙吃葱油饼吃得小嘴油乎乎的,洛枫逸定了定神,挪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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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庆宁侯府两位娇小姐被镇北王洛枫逸送到府上,楚逊连连对镇北王道谢,镇北王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不用谢”,骑着快马离开。
翌日,楚含慈醒来,收到家里传来的急信。
信上说楚妙和楚娜已经找回,让她切莫挂念。
“……”
楚含慈转头看刚从殿外走进来的男人,对他道:“你不是说都没事吗?”
“嗯?”男人不明白。
楚含慈将信递给他。
分明楚娜和楚妙昨晚才回到庆宁侯府,可昨早上,赵存风跟她说其他人都没事。
赵存风摸摸她的头,“我还不是怕你担心,同你说实话,你又做不了什么。”
赵存风说的也是个理,楚含慈便没跟他多计较,揉揉肿胀的脑袋,对男人问:“你会做皇帝吗?”
赵存风微顿,扯唇笑,到床沿落坐,凑过去亲了口她的唇,道:“你想让我当吗?”
楚含慈看了眼他:“我也只是问问,如今先帝去了,太子也薨了,你不做皇帝,谁做?”
“我们儿子啊。”赵存风道。
“……”
“你说小陈尘?”楚含慈道。
“不是他是谁。”赵存风手插.进楚含慈的发丝,一下一下地往下滑,“你忘了?他可是男主。”
楚含慈似无语他,掐了下他的大腿,“他还小。”
“是还小,那我先做做。”男人笑。
“……”
可能是觉得他的态度太过随便,有些对不起大宣百姓,楚含慈道:“你认真点,要当皇帝就好好当。”
赵存风阖阖首,“是,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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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朔王在一片争议声中龙袍加身,牵着一身凤袍的朔王妃从今云门走上那高高的台阶。
朔王妃右手还牵着一个胖萌胖萌的小男孩。
一家三口一直走,走到最高的位置。
站定,慢慢转过身,身后是金黄色的龙椅。
“参见陛下!”
一排排大臣和侍卫齐齐跪下,声音如雷。
却有几个大臣迟迟不跪,身板挺得笔直,目视斜方,不正眼看赵存风。
小陈尘眨了下眼。
赵存风勾起唇,似笑非笑:“你们几位,好像对朕很有意见啊?”
史大人哼了一声:“朔王,你勾结异族,不配做大宣之主!”
孙大人也怒目瞪过来,“朔王,你和朔王妃谋杀太子,篡夺权位,是大不耻之行径,就算你称了帝,百姓也不会服你!”
孙大人说得不错,现在满大街上每天都能听见百姓在骂赵存风,他的画像被贴到墙上,被一堆小孩砸臭鸡蛋,还有小孩对着他的画像撒尿。
孙大人说完,马大人说:“朔王,你不孝不仁不义!早晚会遭天谴的!”
马大人说完,叶大人也上前骂。
他们骂得有理有据,句句铿锵,字字戳心,听得已经对赵存风跪拜的文武百官们有些脸热,想后悔又来不及了,也不敢后悔。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服又怎样,不屈又怎样,太子死都死了,皇位不让朔王来坐,难道让外人来坐?
有些大臣则不是膝盖软,而是真心支持赵存风,赵存风设计出排水沟的伟绩他们并没有忘,其中就包括右相林崇海,他不仅支持,还出过力。
他就知道,他当初没有看错人,朔王有这个野心,也有与野心相配的实力。
洛氏一族,尤其是镇北王洛枫逸,本来也在支持赵存风之列,但赵存风勾结异族这事,非他所料,他便也没有跪下,但也没有上前唾骂赵存风。
可能因为他也是被唾沫的一员吧。
谁叫他曾经被赵存风洗过脑,去救过他,如今有个反叛的臭名,还因为跟赵存风有联系,有些大臣骂赵存风的时候,顺带也把他骂了,说赵存风勾结异族,他也有份。
洛枫逸的父亲气得脸色发青,可他是个武将,刚反驳两句就被某个嘴溜的文官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纵观古今,称帝手段更恶劣的不是没有,登位之时,也不会没有赤胆的大臣站出来反对,可下场都只有一个,就是死。
不是五马分尸,就是斩立决。
没有一个反对者下场是好的。
这些大臣在坚持膝盖不弯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命运。
局势已定,他们深知,也只能骂一骂了,改变不了什么。
所以在死前,他们一定要骂够了。
可骂了半天,龙椅上的男人脸色都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老神在在地看着他们。
坐在他旁边的皇后,以及坐在他旁边的旁边的小萌娃也看着他们。
一家三口,好像在看他们耍杂耍一样。
“……”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觉得口有点干。
赵存风抬抬眉梢,笑道:“来人,给几位大人抬张椅子过来,奉上润喉的菊花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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