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遥上马就后悔了,她应该更强硬点把他从马上拉下来才对,或者施点伎俩将他踢开方为上策,可刚才她怎那么容易就妥协了呢似乎在心里默认自己斗不过林宴般,他一点点的小手段就让她屈服。
这个男人太狡猾,在她这里算得上屡战屡胜,七年夫妻到头来除了最终对和离的坚持外,她妥协过太多次,而最后这一次坚持,她也没等到胜利,因为她死了。
如此想想,她极不甘心,觉得自己心态需要修正。
起码面对林宴时,她可以与他斗上一斗,虽然不知道进入长安他们还有没机会见面,最好是不要见,但万一呢
毕竟从她留在洛阳起,这辈子就起了变数。
男人的手臂从她腰肢两侧伸来攥紧缰绳,宋星遥腹中七拐十八弯的念头被打断,挺直的背发僵,后面林宴已然发力策马,马扬蹄而起,眼见宋星遥就要倾倒怀中,可她就是死死攥住了马鬃,死活没让自己弯折,即使人就坐在他胸前,也不肯倒入他怀里她的心里一直有自己的小骄傲,喜欢他的时候,愿将骄傲化成柔情,步步退让,不爱的时候,那份骄傲就是她无法勉强的坚持。
马儿嘶鸣一声,纵出老远,风声呼啸过耳畔,山峦草木都晃眼而过,林宴稳稳策马狂奔,胸前的人直挺挺坐着,一眼都不曾回望。相较于宋星遥的种种纠结心思,林宴反而毫无想法。
他脑中空无一物,什么都不愿想,不想前尘往事,不想明日种种,就只贪这片刻纵马肆意,还原最初的悸动他爱她的最初,爱的就是这份惬意。在她面前,他太放松了,放松到可以不必去做林宴。
马儿驰骋过山林转入官道,马背上的两个人依然沉浸于各自思绪中,像在一起的最后几年,同床异梦不过如是。
时间在沉默间转眼就过去,二人抵至宝平镇前,镇中路窄不便奔马,林宴翻身下马,道了句“你坐着。”就走到马前拉起辔头牵马。
他既然有此觉悟,宋星遥才不与他客气,上辈子当他妻子,多是她在后宅照顾他起居饮食,把这狗男人哄着宠着捧着,如今回头去想,多不甘心于是冷眼看他在前边牵马,自己老神哉哉坐在马上从前他是谪仙,现在换她做佛爷,挺公平的。
宝平镇不大,住的百姓却挺多,时值正午,路上行人来去匆匆,因这二人外形过于扎眼,无不对他们多看几眼。林宴状若无睹地牵马走了两步,停在一处卖胡饼的摊前,转头问她“饿吗”
宋星遥打眼望去,胡饼新鲜出炉,焦香松脆,有荦素甜咸三种,望之叫人津水四泛,她从昨夜起就没正经吃上饭,如今一望之下不免腹内饥鸣阵阵,口中津水四泛。林宴问完话也没等她回答,径直问老板买饼。
她想了想,坐在马上使唤他“我阿兄他们都没吃上饭,你多买点,到时候分。”
林宴要了半炉胡饼,荦素甜咸买全,付好银子,让摊贩用油纸单独包了张饼,转身递给宋星遥,宋星遥居临下道“我要羊肉馅的。”
“是羊肉的。”林宴仰头,眸中藏着星芒。
她这才接下饼,撇开脸不看他,一个谢字也没说,林宴不以为意,拎着实沉的胡饼到前头牵马,看得卖胡饼的摊贩啧啧称奇。
这架式,公主带着侍卫微服出行看男人模样不像侍卫啊,倒像是面首
那边林宴牵着马已经走开,沿着俞深留下的记号往某处行去。几口饼的功夫,宋星遥就看到自家熟悉的马车停在路边,她忙将没吃完的胡饼包好,不用林宴开口就跳下马。
马车的对面就是小镇唯一的医馆,隔得老远宋星遥就看到小小的医馆里挤满人,她大急“医馆有人受伤了”
“不知。”林宴一边拴马一边回她。
宋星遥不等她拴好马就提裙往医馆冲去。小镇的医馆简陋,左边是药柜,右边是诊堂,堂上只有一位老大夫坐诊,如今被俞深、方遇清几人围个水泄不通。宋星遥前脚刚迈进医馆,就听到一声痛哼,正是她阿兄宋梦弛的声音。
她吓得心脏漏跳一拍,推开俞深和方遇清挤进去,急道“阿兄”
宋梦弛正垂眉丧眼地坐在凳上,身上倒没挂彩,看到她一喜“幺幺”
“你伤到哪里了”宋星遥冲到他身边蹲下忧道。
“六娘子别担心,令兄无大碍,只是肩膀脱臼,大夫已经帮他复位,回去后休养几日便好。”方遇清开口道。
“好了好了,我没事。”宋梦弛轻抚她发顶安慰道,“你呢”
“我也没事。”宋星遥这才稍稍放心,转头打量众人。方遇清和俞深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但看样子都是小伤,只是不见祁归海和燕檀,她刚想开口问话,便听身后传来哽咽的声音。
“六娘子”燕檀抽泣着过来。
