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所料没错, 接下来事情发展那叫一个精彩纷呈,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两天里,宁静的北岛被搅成一锅粥,先是镇北侯府五姑娘跌了一跤,脚崴了,接着四姑娘过敏,脸上起了疹子, 二姑娘也没好到哪去,明明哪都没去,好生生待在屋子里, 却中暑了……
而且事情还没完, 柳五姑娘貌似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开始拉肚子,定国公府两位姑娘也很快步上后尘,一个上火, 嘴唇冒出燎泡, 一个食欲不振、失眠, 神色憔悴,可谓全军覆没,还各有各的倒霉,就没一个重样的。
苏瑾:“……”锦朝大家出身的小姑娘都是这么恐怖吗, 还是说这其中另有一只手在推动?
这还都是其次,让人细思恐极的是,姑娘们如此轻易中招, 岂不是说明北岛别院早已经千疮百孔,跟个筛子无异,这还能放心住人吗?
苏瑾微眯起眼,若有所思。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要知道,镇北侯府可不是普通府邸,这么容易被人渗透侵入,恐怕镇北侯府早就不存在了。
至于之前乱七八糟的后宅,一个是老侯爷疏忽,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另一个却是老侯夫人她们不知道多少年经营下来才有的局面。而且,经过上次教训,老侯爷再不敢小觑这些,怎么可能放任底下人如此打脸?
那些常驻北岛别院的仆从只怕在他们还没入住时,出身背景早就被老侯爷查了个底朝天。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其他人都没事,就只姑娘们齐齐中招。
思及此,苏瑾不由眼睛一亮,此次事情如此蹊跷,该不会是老侯爷的手笔吧?
至于目的,这还用说,当然是借故清洗北岛别院人员构成,省得大家住着都不安心。
果不其然,老侯爷知道这事后,大为震怒,直接将长留北岛别院一众人全给退了回去,不管他们有没有犯错,之后悉数换上自己人。
苏瑾:“……”这一招高、实在是高,不管老侯爷是借机行事,还是这一切都是他主导,北岛彻底成了镇北侯府天下却是事实。
中央岛屿,御书房。
永嘉帝放下奏章,看着还剩一堆没阅,不禁有些头疼,手刚搭上额头,侯总管便知机地上前按捏,同时不忘轻声提醒:“陛下,累了就歇会,等下精神了再批阅奏章不迟。”
“嗯。”永嘉帝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允了侯总管的意见。
御书房寂静无声,只侯总管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按揉着永嘉帝额头。
永嘉帝像是睡着了,又好似没有,许久,他挥了挥手,示意侯总管停下动作,眼睛却还是闭着。
侯总管当即退下,侍立一旁,御书房再不闻一丝声音,宛若彻底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永嘉帝睁开眼,轻声道:“去把安之叫来。”
“是,陛下。”侯总管立即下去叫人传秦王觐见。
夏日炎炎,午后知了叫个不停,扰得人心烦意燥,有人受不了,下令将这恼人的小东西捉了,有人却不在意,任由其肆意生长。
秦王就是后者其中之一,反倒借此训练定力。
这日,午歇过后,他刚练了套剑法,就听闻皇兄传召,抬头看了眼天色,烈日当空,眉头不禁轻轻蹙起。
这个时候召他过去,皇兄莫不是有什么要事跟他商谈?
秦王快速打理好自己,一刻不耽搁乘马车前往御书房。
“皇兄,何事这么急选在这个时候召见臣弟?”一到地方,秦王便直入正题。
“来了,坐。”永嘉帝避而不答,笑着伸手指了指御案对面。
看着这熟悉的架势,秦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兄又让他批奏折,当即一脸黑线,沉声道:“皇兄——这是您身为一国之君的职责,怎可交由臣弟?”
永嘉帝挑眉,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兄长有事,小弟服其劳,这不是应当吗?再说,批阅奏章又不是只有你皇兄我才能做,能呈到朕面前的,还不都先过了大臣一道手?”
