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好殷沁有远见, 早就预料到殷灿可能会随时想起来, 他才抢在隋清之前,在池影身边坐下。
餐桌宽,对面的两边隔得有些远。如果坐在池影对面, 池影从餐桌底下给他递手表过来, 动作也会大到引起殷灿注意。
面对殷灿的质问, 殷沁淡然地回笑“今天拍定妆照, 化妆间里太乱, 就收起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左手藏到餐桌底下,轻轻拉了拉了池影的衣角,又摊开手,手心朝上。
池影不动声色,也将右手移到餐桌底下,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表, 轻轻放在殷沁手心里。
装作不经意间触到对方修长白皙的指尖。
殷沁指尖的温度很凉, 像是外面湖面上覆起的一层薄冰, 池影很想用自己的手掌裹住,用自己掌心的高温化掉那层薄冰。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手指羽毛似的拂过对方指尖,又迅速抽离。
这表池影贴身藏着, 又反反复复摩挲过许多遍, 交还给殷沁时, 这冰冷的机械也带上了他的温度, 比殷沁的手指温度还高些。殷沁将手表握在手心里, 竟像是握了一块生温的暖玉。
餐桌底下,两人交换完手表,又先后若无其事地将手抬到桌面上。
殷沁戴好手表,朝殷灿亮了亮“一直放口袋里,就忘记戴回去了。”
殷灿的表情这才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
隋清赶紧借势开始夸“全世界只有五块的限量款诶,灿哥你怎么那么快就搞到了。厉害”
殷灿随口道“有那种收藏市场的中介,帮我问了问就有人出了。不过运气也是真好,卖家大概是急出,居然原价转给我。我要给他涨价,他硬是不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像连中介费都帮我付了。”
隋清不可思议“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池影一直盯着殷灿的袖扣看,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在听,也不知在想什么。
“哥,你可别再送我这么贵的礼了。”殷沁淡淡道,“我这部戏的片酬都没有一只表的价格高,下回我都不知道该回你什么礼物好。”
“你把自己事业搞好就行。”殷灿哼了一声。
“嗯。”殷沁冲殷灿弯了弯唇角。
殷灿莫名就有一种惆怅。
其实不用他说,他也知道殷沁有多努力。向阳前几期他一期没落下,自然知道殷沁在节目里的表现可以用“拼命”来形容。这几天因为要养腿伤在家赋闲,却是一天都没闲着。殷灿每天回家都能看见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有时候是念着台本,有时候是做着笔记。私下里问张姨,才知道他每天都是这样做功课。
以前殷沁不务正业时,殷灿恨铁不成钢,每天都盼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什么时候能开窍,现在天天见他刻苦用功,殷灿又开始思念以前那个懒懒散散,大大咧咧的人了。
殷灿自己都觉得自己矛盾。
但同时,殷灿又很明白,无论身在什么样的家庭,事业前途都要靠自己才能奔出来。现在的殷沁,很好,尽管支持他就完事。
张姨上齐了菜,大家开始动筷,餐桌上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只有池影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殷灿的袖口。他是真的觉得这对蓝宝石袖扣眼熟。
他坐在殷灿斜对面,不加掩饰的目光就更容易被捕捉到。
“怎么,羡慕啊”殷灿冲池影亮了亮袖扣,“我弟送我的,谁让你没弟弟。”
殷沁“”他哥几岁了,怎么这么幼稚啊
“哦。”池影终于收回目光。
他也总算是想起来眼熟的原因。周芳华生日那天,杨月明以他的名义从国外给殷沁带了礼物,好像就是这对袖扣。
殷沁是把他送的礼物转手送给殷灿了吗心情一时间混杂了百种滋味。池影知道,杨月明以他的名义送给殷沁的礼物,实际上并不是他送的,况且,“礼物”这种东西,都是在人手上兜兜转转的,尤其是人情礼。
所以他根本用不着在意。
道理池影都明白,但就是抑制不住心里往上翻起的情绪,像是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
另一方面,他又庆幸,这对袖扣幸好不是他送的礼物,如果真是他精心准备送给殷沁的,这时看到殷沁把它又转手送给他人,池影不敢想象自己究竟会有多失落。
他侧过脸,深深朝殷沁看了一眼,对上对方视线后,他又回过头,垂下眼睑,睫毛轻轻颤抖。
殷沁有些看不懂这个装满委屈的眼神。
