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脉
谢泽一怔, 继而笑开了。他语气轻快,眸中光华流转“此话当真”
“老臣行医多年,绝对错不了。”老太医十分笃定,捻须而笑。
“缨缨, 听到没有咱们有孩子了。”谢泽的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激动。
韩濯缨也听到了, 欢喜自是欢喜, 只是另有一些不安。她面露迟疑之色,轻声问“太医, 我今晚喝了一杯雄黄酒,会不会对孩子不太好”
她虽然不通医术, 但有个神医朋友,也略微知道一些禁忌。她隐约记得有孕之后不能饮酒。
谢泽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
“孕妇的确不宜饮酒, 不过怀孕初期, 只饮了一杯雄黄酒的话, 并无影响。以后注意一些就行。”老太医笑着摇了摇头, “老臣方才为太子妃娘娘诊脉, 娘娘脉象正常,不必太过担忧。”
韩濯缨松一口气“如此最好。”
“娘娘若仍不放心,老臣这里可以开一个安胎的方子。”
韩濯缨笑笑“有劳太医了。”
老太医口称不敢, 认真写下安胎的药方,又交待了不少注意事项, 这才领赏离去。
韩濯缨伸手轻抚平坦的小腹,轻轻叹一口气。
“怎么了”谢泽坐在她身旁, 伸臂环住了她的肩头, “身体不舒服还是不高兴”
“都不是。”韩濯缨摇头, 她秀眉微蹙, 脸上有担忧, 也有懊恼,“我是后悔喝了那一杯酒。早知道,我不该喝的”
虽然太医说没事,可她依然有些许不安。
她亲缘淡薄,感受到的母爱不多,她想做个好母亲。
谢泽轻轻拍了拍她“别多想,没事的。太医方才不是说了吗脉象正常,并无妨碍。”
韩濯缨没有说话。
“缨缨,你进宫时间短,宫里的一些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谢泽放缓了语速。
“什么”韩濯缨好奇。
“太医们人老成精,凡事都爱求个稳字。白太医敢下这样的保证,自然是十分笃定。”谢泽冲她笑笑,安抚意味十足,“所以你无需自责担心,好好养着就是。”
韩濯缨回想着老太医的神情话语,心知谢泽说的有理,而且自己确实没感到任何不适,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不过这安胎药还是要喝的。
太子大婚不到两个月,太子妃就有了身孕。
听闻此事,皇帝龙颜大悦。他素来大方,又格外看重太子。因此各种赏赐流水一般进了东宫。
自齐贵妃以下其他妃嫔,有样学样,也要结伴去探视有孕的太子妃,却被皇帝给拦住。
皇帝似是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别一个个的都去打扰,让她好好养胎,不成吗”
有了皇帝这番话,韩濯缨倒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应对并不相熟的后宫妃嫔们。
她刚刚有孕,认真对待,处处谨遵医嘱。
谢泽似是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这不让碰,那不让碰。她只要咳嗽一声,他就忙让人请太医。
好在韩濯缨自小习武,身体极好,这一胎也很安稳。她除了偶尔干呕、嗜睡,并无其他状况。
一副安胎药喝完后,老太医甚至主张停了药“太子妃娘娘身体康健,脉象平稳,这安胎药也可以停了。”
他看一眼认真倾听的太子夫妇,继续说道“其实,适当的放松心情,更有利于胎儿成长。”
真没必要咳嗽一声就让他往东宫跑啊。尽管打赏很丰厚。
谢泽与妻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称是,记在心上。
老太医稳了稳心神,再次叮嘱了几个注意事项,有意无意强调一句“前三个月,切不可行房事。”
韩濯缨脸颊绯红,甚是尴尬。
谢泽却一本正经点一点头“太医放心,孤心里有数。”
老太医告辞离去后,韩濯缨忍不住小声道“早知道还不如分房睡。”
虽然自从发觉怀孕后,两人夜里规规矩矩。可仍同处一室,被老太医当面强调提醒,她也会难为情的啊。
“太医只说不行房事,可没说必须得分房。”谢泽拉过她的手,“缨缨,你忍心让我夜里孤零零一个人”
韩濯缨瞥了他一眼“孤零零一个人你过去十多年难道不是这么过来的么”
“那不是没有你跟孩子么”谢泽笑笑。
以前习惯了,也不知道孤枕难眠啊。