秦王不欲多辩,正想撂开手不管,目光扫到永嘉帝疲倦的面容,顿时狠不下那个心,认命地坐到御案旁,拿起那一堆皇兄还没过目的奏折不爽地看起来。
见状,永嘉帝心情莫名愉悦了几分。别的王公大臣,谁不是以能替他分忧为荣,要有机会能碰奏折,那是求之不得。他这个小弟倒好,完全视其为烫手山芋,能不碰就不碰,对朝政更是半点不感兴趣,甚至连上朝都不愿,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枪,非得他逼着不可。
这本没什么不好,就是无人为他分担,永嘉帝有时候也感觉寂寞。
高处不胜寒,区区五个字,便道尽人间辛酸。
永嘉帝不想当孤家寡人,偏又无可信任之人,也就自小由他带大的秦王,能让他放下心防。
只可惜,秦王一心向武,对这些不感兴趣。
世上就是这样,争着抢着要的不愿给,无心于此的反倒想张开双手奉上。
永嘉帝大抵就是出于这种心理。
也难怪,后宫中人多将秦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偏偏无处下手,永嘉帝将其护得密不透风,以至于大家都忽视了一点,秦王本身能力就不俗,一般手段对他不起效。
永嘉帝盯着认真看奏章却又浑身上下都写满不耐烦的小弟看得出神,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重,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秦王是练家子,耳力自不用说,听到绵长的呼吸声,抬头一看,不由黑线,继而又是心疼。
这是有多累,才会当着他的面如此失礼入睡?
余光扫到侯总管轻手轻脚离开,想是去拿盖的,被秦王一个眼神阻止。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皇兄睡眠浅,这个时候不能惊动他,如今是夏日,倒是不用担心着凉,他多看着点就是。
侯总管心下一松,即刻停步,复归原位,静静侍立,暗道:也就秦王殿下才能让陛下如此,换个人,别说睡,想让陛下露出疲态都不可能。
唉,侯总管无声叹息一声。只希望这样和谐美好的局面能持续长久一些,可别反目成仇,那陛下只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连个能随便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卸下心防安然入睡。
永嘉帝要考虑许多,批复奏折有时很快,有时又很慢。
秦王没这个顾虑,他就完全按照他认为的对锦朝有利就通过,不利就驳回原则,刷刷刷,批阅飞快。
饶是如此,等他将一堆奏章全阅看完,已是日渐西斜。
永嘉帝像是未卜先知,掐着点醒来,见秦王落下最后一笔,顿时来了精神。随手拿起几本翻看,越看,他脸上笑容越大。
也就秦王敢这么言辞犀利批复,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丝毫不加掩饰。是秦王不懂朝政,不通人情世故?非也,他这是故意为之。
永嘉帝心下好笑,又觉得痛快。秦王这是在向他无声抗议,同时也帮他减轻一些负担。
当帝王的谁不想随心所欲,只是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做到了又有几个是明君?
永嘉帝看了几本就没再看,这堆奏章除了秦王批注外,其余无甚看头,倒是秦王手边压着那几本,似乎还挺重要。
事实也是如此,等永嘉帝目光转向,秦王便把手边单独放着那几本奏折往他面前推了推,意思再明显不过。
永嘉帝没急着看,反正这些都非急件,不差这点时间,早看晚看都无妨,倒是屏退左右兴致盎然说起其他。
“安之,那天苏瑾去你府上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永嘉帝不无好奇。
“没什么。”秦王淡淡道。
“哦,是吗?”永嘉帝不信,不然为何两人才一见面,话都没说上几句,秦王就直接将苏瑾“请走”,这可不是他所熟悉的秦王行事风格。更别提,秦王翌日还大张旗鼓往北岛送东西,生怕别人不知两人“关系匪浅”似的。
秦王闭目养神,没再回话,省得好奇心旺盛的永嘉帝寻根究底。
苏瑾那等大逆不道的话岂能放到台面上说,尤其是皇兄,更是一个字都不能漏。
见问不出什么,永嘉帝只好讪讪地放下,随后轻咳几声,一脸郑重道:“安之,你老实告诉皇兄,你是不是讨厌苏瑾?”
“没有。”秦王语调平缓,让人看不出丝毫异样。
永嘉帝对此不置可否,继续道:“不喜欢也不打紧,大可放在一旁当个摆设,再找个喜欢的就是,到时候皇兄为你做主。”
“人多麻烦。”秦王不为所动。
永嘉帝:“……”小弟太难搞怎么办?别家谁不争权夺势,他家小弟倒好,不恋这些,只醉心武学,要不是他拉着,这都快成武痴了。现在又多了个不喜莺莺燕燕的喜好,实在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此一来,这亲事就不能随便,必须慎重。
沉吟良久,永嘉帝道:“行,那就先这么着,实在不适合,皇兄帮你推了,相信老镇北侯不会这么不识趣。”顶多他私下里多给那老狐狸一些好处就是,搞不好对方还巴不得如此。
话落,永嘉帝不再纠结此事,拿起手边秦王推给他最上面一道奏折翻开,片刻后,复又合上,面色有些难看。
南疆战事频频失利,居然还好意思跟朝廷伸手要钱要粮。
永嘉帝随后拿起下一本,等看到最后,总算不那么气不顺。
永嘉帝指着最后一本奏章,戏谑道:“安之,怎么把这本放里面,老镇北侯近来行事真是越发让人难以捉摸,最近怎么老跟下人杠上,那些连主子身都近不了的能顶什么事,竟然还被人参了一本?”
