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
慧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无意中的几句话给皇后带来多大的震动。
她原意不过是说起自己娘家哥哥得用于皇上面前,正好她哥哥的嫡次子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比念善大上两岁,她觉得皇后或许会欢喜,才特特来说了一次。
倒也不是非要把念善娶进门,只是表明她的诚意罢了。
“去请太医。”念善当机立断道:“说是皇后新得了个保养的方子,请太医来瞧瞧。”
本就准备宁可违抗皇后命令也要去请太医的兰蕙,更有了主心骨。
差了小内侍前去传话,念善低声问题起了她,自己走后慧妃都说了些什么。
“回姑娘的话,慧妃说是李将军正奉了皇上旨意去抓捕端王余党,还说周世子似是在岭南一带现身。”兰蕙和兰心都是自幼就服侍江皇后的,对她的心情一清二楚。
忠勇侯府站错了队,尚能有一线生机;可他至今若是护着端王的幼子或是跟端王残余旧部在一处,那可就是难逃一死!
念善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这打击比她想象中要来得还快!
小姑姑才犯了病,她不敢多耽搁,忙快步走进殿中。江皇后已经平复了一阵咳嗽,只是脸色又变得极差,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虚弱的状态。
“小姑姑,您怎么样了?”念善看到高几旁放着的帕子上,已经染上了殷红的血迹,心里难受极了。
江皇后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神色里是掩不住的哀伤和疲倦。“善善别怕,本宫无事。”
念善上前握住她的手,果然又是冰凉的。
“小姑姑,我让人去请太医了。”念善低声道:“只说让他来看新的方子,并没说别的。”
江皇后看着念善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终是没有反对。她轻声道:“不过是略有反复,不必小题大做。”
听是凤仪宫传唤,哪怕是说帮忙看一张方子,太医院的人也不敢轻忽。且本来就有三个负责皇后病情的太医轮流值守,今日当值的刘太医忙带着药箱跟着小内侍来了。
在等候的期间,念善也没敢跟她说周无逸的事,怕引得她情绪震动,会令太医看出端倪来。
刘太医来时,念善陪在江皇后身边,并没有避出去。瞧见皇后的脸色他就心里暗自疑惑,这并不是单单要看方子。
他给皇后见礼后,念善主动上前问好:“刘太医安好。皇后娘娘午时后觉得有些不舒服,且喉咙腥腻,吐了口血,您帮着瞧瞧病情是不是有反复?”
平日在凤仪宫中,纵然遇上太医时,念善亦是听着的时候多,这样的主动还是头一次。
刘太医忙上前去给皇后诊脉。
前些日子他们终于商讨出了适合皇后病情的方子,果然用了皇后的病情也见好,实在没道理突然吐血。
他慢慢皱起眉,很快又平复。
“娘娘方才是否情绪波动过?”刘太医试探着问道:“微臣先前提醒过娘娘,切记不可大悲大喜情绪波动过大。”
他才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既是以看方子的名义去请他,摆明了不想让人知道,只怕凤仪宫里果然发生了什么事。
“刘太医把要注意的事交代给我罢,我会时时提醒着些。”念善引着刘太医出来,神色温和道:“您知道,这些日子皇上因为政务繁忙,着实不想分皇上的心。”
“微臣知晓,五姑娘放心。”能在宫中给后妃们瞧病的就没有蠢笨之人,刘太医很快回过神来。“微臣只是来给娘娘请平安脉,本来病情略有反复也是常事。”
说着,刘太医又开了安神的温补方子,药还是照旧用,只是万不可再有大悲大喜。
等他离开后,念善并未能松口气,又立刻进了寝殿。
“兰心姑姑、兰蕙姑姑,我想跟小姑姑单独说会儿话。”念善微微笑道。
在兰心二人带着宫人都退下后,念善走到江皇后的床边,不顾形象的坐在脚踏上,她仰着脸看向江皇后。
“善善,地上凉快起来。”江皇后想拉她,却见念善红着眼,低声道:“小姑姑,你心里难受就告诉我好不好,别忍着。”
念善没有再用敬称,江皇后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出嫁前,善善陪在自己身边,替她拭去眼泪。
“果然他还是不肯安分……”江皇后露出回忆神色,有些温柔。“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念善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周三叔年少时是个鲜衣怒马、风流俊朗的世家公子,哪怕忠勇侯替他起了“无逸”这个名字时时警醒,也没能让他安分下来。
大家都以为是他最经不起事的人,却偏偏他护着那个传言中的端王遗腹子,一直逃窜至今。
若是周无逸从此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安分的过完一生,才是江皇后最大的安慰。
“罢了,从我嫁定王的那一刻起,早该知道的。”江皇后翘了翘唇角,泪珠从眼中无声的滚落。
小姑姑温柔贤淑,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周三叔却是浪荡不羁,在纨绔公子里是数得着的。
他们两个人会在一处,念善才知道时也觉得诧异。
可那时的小姑姑,面上总是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若没有拿到突如其来的赐婚旨意,周无逸是准备请母亲忠勇侯夫人上门提亲的。
“小姑姑,周三叔会平安的。”念善忍着哽咽,低声道:“他武功高强,是最厉害的人。您好好养病,我会想办法打探他的消息的。”
江皇后不赞同的摇摇头,神色里有种看透的悲悯。“你一个小姑娘,不必搅和进来。小姑姑没事,真的。”
念善却在心里打定主意,那么她就答应了跟霍治臻的亲事。英国公府是靠着军功起家,定然在军中有些人脉。
在没爱上谁时嫁人,就不会这样痛苦了罢!