“我还能帮你在夜里倒个茶水,捏捏肩,陪你说说话”
反正分房是不可能的。
韩濯缨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自然不会真的强逼。她很清楚,他在意这个孩子,夜间对她更多的是照顾。
有他在身侧,她的确更安心一些。
太子妃嫁入东宫不足两月就有身孕,固然是一桩大喜事。但不少人难免生出一些旁的心思。
齐贵妃作为后宫暂时的掌权人,来探望太子妃时,有意压低了声音“我有几句知心话,想说给太子妃听。”
韩濯缨与齐贵妃来往不多,但面子上的情分还是要顾忌的。她微微一笑“贵妃娘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你是应弘的妹妹,应弘管我叫姑姑。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齐贵妃直接摆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之前那些事情暂且不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咱们是最亲的”
韩濯缨皱了眉,心想,她现在最亲的,明明是谢泽才对。
“所以我才想着,给你出点主意。”齐贵妃认真说道,“太子年轻,东宫里除了你没别的女人,但肯定不会长久如此。听我说,你得早做打算啊。你在孕中,不能侍奉。与其让其他人夺走宠爱,还不如你自己挑选一些心腹,帮你固宠”
韩濯缨听得心中烦闷“谢贵妃娘娘提点,我自有主张。”
“你当下最要紧的,是好好养胎,生下嫡长子。这样一来,地位就稳固了,谁也越不过你去。固宠这事,你若无从下手,可以交给我,我帮你安排。我有调教好的美人,保准太子会喜欢”
齐贵妃话音未落,就听太子的声音蓦的响起“哦是么”
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温度。
在场诸人匆忙起身行礼。
韩濯缨也跟着站起身,轻声问“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谢泽轻笑“孤不这会儿回来,又怎么能知道贵妃娘娘的好心呢”
齐贵妃面上有尴尬一闪而过。她以前曾给东宫送美人,被其拒绝了。此刻倒显得她不死心一样,可她这回是真的想向太子妃示好。
这种固宠手段并不新鲜,宫中有妃嫔担心自己荣宠不再,而扶持笼络丫鬟心腹,助其上位。
谢泽走到妻子身边,执了她的手,轻声问“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挺好的。”韩濯缨微微一笑,“太医说了很稳,你不要紧张,影响到我。”
谢泽也不反驳,很好说话的样子“是是是,你说的是。”
夫妻两人交谈,齐贵妃更加尴尬了。她清了清嗓子“那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望太子妃,咱们再细谈。”
谢泽似是又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将视线转向了她“贵妃娘娘方才说,调教好的美人,保准孤会喜欢”
齐贵妃怔了一瞬,继而欣喜。太子这话什么意思感兴趣了心动了
她轻声问“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不用麻烦了。”谢泽没再看她,而是认真望着自己妻子,一字一字道,“孤喜欢的,只有太子妃。”
“这”
谢泽握着妻子的手,神色淡淡“东宫有太子妃就够了,无需其他美人。”
齐贵妃眨了眨眼睛,却听太子续道“谁若是试图往东宫塞人,那就是给孤添堵。”
他态度明确,齐贵妃臊得厉害,她动了动唇,胡乱扯一扯嘴角,带着随行宫人,起身离去。
离开东宫许久后,齐贵妃的脸颊还是烫的。
她略一思忖,干脆去找了皇帝。因为不太占理,也不好告状,只是诉苦,将自己的委屈尽数说给皇帝听。
“我是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他们好”
近来有太子承担大部分政务,皇帝空闲时间较多,也有闲暇理会这等小事。
他耐着性子“朕不是说过,不要去打扰太子妃,让她安心养胎么”
“臣妾不是打扰,是关心照顾。”
皇帝按了按眉心“这有什么区别就太子对她的宝贝劲儿,还能对她照顾得不好了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太子妃刚有孕,你就建议她找人分宠,这不是添堵是什么”
