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在门口叹息了一声。
他想起初遇陈妃时的情景。
那是三年前的秋天,那年九月天干物燥,他和父皇及朝臣一起去安江河畔的祈雨台祈雨,归来时路上遇到一顶横冲直撞的轿子,正撞上他的轿子。他下轿后,对方轿中出来的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儿,叫他一见之下甚是惊艳。
她看他的衣着,知他是太子,忙躬身行礼,说自己的轿子之所以如此急忙,是因为家中有急事耽误不得。
半年后,他又在和其他皇子们去郊外打猎时遇到她在同一片树林郊游。
他和她在那片林中同行了一段路,在和她的交谈中他知道了,她名叫陈安意,乃奉直郎陈栋之长女。
此后便是长达半年的恋爱,半年之后,他便接她入宫,封她为侧妃。
初始时,他甚是迷恋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知何时开始,对她那份迷恋竟日渐淡去。
许是因为她不停地在他面前向她家人讨要官职。她父亲从从六品奉直郎升到正四品承宣使仍不知满足,还整日在他面前故意说她父亲官低言微。
不止她父亲要升官,她兄长也要升官,明明不学无术,在她当了侧妃后,因知她是太子殿下唯一真心爱的,便有人巴结他们,让她兄长当了个小小县令,现在,据说又要去广陈城当太守了。
在她当了侧妃后,一家子飞黄腾达,整日闹得鸡犬不宁。
他对她的爱情,便因此日复一日地消失了。
有时候他甚是怀疑自己当初的眼光,怎么竟会看上如此庸俗的一个女子。她的灵魂没有任何内在底蕴,整日只知穿金戴银,描眉涂脸,实无半点风趣。
也许最初,原也只是看上了她那让人惊艳的容颜吧。
现在,她在屋里哭泣,他站在门口,不太想进去。但不进去吧,又觉得毕竟还是有些对不住她。
因此皱了皱了眉头,走了进去。
刚走到她的卧室,她看到了他的影子,便哭得更大声了。
两个宫女看到太子殿下前来,都退出了她的卧室。
他坐在椅子上,也不安慰她,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
“你还知道来我房里?你知道你多长时间没来了吗?”她质问道。
他继续不作声。
“曾经你是如何说的?一辈子只爱我一人。如今,我心未变,你呢?既然当初做不到,何必这样说呢?”
“……”
“你到是说话啊。”
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还有一点的份量,她以为,他爱上别人,也只是男子固有的花心罢了。
见他一直不言不语,她甚为恼火。
曾经,她只要一发火,他便哄她,如今,她发火,他只是沉默。
这种改变叫她实在心凉。
“你在这不言不语的作甚?你回去吧,去找你那新妃子。这儿,你就再别来了。”她恼火地说道。
他竟真起了身子。
见他起身,她怕他以后真的就不再来了,连忙换了语气说道:“你先坐下,我还有话和你说。”
他变了,她便也只有跟着变。
曾经是他哄她,讨好她。如今她知道,一切都要反过来了。
然而她又不得不如此。
她怕沦为像另外的两个侧妃一样,让宫里的上上下下的人都看不起。
在这宫里,只有太子殿下在意的妃子,才能叫下人们看得起,才能得皇后太后的欢心。一直以来,皇后和太后对她比安侧妃和钱侧妃要重视得多,原是得了太子殿下对她格外的垂青。现在,哪怕他只是在外面对她做做样子,她也愿意。
但若他对她表现出明显的冷落,此后她原本得来的地位,便立刻烟消云散,她家人的地位,也因此会受到损害。这些,她比谁都清楚。
她是识时务的。一直都是。
她当时费尽心机认识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遇着她。现在,她又要费尽心机让他重新爱上她了。
见太子殿下又坐回了刚才的椅子上,她对太子殿下说:“刚才我在气头上,所以才说了那么气话,你也知道,我实在是难过。因为,我还那么爱着你,一直都是和最初一样,可你,可你却心里有别人了。”
太子殿下仍然沉默着。他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
他觉得,她是悲惨的。亦是不幸的。而这悲惨和不幸是自己引起的,他有一丝的内疚。
她从床边走到他坐着的椅子边,拉起他的手,说:“你真的,真的一点也不爱我了吗?”
此刻,她睁着凄然的大眼睛看向自己,太子殿下不由一阵心疼。
她浮浅也好,任性也罢,原不是她造成的这一切错误。要怪就怪,是他自己当时不会识别女人。是他自己的错。她,只是一个受害者罢了。
因了那些曾经的情谊,太子殿下不忍伤害她,他低声说道:“我不会因为新来的妃子就冷淡于你。”
她惊喜地问:“当真?”
他点了点头。
她问:“妹妹今夜身体欠安,你能在我这边住一晚吗?”
他答:“晚上我还要写这一年中在锦州的所见所得,过几日还要让父皇过目。”
她黯然回道:“嗯,我知道了,那你赶快去忙吧。”
太子殿下便起了身,刚站起身,便被陈妃从背后抱住了。
身后她凄然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管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我都会在这儿等你。不管你心里有了何人,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在以前会让他欣喜若狂的一句话,此刻他听了只觉无比难受。
他对她说:“嗯……我知道了。我先过去那边看看她病得到底如何。”
她松开了放在他腰间的手,放他走了。
她要表现得无比大度,不然,只会让他距离自己更远。
太子殿下从兰芳居走到了浣纱居。
宫女晓儿听到了他进来的脚步声,忙将薇儿拉走了。
此时屋中便只剩下孔兰和太子殿下两人。
“你好些没有?”太子殿下走到她床前坐下,急切地问。
“喝了从韩御医那儿拿的药好些了。太子殿下不用担心。”孔兰回道。她刚才见他在陈妃出去之后也出去了半天,心想他必是去安抚陈妃了。
想到他心里不只自己一个人,她心里对太子殿下的愧疚感便稍稍减轻了些。
她倒不是因为还惦记着陆岩而对太子殿下愧疚,对陆岩,她已经死了心。
但是不知为何,她现在似乎对爱情失去了兴趣。
她现在谁也不爱。
仿佛她的心随着对陆岩的死心而凋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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