念善知道自己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陪伴着江皇后,让她把心里的悲伤缓缓发泄出来。
她把头靠在小姑姑的手边,脸贴着她冰凉的手,江皇后温柔的对她笑笑,慢慢闭上了眼。
念善觉得害怕,总觉得小姑姑闭上眼就像要离开她似的。
她把头贴得愈发近,听着江皇后的呼吸,就觉得很安心。
等感觉江皇后的气息平缓悠长,念善才轻轻的起身。
只是因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她的腿已经麻了,险些栽倒。
等她踉跄着走出去后,江皇后缓缓睁开了眼,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复又闭上。
***
第二日宋骁来凤仪宫探视时,察觉到了江皇后脸色不大好看,不过精神还算好。
宋骁觉得不对劲儿,在他的追问下,江皇后才拿出一枚还没做好的香囊,有些难为情的道:“妾身想着您的生辰也近了,妾身想准备一份心意。”
“皇后的心意朕知晓了,只是为此劳累了身子,倒更令朕担心。”宋骁没有怀疑,只是温声道:“等这阵子身子好了再做罢。”
江皇后温顺的点了点头。
等送走了宋骁,念善才从自己院子赶来。
“小姑姑放心,我这两日就能做完的。”这主意是念善出的,小姑姑的脸色大家都能看出来,总得找个合理的解释。
江皇后微笑着点点头,柔声道:“那就辛苦你了。”
因刘太医新添了安神的方子,江皇后觉得有些昏沉想睡,念善觉得这样养养精神也不错,便拿着香囊回了自己的院子。
“姑娘,今儿是最后一次了。”意溪把念善的针线筐递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到。
她险些忘了,忙让意溪把符纸取来。
最近她也能体谅祖母的做法,恨不得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乞求小姑姑的康健平安。
“奴婢瞧着今儿夜里怕是要下雨。”银星有些担心的道:“怕是来去不方便,您带上伞?”
念善没放在心上,随口应了。
她小时候是要承担家里不少活计的,劈柴挑水都做过,并不娇弱,平日里也很少生病。
这天傍晚她陪着江皇后用了小半碗药膳,见江皇后倦得几乎睁不开眼,她让兰心和兰蕙好好守着江皇后,自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因着不是头一次去了,路上该经过的各处也都打点过,仍旧是银星和采屏陪着她去。等快到时,因有属相和时辰的避讳念善照旧让两人在稍远处的一处空屋子里等她回来。
送祟的地方她已来过了几次,自是极熟悉的,还好天公作美,在她点燃符纸时并没有下雨。
她默默在心里念诵了一会儿,才从树下离开。
当她准备往回走时,忽然发现不远处影影绰绰有一双人影。
因她已经暗的环境里适应了一会儿,所以能看得清,是张贵妃宫中的宫女和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一处。
念善心里暗叫不妙,偏生两人挡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
她躲在树后想等他们离开,偏生两人一直不知在说什么,且姿势越来越暧昧。
这样的秘事丑闻念善可不想知道,无论她是不是被动得知,张贵妃非得恨上她不可。
眼看两人竟有要往她这边走来的意思,念善忙借着夜色走向了另外一条路,躲开了。
果然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念善还来不及去腹诽两人会做些什么,眼前的情景让她眼前一黑。
眼前事郁郁葱葱的树,念善头疼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更加让她懊恼的是,天上竟开始下起雨来。若是一会儿电闪雷鸣,搞不好她的小命都会交代在这儿。
想到这儿,念善提着裙子,四处环顾哪里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她眼尖的发现了有个院子离得不远,忙小跑着过去。这里似乎是个后门,并没有插上,也没有人在。
果然不多时就响起了阵阵春雷,念善不敢站在屋檐下躲雨,感觉到里面没人,她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屋子里的陈设,简洁而干净。
念善才想着这里究竟是何人所在的地方,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心中悚然一惊,浑身僵硬。
雷声也掩盖住了别人的身影,等她察觉时已经有人进来了。
“您、您慢着些、这里有门槛儿。”这个声音不陌生,念善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是大总管卫吉胜。“快去取醒酒茶送来。”
那么来人的是——
宋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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