池影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殷沁倒是手足无措了。
“下回你生日我也送你礼物。”他也不知怎么了,看到池影失落的样子,就想着赶紧安抚他。大概是因为知道这人一直在背后帮自己,所以下意识地就不想让他难过吧。
“嗯。”池影轻轻回应,也不知心情好了点没。
“有什么好送的”殷灿在餐桌对面朝殷沁瞪着眼睛。
“”殷沁无奈。他哥对池影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多,以前也不这样啊。
幸好一个电话救了他。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也许只是传销广告之类的,但手机在现在这个契机响起来,无疑是来救他出人际修罗场的水深火热
他迅速抓起手机,接了起来。
“是殷沁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字正腔圆,透着爽朗。
“褚老师”殷沁试探地问。
“别喊我老师了。”褚正道,“叫我名字就行。”
“好的,褚哥。”殷沁还是往礼貌了的说。
他一喊“褚哥”,殷灿和池影又同时向他投来解读不明的视线,看得殷沁浑身不自在。
“行吧,哥听起来总比老师舒服些。”褚正不再纠结,“我有重要消息要告诉你。”
“嗯,您说。”
“咱们的剧,现在拿到手的剧本不是只有十集吗。按理大家是不会在只有十集剧本的时候就签合同,也是因为怕之后会魔改太过分。但刘导的团队靠谱,大家就都签了。”
褚正说的对,就算是周播剧,编剧需要靠观众反馈修改剧本,签演员的时候也至少会准备好一半的剧本。十集,太少了,连剧情走向都不确定。
褚正接着道“当初剧组和赵姐她们签合同的时候,说是找不到适合连羽月这一角色的演员,就想把这个角色直接砍掉。对了,你看过原作吧,知道书里后面剧情吗。”
“看过。”原书里,素哀和连羽月之间是有爱情的。原作者在网上连载时还开过车,在原网站上都能搜得到,只是出版物里,为了过审,描写得隐晦了许多。
“看过就好说了。”褚正道,“现在剧组好像又决定要保留这个角色了。如果是走原书剧情,这角色的戏份也不多,也都出现在回忆杀里,对男女主的戏份也没多大影响。所以赵姐她们也都没说什么。对我也没影响,反正这戏里我就是个三线配角。”褚正顿了顿,“对谁都没影响,就只对你有影响。”
殷沁眸光微动,没说话。
听对面没回应,褚正接下去说“素哀和连羽月之间的情确实令人动容,但这毕竟是两个同情的角色,虽然现在有关部门管控得没那么严,观众也对同性题材喜闻乐见,但你出道作接的就是这种类型的角色,以后的戏路也很难拓宽了。我们做演员的,最怕的就是被人打上某一类型的标签。”
剧组只给了殷沁十集剧本,也从来没跟殷沁说起过是否要保留连羽月这一角。但无论是删是留,殷沁自觉对他没有影响。
褚正的理论对大部分演员来说是对的。做演员的要挑对本子,前路才能越走越宽。但殷沁觉得,演员要对每一个角色负责,一旦入戏,他就要完全忘记自我,变成角色。这样的演员,才能演什么像什么,而不是演什么都像自己。
他和大部分圈内人,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术。大部人走的是术,他走的是道。
殷沁抿了抿唇,回褚正道“谢谢褚哥跟我说这些,希望刘导能找到合适的演员来演连羽月吧。”
褚正愣了愣“好吧,是我多说了,就当我多管闲事。”
“没有。”殷沁赶紧道,“还要多谢褚哥告诉我这件事。”
殷沁一挂电话,隋清马上就紧张地问他“怎么了怎么了,戏出什么问题了剧组怎么也没联系我”
殷沁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事,就是说之后的剧情决定要走原书路线。”
“卧槽,那你不是要演同性之恋了”隋清睁大了眼睛,兴奋溢于言表。
隋清是个书粉,前几天殷沁去试素哀的角色时,他兴奋了好久,后来得知剧组没打算呈现素哀和连羽月这条线,他还挺失望的。
这条线才是全书的精华好吗
“不知道编剧会怎么改。”殷沁道,“也可能只改成单纯的兄弟情吧。”
“那也挺好了”隋清激动地搓搓手,“谁来演连羽月啊”
“没定呢,说还在找。”
“好个屁。”殷灿不高兴了,“这两个角色之间是不是有激情戏”
“哇灿哥你也太懂了吧一看就是老司机”隋清鼓掌。
“不是他那书一天到晚在茶几上摊着,我就顺手看了几眼”
那天晚上,殷灿看到书里素哀和连羽月的doi场景,简直要瞎眼。大半夜的,他赶紧托人联系了剧组那边,得知剧组要砍掉连羽月这个角色,他才放心下来。
现在怎么又说要保留了啊这太过分了他不能忍他弟怎么能接这种角色
池影突然站了起来。
餐桌上的三人全部仰着头看向他。
“我吃完了,有事先走,打扰了。”池影拉开椅子,一边套上大衣,一边急急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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