“皇兄,事出必有因,老镇北侯不会无故拿下人折腾,还是小心点为妙。”秦王出言提醒。
“行,小心无大错,那就照安之的意思办,将中央岛屿皇家别院人员都梳理一遍。”永嘉帝对此无可无不可,既然秦王在意,那不妨满足他的愿望,当即吩咐下去。
永嘉帝不过轻飘飘一句话,当天,皇家别院便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老镇北侯借题发挥,撤掉北岛常驻人员,换上自己人,各大家族可以看成是他太过谨慎,甚而胡闹,但永嘉帝不成,无论他做什么,权贵们都不能无视。
一时间,大家都规矩了许多,小动作基本全停了,生怕被人在期间抓住当典型,就连底下涌动的暗潮也再次蛰伏。
这导致翌日秦王~府举办的宴请出乎意料的顺利,连个口角都没有,就更别提其他。
苏瑾就因此而受惠,他原以为宴上会有人找他茬,可能还不是一个两个,谁想他身边清清静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好吧,谁都不傻,不想当那根出头的椽子,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苏瑾变相被人孤立了,只除了礼节性地寒暄外,竟无一人同他交谈,就连那些有意跟他交好之人,也觉得此次时机不对,而止步。
苏瑾却无半分沮丧之意,反而心情很不错,他巴不得如此,没人搅扰,清清静静的多好。
因着姑娘们全军覆没,苏瑾没有带伴,只身前往,此刻,他便独自坐在秦王~府别院花园一角凉亭,喝茶看风景,一派怡然自得。
秦王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眸色不禁深了几分。
远远的,苏瑾就听到动静,他没动,直到对方走近,他觉着以他的身手差不多能听到,这才循声望去。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不期然撞进眼中,苏瑾微感诧异,秦王怎么会找过来?随即又了然,就当两人间没发生过不愉快,神态自然同对方招呼。
秦王微颔首回礼,同样一派自若在苏瑾对面落座,仿佛相识多年的知交故友。
等坐定,秦王挥了挥手,随从侍卫便远远退开。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兀自倒了一杯茶,也不饮,就这么端着。
苏瑾:“……”见秦王没走的意思,他只好也将随侍之人屏退。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各自端茶赏风景。
最后,还是苏瑾开口打破沉默,到底是他失礼在先,没必要在这上面跟秦王较劲:“不知秦王大驾光临,找小臣何事?”
“华晟,字安之。”秦王悠悠开口,并未回话,而是自顾自说着,声音清越凛冽,如山涧寒潭,矛盾又和谐。
苏瑾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苏瑾:“……”闹了如此大不愉快,秦王竟还有心思跟他正式通名报姓,他这是何意?