宋星遥见她眼眶通红,心里咯噔一声,只恐祁归海出事,她噌地起身,却见燕檀只是抹着眼道“六娘子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了。”宋星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这才瞧见她身后的祁归海。
原来诊桌后方还有张供病患卧躺的小床,祁归海就坐在床沿,他褪了左手衣袖,从肩到臂都包扎得严实,血色却仍旧透出。
“阿海”宋星遥又急急上前。
祁归海见她第一句话便是“六娘子,玄云金宝和崽崽安然无恙,现都在马车里,奴幸未辱命。”他说话间又要站起,宋星遥将他按下。
“你坐着,别起来。伤哪了”她问道。
“没事,都是皮肉伤,已经上过药,娘子不用担心。”祁归海在她关切的目光下连连摇头。
宋星遥看着他身上透血的白色布帛,以及受伤的宋梦弛,再想起昨夜重重危机,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忽然就窜上来,门口此时却传来方遇清和俞深的声音。
“你怎么伤成这副样子,快进来。”
“大夫,快给他看看”
料想是林宴进馆,人又呼啦一下围着他转,宋星遥心里梗的那口气怎么都消退不下去,一时间血气冲脑,想也没想便拨开人群,连名带姓朝着林宴道“林宴,你能别再害我了吗”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哑口无声,林宴才刚挨到凳上,闻她之言又缓缓站起,只道“六娘子何出此言”
“你别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知道昨晚的袭击与你有关。你在外边做些什么我自然管不着,不过如今已经牵连到我宋家人头上。我们宋家不过普通人家,没有那份权势富贵与你林家相提并论,你莫要连累我们”宋星遥双眸凝霜,逼视林宴,将前些日虚伪的客套抛开,冲他露出尖利爪牙。
林宴迎视她的双眸,久久未语,反而俞深看不下去,道“六娘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命只有一条,我不想有人无辜枉送性命罢了。”宋星遥毫不客气回道。
这话入耳如针,她说的不仅是昨夜之事,还有那一世身死宫变之恨。
林宴呼吸忽促,眼中平静似如冰面有龟裂迹象。
“你是在替这昆仑奴抱不平可昨夜要是没有林宴,你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你不谢他救命之恩便罢,他为你受这一身伤,你反落井下石”俞深也是气极怒道,这么多人里面,林宴受伤最重,凭什么救了人还要被人质疑
“俞深,别说了”林宴回神阻止俞深。
那厢宋星遥冷笑已起“昆仑奴又如何他是我宋星遥的人,林宴算什么与我何干若非他,我又怎会遇险”
一字一句如针似剑,咄咄逼人,仿如和离前的那两年,言语如刃,捅的都是人心最软的地方。
“宋星遥,闭嘴”
砰地一声,宋梦弛将剑砸在桌上,喝止了宋星遥。
“昨晚不怨清霄,是我是我坏的事。”宋梦弛扶着臂站起,沉声道。
宋星遥大惊怎会是她阿兄惹上东宫的人,他宋家人有几条命去填
这不对呀,上辈子宋家就没与东宫扯上过关系,怎么宋梦弛如今反倒招惹上东宫了这其中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宋星遥心头骤然涌上无数疑问,疑惑地望向宋梦驰,想求个答案,可还没等她问出口,宋梦驰就已断然拒绝“你别问了,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一个姑娘家,莫管这些。还有,清霄兄救了你,你非但不谢他,还不问缘由错怪责问他,家里是这么教导你的吗你快点向他道歉”他拿出兄长的架子来,沉着脸教训她。
要她向林宴道歉
宋星遥那口气又一堵,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起来。
“不必。”林宴冷道,转身拂开众人出了医馆,连伤也不治了。
再呆下去,他怕自己终会克制不住,那一腔久抑成毒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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