若是不在意丈夫也就罢了,若在意,定然会极其伤心难过。
当年林双鱼不就是这样么
皇帝停顿了一下“这种事情以后别做了,小夫妻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你又不是正经婆婆,管那么多做什么若真让太子妃心中不快,影响了她腹中胎儿,你觉得你担得起这责任”
皇帝声音不高,可他话里的内容却让齐贵妃打了个寒颤“臣妾并无此意。”
她有点不解,有什么可在意的呢皇帝后宫佳人多,她也没觉得不妥啊。那是皇帝,又不是普通人,本就该三妻四妾,甚至是三宫六院。
“你要真想跟他们交好,朕教你一招。”
齐贵妃精神一震“皇上请讲。”
皇帝慢悠悠道“别多事。”
“啊”
“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只要不多事,将来太子夫妇肯定会善待你。”皇帝知道齐贵妃担心什么。
齐贵妃红着眼眶,轻轻“嗯”了一声。
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皇帝叹一口气,按了按眉心。
在他看来,齐贵妃的确过于“单蠢”了一些。当然,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她暂管后宫。
“你要是真的太闲了,就多关心关心老四,他也十五了。”
齐贵妃应声称是,却又说道“他娶妻还早着呢,不过他身边储着一个女官,臣妾听说很得他心。”
皇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齐贵妃等人离开后,谢泽一把抱住了妻子,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缨缨,你方才怎么不直接拒绝了啊”
他声音很低,状似呢喃,隐隐约约好像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宫人内监识趣,纷纷退了下去。
“我是要委婉拒绝的啊,可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回来了。”韩濯缨眉眼弯弯,显然心情不错。
当然,她不可能像谢泽那般直接就是了。不过谢泽干脆利落地表态,确实让她高兴。
谢泽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不管,你得补偿我。”
韩濯缨有些想笑,谁能想象到太子殿下竟然还能这样无赖她今天心情好,也就随着他闹。
她后退两步,示意他低下头来,在他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满意了吧”
谢泽轻嗤一声“这也算补偿”
韩濯缨笑眯眯道“那你想怎么样”
谢泽眉梢轻挑,在她耳畔低语几句“可以吧”
“你”韩濯缨脸颊红透,“太医说”
“跟太医说的可不一样,差别大了去了。”
韩濯缨仍是抵抗“我不会。”
“我教你。”谢泽声音低而暧昧,“也可以跟着册子学。”
夜间,她手腕酸软,洗了好一会儿,终是愤愤地在他腰侧拧了一把。
谢泽也不恼,只笑吟吟抱着她亲了亲“好缨缨。”
这个夏季,韩濯缨有孕在身,也不用冰。还好她平心静气,倒也不觉得有多燥热。
终于捱得三个月,坐稳了胎。她不似有孕之初那般小心谨慎,她遵从医嘱,时常在宫人或是六公主的陪同下散步。
韩濯缨如今有孕,不能亲自给六公主示范武艺,只能口头指点一二。
不过六公主显然并不在意这些,她对皇嫂腹中的胎儿格外好奇,数次想摸一摸,却又不敢,只瞪着一双眼睛认真看着。
可惜隔着衣服,她也看不出什么来。
“名字取好了没有”六公主好奇地问。
“没有,还早着呢。”韩濯缨笑笑。
听谢泽的意思,这个孩子很大几率是由皇帝赐名。他们大概也就是取个乳名。
“那可以慢慢想。”六公主说话做事都慢,对“慢”这一字深有体会,“想个好点的。”
韩濯缨轻笑“公主说的是。”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七月里,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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