稍一想,苏瑾便明白,两人之间那根外力硬牵上的线怕是扯不断理还乱,对方都认真介绍了,他还能怎么着,只得道:“苏瑾,尚无字。”
“别掺合皇家事务,其余随意。”秦王对苏瑾反应还算满意,接着道。
苏瑾:“……”跟这人说话真是心累,他就不能多说几个字,非得让他自己领会?偏苏瑾还真听明白了,秦王这是认可两人即将到来的关系,并告诫他以后如何行事,只要不搅进皇家风云,秦王不会对他生活有何限制。
苏瑾默然。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哪怕他口出狂言,虽然那是实话,并非为逃避跟秦王结亲而刻意诓骗,依然没能逃过这一遭。
秦王没有逼迫催促,就这么静静坐着,显然耐性十足,也很自信,仿佛笃定苏瑾不会反对。
苏瑾的确没有反对,秦王把握准了他脉搏,他却也没有如对方所愿,乖乖认下。
苏瑾轻轻一笑,重申上次令秦王勃然大怒,却硬生生忍下的话题,这回他不再自称小臣,直接以平等身份交谈:“秦王殿下——”
“华晟。”
苏瑾刚开口,就被秦王打断,苏瑾嘴边笑意加深,从善如流道:“华晟,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不是开玩笑,更不是为逃避两家结亲故意捏造的谎言,你可想清楚了。”
秦王端着茶碗的手紧了紧,眸色愈渐深邃:“无妨,你我心知肚明,不过联姻而已。”言下之意便是两人完全可以做对表面夫夫,反正又不是男女夫妻,想要孩子也容易,不过每年去培育机构走一趟而已。
“爽快,那就这么定了。”苏瑾笑得开怀,浑然不顾这会将其他人引来。
秦王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放下茶碗,起身带着人离开,三两下便没入花园曲径,不见踪迹。
苏瑾兀自笑着,不管他人眼光。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苏瑾笃信,秦王背后定然藏着什么秘密,就连当今也不知道的秘密,而他,很可能成了那个摆在台上最好的挡箭牌。
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苏瑾无意探究。这样最好,他是想要个伴没错,但没有,他也不会要死要活,他没有那么矫情。
当然,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会争取,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只是,两人协议真要成了,那他能攻略的对象就只剩秦王一个,这个貌似难度有点高。
苏瑾单手支颐,思维天马行空,不知不觉便飘到不知何方。
此次跟出来的池砚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五少爷为何笑得如此放肆,要知道,这里可是秦王~府,五少爷在自家都没有这般,怎生去别府做客反倒行为如此放浪。
乐够了,苏瑾敛起笑容,眸中冷光一闪而逝。他方才又在秦王身上闻到九芝的味道,很淡,被掩盖在相对味道更明显的熏香下。
这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现在他已经能确定,这玩意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然,为何处处都能见到它的踪影?
搁之前,苏瑾不会冒着暴露的危险,出言提醒秦王。现下情况另当别论,既然两人即将成为一家人,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他也有必要保障两人安全。
望着前方空空荡荡的幽林小径,现在追上去恐怕晚了,苏瑾心下有了决定。
这次秦王~府宴请,苏瑾留到了最后。
秦王无声询问。
“借一步说话。”苏瑾毫不加遮掩道。
秦王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迈开脚步前头领路,将人带往花厅。
“何事?”一待双方坐定,秦王二话不说便直入正题。
“你身上这香味从何而来,香囊、熏香?”苏瑾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说来,秦王身上这味道还挺不错,竹香悠悠,清淡不失隽永,让人闻之愉悦,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可惜,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明明加了九芝后,香味更加迷人,苏瑾却只觉得生理性厌恶。
秦王眼眸动了动,片刻后,道:“香胰子、香囊、熏香都有。”
“拿过来我看看。”苏瑾正襟危坐。
秦王顿住,须臾,垂眸解下腰间香囊,又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放在茶几上。
苏瑾取过,分别搁在鼻下闻了闻,很快又放下。这回他确认无误,里面的确掺了九芝没错。
苏瑾不想拐弯抹角,直接将他的发现告知秦王,至于怎么处理,那是秦王的事,他不会干涉。
“九芝?”秦王心一凛,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个无害之物,否则为何在明令撤除秦王~府掺有九芝的安神香和调味品后,又在其他地方出现,这里要是没有猫腻,他把项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你确定?”
苏瑾没有给予明确答复,只淡淡道:“你可以找太医验看。”说罢,他便告辞离去。
秦王没拦,爽快放人,只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他的感觉果然没错,苏瑾这人不简单,其他他暂且不知,至少嗅觉超乎寻常的敏锐,倒是棵追踪侦查的好苗子,放在后宅可惜了。
回到北岛,苏瑾跟老侯爷通秉过后,便转去库房,将里面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并未有任何发现。
苏瑾挑眉,这是怕再起变故,故意避开镇北侯府?
越是如此,越发显得这背后有不可告人之秘,他总觉得有一张大网正向他们罩来,只等哪天时机成熟便顺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苏瑾微眯起眼,九芝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为何连皇室镇北侯府这样的存在都查不出丝毫异样?
