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晨曦阁,苏瑾叫来池砚。
“翰墨他们情况如何?”
“回禀少爷,恢复得不错。”池砚没提的是,这是银钱开路的结果,否则……
苏瑾颔首,随即话锋一转,问:“马匹发狂一事查得怎么样,有结果没?”
“小的找人问了,是意外。”
“什么原因?”
“那马途中被毒蛇咬了以致发狂。”
“什么蛇?”
“据兽医所言,极大可能是枯叶蛇。”
“枯叶蛇——”苏瑾低喃,他对蛇不了解,毒蛇就更是知之甚少,不巧的是,枯叶蛇他听过。不过想来此枯叶蛇非彼枯叶蛇,他所知枯叶蛇毒性虽大,可没有令马匹发狂的本事。
既然是意外,苏瑾不再追究,转而吩咐池砚:“你去库房走一趟,有合适疗伤的药材补品都给苏茗他们送去,让他们尽快将伤养好。”
池砚不解,他方才刚拿银子去看过苏茗他们,怎么少爷现在又……但他没问,这不是他该过问的,少爷有吩咐,他照办便是。
池砚抬头看了眼天色,见离下钥还有段时间,当即应道:“是,少爷,小的这就去办。”
与此同时,荣安堂。
侯夫人听到海棠回禀,眉头轻蹙:“五少爷傍晚去了世子夫人那,还屏退众人,私下交谈了一炷香之久?”
“是的,侯夫人。”海棠肯定道。
侯夫人微眯起眼,若有所思。片刻后,她道:“这么说来,五少爷大好了?”下午来报,苏瑾醒来没一会又熬不住睡了,这才过去多久,居然行动无碍,身体真是好,命也真够大的,如此大意外竟然让他博得一线生机。
想到受伤从前线退下来,转为幕后的五儿子(侯夫人所出小儿子),她心里就是一股火。
还有柳氏(世子夫人)那个贱人,本该也坠崖,竟然被苏瑾亲卫给救下,若没救成,任由疯马拉着她陪葬多好,那她也不用天天看着打心底里厌恶之人整日在她眼前晃。
柳氏,该死的柳氏!
要不是她携恩求报,顶了媛儿(侯夫人娘家侄女郑媛)的位置,成了镇北侯世子夫人,少了一个帮扶对象,定国公府(侯夫人娘家)也不会没落至此。
“是的,侯夫人。”海棠点头应道。
“身体大好,却不来荣安堂报喜请安,这是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侯夫人凉凉道。
陈妈惯会来事,当即接道:“侯夫人说的是,五少爷规矩没学好,侯夫人派人教导便是。”
侯夫人嘴角噙笑:“是该如此,镇北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最重忠孝礼义廉耻,可不能出不孝逆子,既然世子夫人教不好,那就由老身来。”
话落,她吩咐:“来人,去把钟妈叫来,让她好好教五少爷何为孝义,省得没规没矩嫁出去被人耻笑。”
陈妈当即领命而去,指派小丫头去请人。
晨曦阁。
苏瑾晚饭吃到一半,外面突然热闹起来。
“点翠,去瞧瞧怎么回事。”
“是,少爷。”点翠掀帘出去,眉心微拧。五少爷正用晚食,谁不长眼的在这个点上喧哗闹事?
待到看清来人,点翠脸色一变,随即笑脸相迎,扬声变相提醒苏瑾:“钟妈妈,您老怎么来了,是哪个小蹄子不懂事,犯了事?”
钟妈跟朝晖堂的许妈类似,一样时常板着脸,却比对方威严多了,规矩似已刻到骨子里,行事一板一眼,真正叫人寻不出一丝错,从里到外都是如此,而非像许妈那样只是表面好看,内里却经不起推敲,不然周妈也不会发现她不对劲的地方。
令点翠忌惮的是,钟妈负责教导府里老爷一辈规矩礼仪,连世子都要敬她三分,如今已鲜少出来走动,这个时候过来,她不得不多想。
好在钟妈并非侯夫人的人,她来,最多是被侯夫人以规矩方面的事请动,点翠嘴上说着丫头惹事,实则心里门清,必然是为五少爷而来。
如此,她能不急?
