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以为只是太后召见,孰料并非那么回事,进入慈安宫正殿后,看到满堂嫔妃,饶是他早有预料,也颇感意外。
苏瑾一脸黑线,这是要干吗,三堂会审?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显,他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这点还吓不到他。
苏瑾躬身问太后安,等了片刻,见对方没反应,他便自动直起身,视线扫向端坐于上的太后,正好瞧见对方眼中不满一闪而逝。
果然来者不善。
苏瑾心下微动,他貌似没做什么惹怒太后的事,思来想去也只有昨天冒犯秦王一事可能惹来太后不快,转念一想,他又予以否决。秦王真要找太后倾诉,太后就不止心下不满,恐怕借机发火,生吞活剥了他的心都有。
不对,还有可能是刚刚他的表现引起太后不悦,以至于表露到脸上,尽管这种情绪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也被他捕捉到。
那,这位瞧着威严的太后,不是气量狭小,就是对当今圣上将他定为秦王君主要人选有意见,再往后推,这对全锦朝地位最为尊崇的母子很可能并不像他们表现的那样母慈子孝。
这就有意思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镇北侯府本身存在就惹太后不痛快,别忘了,苏瑾大嫂太后侄孙女昌宁县主现在可相当于被“流放”到北疆。要知道,那边可是镇北侯府势力范围,别说小小一个昌宁县主翻不起风浪,就连皇族在那行事都得小心又小心,若做太过触怒镇北侯府,随时可能翻船。
太后像是没看见苏瑾似的,兀自端起茶慢条斯理小口抿着。
堂下众嫔妃也有样学样,不是跟相熟之人小声交谈,就是对面前茶汤蜜露有着浓厚兴趣,左顾右盼,就是不看苏瑾。
苏瑾:“……”若没有偷偷打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就信了她们的邪。
苏瑾就这么被堂而皇之晾在一边,明明是太后召见,却无人理睬。
对此,苏瑾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很是意兴阑珊。这手段也太过小儿科,虽然挺落人面子,但对他而言,真不伤分毫。一个习武之人若还怕“罚站”,那他可以洗洗睡了,至于脸面,这边他丢了,回头自有人找补回来,他就当是“尊老”了。
不过,也不能太如她们意,以免所有人都可以小瞧他。
略站了站,苏瑾再次开口朝太后问安,只不过这次声音杨高了许多,他一开口,整个大殿都有回音飘出。
太后吓了一跳,手上茶碗晃了晃,黄棕色的茶水洒出,溅了她一手。事情还不止如此,被吓到的可不仅太后一人,堂下也有好几位妃嫔步了太后后尘,一个个顿时脸色不愉。
有那心直口快,看不清形势的当即出言训斥苏瑾:“当堂喧哗,还懂不懂规矩了,镇北侯府就是这么教的?”
苏瑾微眯起眼,他没理这位,而是继续高声对着太后道:“不知这是哪宫娘娘,敢问太后,她可有资格斥责臣?”
苏瑾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众嫔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苏瑾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们有没有这个资格,而且,他不过镇北侯嫡出君少爷而已,他称哪门子的臣?
其中有几个心思敏锐,此次前往穹湖诸岛避暑,勋贵大臣出行迎驾时的异样再次跃然眼前,这让她们很是犯嘀咕。虽然她们到现在也不明就里,但不妨碍她们从中窥知一二,既然陛下默认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那必然有其道理,眼前这人还真不好得罪,但胆子大到这等地步,也是她们没想到的。
苏瑾如此行事,却不见半分心虚,她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地位,也对近期一众突然冒头的各家年轻人有了新的认识,特别是秦王。
若真如苏瑾所说,那这情况可是相当不妙。
其他人还好说,跟她们没有直接关系,秦王不一样。他是陛下最疼爱的胞弟,自幼在陛下身边长大,关系不是一般亲厚,原先就只在太子之下,如今……
那些有皇子傍身,可以争一争宝座的宫妃心潮起伏。这样不成,回头定要派人回娘家好生打听一番,否则可能真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太后不愧为太后,她都多少年没受过这等惊吓,还被一个小辈当堂质问,并暗指她耳背,她生生忍了,看着底下一团乱,一边伸手,示意一旁伺候宫人擦拭茶渍,一边神情自若轻斥:“跟小辈计较这些,成何体统,还不赶紧下去收拾。”
随后,太后目光落向苏瑾,话锋一转,面容一派和煦,睁眼说瞎话道:“唉,年纪大了,精神就是容易不济,皇后啊还是太体恤本宫,说多少次了,依然不肯搅扰本宫神思,还是你这后生机灵,知道本宫恍神了,就出言提醒。”
“来人,给苏家五少爷看座。”
苏瑾:“……”打量他听不出太后话中深意还是怎的,听话听音,太后话里话外意思不就是皇后都不敢如此公然顶撞质问,他一个小小的镇北侯府君少爷又有何资格出言不逊?