是夜,中央岛屿,永嘉帝寝宫泰安殿。
一个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身影悄然而至。
“安之,何事需这般?”永嘉帝对秦王的到来并不意外,令他讶异的是对方避人耳目,独自夜行而来。
“皇兄,九芝恐有大问题,最好彻查一番。”秦王简明扼要道明来意,最后一脸肃然提议。
“你是怎么发现的?”永嘉帝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对着秦王呈在案几上几样东西仔细打量,末了肯定道,“这些都是内廷用品。”秦王因圣宠不断,用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他府上有这些再正常不过。
在场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宫被渗透了。这点不奇怪,皇宫从来就没干净过,让人背后一凉的是,九芝无处不在不说,哪怕明知极大可能有问题,他们却找不出症结所在。
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秦王闭口不答,永嘉帝也没追问,兄弟两个相对而坐,隔着一桌问题物品怔怔出神。
良久,永嘉帝幽幽开口:“这事我知道了,看好你自己府邸,其他不用管。”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秦王下去,“路上小心,别被人发现。”
“嗯。”空中传来一声轻应,随后秦王眨眼间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呵——”永嘉帝低笑出声,秦王看来功力又见长,这是好事。
苏瑾并未刻意去打听什么,但有些事想瞒都瞒不住,更何况当今圣上也没想着遮遮掩掩行事。
隔天一早,他就听闻中央岛屿皇宫别院有大动静,永嘉帝连借口都不找,就直接以查找九芝的名义对皇宫别院进行大彻查。不像上回更多只是走个过场,这次但凡查出来稍有一点不对就被拿下,至于还能不能见到明天太阳,谁知道。
不过短短一天功夫,就有好几个内廷官员落马,牵连者更是众,甚至还有后妃牵扯其中。
之后,永嘉帝又传了一道口谕给穹湖诸岛避暑一干王公大臣,堂而皇之责令各府撤下所有九芝相关用品,太医随行检查,一点不怕打草惊蛇。
也是,连九芝到底有何用途都不知,何谈打草惊蛇,还不如干脆点,明晃晃告知幕后主使,他们已经知道九芝有问题,能炸出来最好,炸不出来也要让其缩起手脚,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生事。
谁也没想到永嘉帝会突如其来这么一手,一时间各家各府都被震慑住。这次是真被吓到了,而非暂时收起小心思,起码很长一段时间内谁也不敢再冒头,没谁傻到顶风作案。
穹湖诸岛前所未有的和谐,大宴小请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苏瑾很是过了一段清静日子。
北岛别院姑娘们也消停了,各个乖乖待在自己院落,再不见幺蛾子。
倒是老侯爷不知从哪找来那些人到现在都没闹出什么动静,存在感低得很,要不是苏瑾耳聪目明,偶尔会远远撞见或听到,他都快忘了北岛上还有这么一批人。
苏瑾是惬意了,再次被坏了好事的人可是快把他恨到牙根里。可惜,到现在为止,也没谁查到他头上,只能对着空气干撒气。
“到底是谁?”深夜,外围某处小岛上,飘出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回应他的是一片静寂,底下人一个个低眉垂眼,谁也不敢冒头,以免触怒大人,做了那个杀鸡儆猴的鸡。
“你,说。”隐在暗中之人随手点了一个。
“大人,小、小的……”被指名那个倒霉鬼舌头打结,连话都说不完整。
“嗯?”隐在暗中看不清面目之人轻哼一声。
不幸被点到名者当即浑身一颤,舌头瞬间捋直,却不知从何说起,倏地灵光一闪,想到一桩事,当即脸色一喜道:“大人,事出突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永嘉帝又有了防备,不好行动,小的没查到事情起因。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上次是镇北侯府坏了好事,这次也不排除是他们,再不济,盯着镇北侯府多少总能有所收获。”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安静,倒霉鬼笑意渐敛,心下惴惴,生怕大人不给他将功赎罪机会。
良久,风中传来一声:“不用了,暂时停止行动,等候命令。”
“是,大人。”
没了搅风搅雨的幕后主使者暗中使坏,各府又都收起羽翼,接下来可谓风平浪静。
时间一晃而过,穹湖诸岛宴如期而至。
苏瑾身为君少爷,即便不用像姑娘们那样精心打扮,也早早被叫起,好一番捯饬之后盛装出席。
不光他,老侯爷和侯夫人都在宴请名单中。
倒是北岛别院里那些少爷姑娘没有这个资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装扮得光彩夺目的苏瑾参加盛会。
其他人还好,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羡慕嫉妒过后,还算能平静接受,镇北侯府三位姑娘不同,她们尤其不甘,这其中尤以二姑娘为最。
都是侯府出身,凭什么苏瑾可以,她们却不行?
