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带去行宫的东西不多, 意溪和银星很快就整理好。
不知宋骁会用什么名义让她离开侯府, 大抵还是跟小姑姑有关罢念善亲自收拾自己抄写的经书,整整齐齐的收好预备带上。
别的东西宋骁不会亏待她,念善也没心思再收拾。
用过晚膳后, 念善自己在房中翻着书看得很投入。
平日里映月和映雪知道她心里难受, 难得有能让她暂时忘记烦恼的时候, 两人并不会拦着。
今晚映月端了温水给念善送上,并没有离开, 而是温声开口道“五姑娘, 您早些歇着罢。奴婢探听清楚了,老夫人她们最迟明日下午回府,您是明日一早就要走的。”
念善点点头, 心里有些惊讶。
是宋骁这些日子太忙所以忽略了么竟把时候安排得这样紧
她顺从的起身,任由两人服侍着梳洗后, 换好了寝衣就躺在了床上。
念善没什么睡意, 望着帐顶出神。
她在这里住的时候不算长,也谈不上什么舍不得, 只是这一切都是小姑姑给的, 她在这里住着,哪怕妹妹和娘亲住在落云轩,府中也没人敢欺负。
怕是明日离开之后,自己就没机会再回来罢她翻了个身, 默默的想着。不, 念善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为了让这个孩子的身份完美无瑕,宋骁也不会轻率。
他仍旧对自己不放心,才要让她住进行宫里。
如果知道会有今日,她定不会做出想要流掉孩子的蠢事。
她怎么忘了,虽是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可同时也是宋骁的血脉,尤其是他已近而立还膝下无子,对子嗣的期望更迫切。
这些年她自诩聪明,有小姑姑宠着,不过偶然办成了两件事,就忘乎所以。
自己那点手段在宋骁面前根本不不够看,只会惹恼他。
所以直到生下这个孩子前,在行宫的这些时日,是她最后的机会。
原想着这个孩子生下来会被送到小姑姑身边,有小姑姑在,她无论被丢到那个道观或是寺庙中凄凉的过完一生都无妨。
可小姑姑不在了,孩子被接回宫中时,后宫里没人会真心疼爱。若是个公主还好,若是个皇子,大家只会妒恨他长子的身份。
孩子是最无辜的,她既是带他来到这个世上,就要对他负责。
娘亲在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舍得丢下过她和妹妹
念善下定了决心。
她要进宫。
京郊行宫。
宋骁回来时是深夜,因着急赶路他自己骑马,宫门打开时他已经披了一身夜露。
长锦宫。
卫吉胜提前过来了两日,按照宋骁的吩咐来查验这里布置的情况。
皇上对这个孩子极为期待重视,让卫吉胜一寸寸检查殿中有无会损伤江念善和孩子的东西。
不仅如此,让卫吉胜也有些惊讶的是,宋骁竟直接让江念善住进行宫的正宫长锦宫,虽然不是正殿,可这里是历代帝后共居之处
当然若为了小皇子的安全,这些也都不算什么。
“回皇上,江五姑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好。”卫吉胜服侍宋骁脱下沾着露水的斗篷,恭声回道“贴身服侍的、洒扫的、灶上服侍的宫人身份俱是已经细细筛查过,都没问题。”
“配殿里也全都收拾出来了,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宋骁微微颔首,眼中透着些许疲色。
这些日子忙皇后的丧仪,他比先前清减了许多。本就如刀削斧凿的脸更显出冷峻的感觉,那双墨色的眸子疲惫却仍旧锐利。
“小厨房准备了鸡汤面,您多少用些。”卫吉胜服侍他净面洗手后,吩咐人去小厨房端宵夜。
宋骁在桌前坐下,看到端上来的面,蓦地想起了皇后寿辰那日,自己无意吃掉了江念善给她自己准备的面。
“靖安侯府情况如何”他拿起筷子,问卫吉胜。
每日被派到靖安侯府的人都会送信回来,这些日子宋骁再忙也会抽空问起。
卫吉胜忙回道“回皇上的话,江五姑娘一切安好,已经在准备东西来行宫了。”
宋骁点点头,又道“李太医说她身子可受得住坐一日马车过来”
“李太医说江五姑娘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如今已无碍。”卫吉胜早已都打听清楚,回起话来也毫不费力。“这一路上都能走官道,颠簸也少。您放心,赶车的人都是极经验丰富的。”
宋骁之所以赶在靖安侯女眷回府前半日才让念善出来,就是怕她身体受不住,让她在侯府里多养些时日。
“映月和映雪也说五姑娘这两日状态不错。”
她那个执拗的性子,只怕不错也多半是装出来的。
宋骁想起念善来,隐隐有些头疼。
“朕在行宫留几日,先不要对外说。”他沉吟片刻,道“若问起来,只说朕在演武场那边,有要紧的折子再命人送过来就是。”
卫吉胜微讶,忙应了下来。
江五姑娘这也是头一份了,令皇上都头疼的。
因五姑娘起过要流掉腹中孩子的心思,宋骁对她就更多了关注。
皇上可从没对谁这样上心过,虽说是为了小皇子他悄无声息的退下,不知五姑娘是幸也是不幸。
宋骁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他自认为不是挑剔苛刻的人,打仗时草根树皮他也不是没吃过。
这连日来的疲累让他没有胃口,他揉了揉额角。
味道不对。
他稍事休息后,便又去批折子。
国事并不会因为辍朝而减少,反而越积越多。
卫吉胜回来时,忙让人去端提神的茶来。
怕是皇上又要一夜不能休息。
直到天亮才朦胧睡着的念善,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今日要出门,她要穿的衣裳昨夜就准备好放在了床头。