还不待他回话,领命而去的宫人就折返而回,一条锦凳出现在苏瑾身后。
苏瑾:“……”在场多数宫妃都坐的是靠椅,让他跟低位嫔妃一样坐锦凳,这太后真是不忘处处给他难堪,这有意思吗?
好吧,后宫都是些无所事事之人,整日里就忙着争风吃醋,斗这个斗那个,太后她斗了一辈子,才有如今尊荣,争斗估计已刻进对方骨子里,想放都放不下。
苏瑾也就不跟她老人家争这一时长短,施施然坐下,不见半分难堪,嘴上却是大方承认,权当他没听出太后指桑骂槐:“是祖父教得好。”顺道将方才呵斥他的宫妃一并反驳。
太后愣了愣,旋即笑道:“确实,老镇北侯教导有方,就是啊,这后院……”说罢,她掩嘴轻笑,未竟之意不言而喻。
苏瑾眼睛微微眯起,太后这是暗指镇北侯府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下人贪渎送官一事,以此內帏不修,驳斥他刚刚说的老侯爷对他良好的教养。
苏瑾也笑了,顺着太后的话道:“这房子老了,哪能没几条蛀虫,现在清理,总比瞧着好好的宅子,等到哪天内里全被蛀空了要好。”
暗话谁不会讲,他自己被说几句倒无妨,反正他年轻,可以不懂事,老侯爷不成,他要就此认了,镇北侯府脸面可就真没地方搁了。
苏瑾笑眯眯地摩挲着腰间卧虎佩,并非他紧张不安,而是刻意提醒太后,差不多就得了,太过分这戏就别唱,干脆大家一起掀台子得了。
苏瑾敢在面见太后时公然称臣,那可不是他昏了头。
卧虎佩本身倒没什么,那只是个纯粹身份象征,不具别的作用,但卧虎佩中卧虎王字镶珠,哪怕最低的一珠,那也能调动一小队十一人黑虎卫。
不巧的是,苏瑾手上这个王字第一横刚于昨天,也就是见过秦王后,镶满了墨玉珠,轻松就可调动十小队以上黑虎卫。
要知道,黑虎卫可不是普通护卫,不光个人武力出挑,最差也不比苏茗苏荞身手逊色多少,还训练有素,熟悉军阵,配合默契,这么一队人拉出去,打寻常禁卫一比十不在话下。
且,遇紧急状况,苏瑾可以凭此直接领兵上战场,只是平常挂个散轶头衔,不问事罢了,不代表他无实权。
苏瑾赌太后对这些有所了解,她毕竟是锦朝地位最尊崇的女性,跟一般权贵后院主母不同,当今圣上应该会漏一些消息给她。
而且,即便他猜测错误,太后本身对此完全不知,她身边应该也有通晓这些之人存在,否则那就是为皇族招祸。
果然,太后随着苏瑾的小动作,视线不自觉投在卧虎佩上。当泛着光的墨玉珠跃入她眼帘,太后有刹那瞳孔微缩,显然对于隐在暗中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她却像是不知道有这回事一样,自然而然收回目光,继续之前的话题,就像个长辈那样跟苏瑾闲话家常。
“自从昌宁嫁入镇北侯府,本宫就再没见过她,这一晃就是几年,本宫都有些想她了,北疆那边不至于那么忙,连一刻都离不了她吧?正好年底本宫办寿,让她回京见见本宫,时间就定在寿宴那阵子吧。”
太后轻描淡写就下了定论,混不管镇北侯府答不答应,妥妥的倚老卖老,以势压人。
苏瑾可不是被吓大的,他一脸为难,当众打起太极:“启禀太后,大嫂的事岂是臣能置喙,回头等臣问过兄长他们,再给太后确切答复。”
太后微眯起眼,这小子还真难缠,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哪怕有时态度咄咄逼人,也让人拿不住话柄。丽嫔刚刚就在他手上落了下风,真说起来,丽嫔眼下还真没那个资格跟苏瑾叫板。
就连她,地位也是大不如前,否则,她何至于如此隐忍,早就治苏瑾一个大不敬之罪。可惜,世道变了,很多隐在暗中的事情逐一浮现,她不能由着性子来。
太后原想着苏瑾不过一小年轻,容易糊弄,吓一吓估计就慌了神,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软硬不吃,今天看来目的无法达成,再谈下去纯属浪费时间,索性将其挥退。
苏瑾当即告退,等出了正殿,心下一松。
一进慈安宫,他就闻到熟悉的九芝香味,他可不想长时间待在那种环境中,谁知道那玩意到底有何作用。反正,他是不信这东西无害,自是能避则避,正好,方便他借此塑造年轻气盛,一朝翻身,便无所畏惧的性格,省得谁都能拿他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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