这一切荣耀本该属于她,二姑娘心里那叫一个恨,要不是她父亲……侯府爵位落得到三老爷头上?苏瑾又是何德何能,占着她的位置,享着她的荣光,却半点不知感恩,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
二姑娘如何想不要紧,此刻,苏瑾正跟随老侯爷前往中央岛屿皇宫别院赴宴。
镇北侯府身份显赫,他们到时,大部分人已入场,到处都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场面比苏瑾预想中还要盛大。
稍一想,苏瑾就明白怎么回事,镇北侯府参宴名额应不止他们几个,只是老侯爷挡下了,不愿镇北侯府搅进皇家这个漩涡,但不代表其他家族也如此,甚至恰恰相反,有些巴不得跟皇家搭上亲,自是把参宴名额用到极致。
镇北侯府席位在正殿靠前位置,离皇座很近,此刻上面空无一人,苏瑾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果然,到哪里都一样,身份越高,便越晚到,仿佛这样更能彰显他们权威。
好吧,苏瑾自己也是受益于此,不用早早就赶到等候,可以踏着点而来。
锦朝重要场合都采取分餐制,这次也不例外。
老侯爷独坐一排,苏瑾跟侯夫人位列第二排,苏瑾在左,侯夫人在右。锦朝以左为尊,从座位上就能看出,苏瑾地位比侯夫人还高。
显然,这次坐席是按照之前迎驾时排列。
苏瑾落座没多久,皇家总算姗姗来迟。
“皇上驾到!”
“秦王驾到!”
“太后驾到!”
“皇后驾到!”
“太子驾到!”
……
一连串通报声此起彼伏响起。
参宴众人忙起身迎驾,这次不用行大礼,只需弯腰恭候永嘉帝一行走过即可,苏瑾等地位特殊的年轻子弟便不显得突兀,倒是没引起注意。
饶是如此,苏瑾还是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甚至个别目光还带着明显恶意。
苏瑾权当不知,放松心神任由他们打量。
这次位置安排相当有意思。
秦王越过太后,排在永嘉帝身后第一位,坐席却不在中央皇座旁,而是在永嘉帝左侧下首第一位,正好跟镇北侯府席位相对。
秦王下首则是太子,再下首才是有资格参宴的后宫嫔妃和皇族宗亲。
太后和皇后则分坐永嘉帝两侧,高坐于前。
苏瑾不动声色打量,发现在座皇族各个都是演戏高手,喜怒形于色的几乎没有,乍眼看去,一个个言笑晏晏,好似对这场宴请有多喜欢。
实则不然,真正高兴的其实不多,拢共就那么几个。
这一点都不奇怪,此次要选妃那几个皇子以及他们身后站着的嫔妃自然欢喜,其他人可就未必。
苏瑾要不是耳聪目明,又精通演戏一道,他也未必能看出各人掩在笑容下的真实面目。
就比如,端坐于皇帝右侧的皇后,就不止一次非常自然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审视探究意味十足。
有些则更甚,直接光明正大打量他,都不带掩饰的,不是他们城府不足,而是没这个必要。
作为秦王君第一候选人,谁不好奇,多看他几眼再正常不过。
就在底下眉眼官司不断之际,台上永嘉帝已经说完宴前惯例说辞,宣布开宴,众人面前案几上茶水撤下,换上美酒佳肴。
苏瑾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察觉味道不对,里面多了一种他从未尝到过的味道,或许他少见多怪,安全起见,他还是借着手帕拭嘴之际,将酒液吐出。
苏瑾再次举起筷子,状似随意,挨个尝了案几上几碟菜肴,最终这些尝过的菜全都步上酒液后尘,进了手帕怀抱。
苏瑾目光晦涩,若只酒有异味,那可以说他是见识浅薄,全都含有同一种味道,那就不是凑巧,里面恐怕问题不小。
苏瑾心念电转,很快有了决定,接着便一头栽在案几上,发出砰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只周围一圈注意到。紧跟着,他手上酒杯滑落,滚了几下,最终掉在地上,发出更大一声脆响,顿时,所有人注意力都被这边吸引,目光齐刷刷往镇北侯府那头看去。
侯夫人都被吓懵了,反应不能,还是老侯爷有经验,很快就回过神,随后立刻向永嘉帝告退,带着苏瑾离席去看大夫。
侯夫人面色煞白一片,急慌慌跟上。
永嘉帝目光微凛,下令让太医前去问诊,同时眼锋掠过秦王,正好秦王也看过来,无需言语,兄弟两个意见很快便达成一致。
片刻后,秦王跟着告退,去向不问即知。
大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作者有话要说:推下一篇文: 《新武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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