念善蹑手蹑脚的自己起来,穿好了贴身的小衣,找出了自己藏起的那段布帛,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缠在了小腹上。
她缓了片刻,忙拿过衣裳穿好。
上裳是件浅月白色的广袖宽身上衣,念善穿着在落地穿衣镜前站着,即便是把衣料抚平也并不显怀,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姑娘,您醒了么”当映月来敲门时,念善已经自己把衣裳都换完了。
“进来罢。”念善佯装在镜子前整理衣裳。
映月有点惊讶。
念善忙解释道“睡不着,就早些起来了。”
想来五姑娘是怕撞上靖安侯府的人,故此才起了个大早。
映月没多想,点点头就另去安排别的事。
虽是念善并没有觉得很不舒服,可因为压迫到了胃,念善是一点儿东西都吃不下,她只说恶心,怕会在路上吐得难受,干脆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些温水润喉。
映雪和映月也见过念善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后来不受控制的几乎要把胆汁吐出来,也不敢让她吃。
念善借口胸闷,去回廊上透气。
当时江念仪特别想要这个院子,可碍于小姑姑是定王妃后又成了皇后,自然要空着以示敬意。后来小姑姑竟指给了她,还命人直接从宫里搬来了不少好东西。
小姑姑笑着说,将来都留给她当陪嫁。
昨日的种种言犹在耳,可已经全都变了
念善撑着腰,扶着回廊上的柱子缓缓坐下。
若是周三叔还活着,一定也知道小姑姑薨逝的消息了,他会不会后悔,当初没强行带走小姑姑
能有几年快活的时光,也胜过在宫中凋零。
可惜,小姑姑放不下家族,周三叔也放不下他的担当和责任。
“姑娘,马车到了。”映月前来回话,见念善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对去行宫有顾虑。
念善回过神来,点点头起身就要走。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整间院子,似是再与过去告别。
旋即她毫不犹豫的往外走去。
琳琅院的位置很好,也注定了这一路上出去,见到了不少侯府仆妇。
大家纷纷行礼问好,也暗暗观察她。
江皇后薨逝,五姑娘的日子不会好过。听说前些日子还摔伤了腿,怕是心急自己的未来罢
这些日子五姑娘在琳琅院闭门不出,身上竟也没见丰腴,反而瘦了些,众人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在众人的目光中,念善镇定的往外走去。
垂花门外。
马车已经在候着了,外头看上去只觉得宽大,别的再没什么不懂。当映月和映雪扶着她上了马车时,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几乎是将一间卧房应有的东西全都囊括了,还很宽敞舒适。
念善在榻上靠好合上眼,闭目养神。
映月和映雪陪着她坐一辆马车,意溪和银星竟意外的也被获准跟来,这很是让念善惊讶。
这一路上念善只很少的喝了两次水,吃了一颗青梅。
马车轻快平稳的行驶在官路上,映月估摸着不必晚上就能到了。
见念善昏昏欲睡,两人也并不交谈,只是安静的守在一旁。
终于到了行宫。
念善被映月叫醒,说是要到了时,还有几分恍惚,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姑娘,一会儿就要下车了,您醒醒神。”映月在一旁温声提醒道。
念善茫然的抬起头,揉了揉眼。
昨夜没睡着,路上怕被映月和映雪瞧出她束腹来,故意闭着眼没说话,后来竟也真的睡着了。
有宋骁的特许,马车一路到了长锦宫门前才停下。
念善扶着映雪的手走下马车,看着巍峨的宫殿,心里暗自奇怪。
虽是听说过京郊行宫很是宏伟壮观,可没道理连个偏僻宫殿都这样罢过于靡费了。
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跟宋骁同处一宫。
念善由映雪引着进了配殿休息,因坐了大半日的车很是乏累,念善也想快些解开身上的布帛,头一次任性的把人支使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房中只剩下她一人时,她脱了外裳,露出了被缠得平坦的小腹。
她正吸着气要解开时,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念善吓了一跳。
她慌忙就要拿起衣裳来遮掩,看到来人竟是宋骁时,心猛地沉了下去。
宋骁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当他看清念善身上缠着的布帛时,那双本就锐利漠然的眸子,仿佛藏了冰,冷的刺骨。看似平静的神色下,隐隐翻动着滔天怒意。
果然江念善的这些日子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假象。
宋骁单手就拆下了她腰上的布帛,扯下丢到了地上。他抬手捏紧她的下巴,强迫的她抬头。
那个天下人都要仰望的帝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语调冰冷又慢条斯理。
“善善,还要打掉朕的孩子么”
念善知道,自己再次惹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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