可再急,她也没法子,顶多出声提醒五少爷谁来了,别的她做不了。要知道,晨曦阁其实不比朝晖堂好多少,并非铁板一块,有多少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点翠也不清楚,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多听少说,以免坏了五少爷的事。
点翠不是不懂规矩之人,突然大声说话,苏瑾便知恐怕事情有异。果不其然,随后他便听点翠道破来人身份。
“钟妈——”苏瑾放下筷子,思考其来意。
苏瑾从记忆中得知,原主极少见到钟妈,但对钟妈这个人却如雷贯耳。
一提到钟妈,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规矩守礼”。
难不成他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
苏瑾略一思索便明白跟节出在哪。他于今日午后才醒,若有什么触犯规矩之处,那就只有一事,傍晚,他去朝晖堂看望世子夫人,而没去荣安堂请安。
理清前因后果,苏瑾拿起筷子,继续用未完的晚饭。
点翠将人迎进花厅,掀帘进来禀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顿时,点翠急了,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五少爷怎么还有心思吃饭,快点想办法应对才是。
点翠几度张嘴欲言,每次话到嘴边,见到五少爷那泰然自若的样子,便收口,最后,竟奇迹般地冷静下来,似乎钟妈的到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苏瑾倒非狂妄自大,无视钟妈的存在,相反,对这人,他颇为敬重,钟妈言行一致,光这一点,就值得人钦佩。
不过凭此就想让苏瑾当亲长看待,那还差了点,再如何,也没道理让他一个世子嫡出公子迎出去。对方又没教过他规矩,两人压根不熟,保持基本敬重就够了,打搅他吃饭本就是对方失礼。
事实也是如此。
钟妈除了对晨曦阁规矩散漫不满之外,并无其他举动,听闻点翠让人传话,五少爷在用饭,她便守礼地坐在花厅等待,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苏瑾慢条斯理用完晚饭,简单洗簌过后,进入花厅。
钟妈起身见礼,苏瑾让了让,却不过,只好受了,半礼相还。抛开其他,只钟妈一个老人的身份,又不是那等倚老卖老之辈,便值得他如此。
要知道,尊老爱幼,那可是中华传统美德,哪怕在现代,苏瑾也没忘,更何况到了锦朝。
不过,那也得看人,不是什么老人都值得人敬重。
寒暄过后,苏瑾走到上首坐下,见钟妈站着没动,便道:“钟妈,请坐,不知您老赶着这个时候过来……”
钟妈没有推辞,依言落座,她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五少爷,听闻你今日身体大好,可有其事?”
“嗯,不过头上伤口还没好。”
“行动无碍?”
“无碍。”
“傍晚去看过世子夫人?”
“嗯。”
“侯夫人那没去?”
“没有。”苏瑾坦然承认。
钟妈目光微动,她有点看不透五少爷:“忠孝仁义礼智信,孝排第二,五少爷心里只有世子夫人,而无侯夫人,可知错?”
“何错之有?”苏瑾挑眉,“上慈下孝,本少爷大病初愈,心忧母亲,刚能下床便赶着过去探望,这是人之常情。此时此刻,祖母不该体谅孙儿,并派人探望,甚或亲自到场,怎么这么急着拿孙儿错处?”
话到这,苏瑾定定望着钟妈,一脸意味深长:“母亲身为世子夫人,身份尊贵,仅次于祖母,合该受全府尊重,如今她卧床不起,祖母可有挂念,伯母婶子妹妹们可有前去探病?”
“钟妈妈,您老最重规矩,您觉着如今的镇北侯府规矩如何?”
“还是说,您老如今成了聋子瞎子,对此一无所知?”
“亦或者,您只想独善其身,无心理会侯府一团乱象?”
苏瑾敬重钟妈为人处事没错,不代表他就全盘接受。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钟妈并没有府内众人想象中那么厉害就是,否则侯府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苏瑾步步紧逼,钟妈心神大动,终于不再面无表情,神色间微有表露,只是很快便恢复:“五少爷夸大了,老身只是个教规矩的老妈妈而已,府里的事哪是老身能置喙的?”
“老身只管规矩,此来不为别的,只问五少爷可否觉得行为有失当之处?”
苏瑾没有应答,半晌,他似笑非笑道:“钟妈,我敬你是府里老人,教过父亲他们规矩礼仪,也算我半个长辈,但你也别如此糊弄我,避重就轻。”
“您老跟我讲规矩,却无视整个侯府规矩崩坏,您老这是意欲何为?”先前苏瑾还对钟妈敬重有加,现在看来是他错了,钟妈言行一致这点的确值得赞扬,但她只想看她想看的东西,对别的全然无视。
无他,苏瑾这番话大抵触碰到她的痛点,一个讲规矩的人,却无视侯府最大的不规矩。
之前,苏瑾还能当她是年事已高,万事不理,如今看来,她其实是清楚的,只是不想管罢了。
至于原因,很好理解,侯府后院是侯夫人的天下,钟妈再如何受人尊敬,终究只是个下人,一旦跟侯夫人对上,她能落着什么好处,还不如两耳不闻窗外事,保持受人尊敬的地位,在府里荣养。
难怪近些年已鲜少见钟妈出来走动,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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