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翠拉肚子持续了整整十日,奄奄一息,秦氏才舍得去抓了副药给她灌了下去。
这拉肚子实在是痛苦,原本王翠翠就黑瘦不堪,这下子简直瘦得如干柴似的,就这,秦氏也只舍得给她吃过一回鸡蛋汤。
病了的日子,王翠翠总算理解了福妞生病的滋味,可她觉得福妞落水之后也就昏迷高烧了一日,而自己却是难受了十数日,都怪这下贱的福妞,若不是福妞的蚕豆,她怎么会拉肚子呢?
她恨恨地想,等自己好了,必定要去整治一番福妞,让她付出代价。
王翠翠可以从床上爬下来的时候,福妞倒是精神好了许多。
她爹王有正也可以拄着棍下地走路了,这十来日,福妞跟着她娘卫氏一道下地,遇着了一棵桑葚树,那桑葚树结的果子可甜了,因为糖分多,多吃了些,人也胖乎了点。
另外,福妞还捡到了十来颗鸟蛋,卫氏心疼男人跟女儿,把鸟蛋都给煮了让他们补身子。
王有正拄着棍,端起碗喝了口茶:“月娘,福妞儿,再过三五日,我不拄着棍也能走路,到时候咱们就去大哥家找娘,把银子都要回来。”
到时候,他要舍得一回,去集上买点粮食回来,给妻女好好地补一补。
这些年三人省吃俭用,抠下来的一点银子都在王老太太那里,至少也有五六两了。
卫氏点点头,语气柔婉:“你先养好腿,其他的都没这个要紧。”
王有正深情地看着卫氏:“月娘,这些日子你越发瘦了,等我腿好,趁着天气热,去山上闯一闯,若是能打到个大的,你也能添件衣裳。”
卫氏脸上羞红:“好。”
他们两个在说话,福妞在旁边听着,心里却知道,要钱不会那么容易的。
王老太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自私到了极点,到时候一哭一闹,两眼一翻晕过去了,你能拿她有什么法子呢?
这些日子,福妞已经有了计划。
她打听到了王翠翠这两日好了,又开始提着篮子到处跑了,便趁着吃了饭也提着篮子出去了。
卫氏叮嘱了几句,要她千万小心,这才放她出去。
初夏的天气,微微有些热,却处处都是绿树,村里的小孩子们都在提着篮子出去挖野菜采蘑菇摘木耳等等。
偶尔遇到一棵果树,捡到一窝鸟蛋,那简直就是极大的惊喜了。
猎户崔大山的闺女崔惜懒懒地理了下头发:“我知道山脚下有好多马齿苋,嫩得很,咱们一起去挖吧。”
她在村里小孩之间人缘很好,大家都跟了上去,可福妞没有。
原本王翠翠也要跟上去,却瞧见福妞没动,上来问:“福妞,你怎么不去?”
福妞低声说:“我知道有一棵枇杷树,我要去采枇杷。”
这下子王翠翠眼睛一亮:“枇杷?在哪儿?”
枇杷又香又甜,王翠翠自小到大也就吃过一回,再也没能忘记,她打定主意跟着福妞。
福妞没说话,一直往前走,王翠翠满脑子都是枇杷,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路不对。
“福妞,枇杷呢?”
这地方哪里有枇杷树?她们现在站的是村里小祠堂后面,安静的很,只有风吹落树叶的声音,四周都是柳树槐树之类的,根本没枇杷的影子。
忽然,福妞抓着王翠翠的手,哭了。
“堂姐,求求你了,以后不要再推我下水了好不好?上次我差点死了!我真的好怕,我爹娘只有我一个,若是我死了,他们可如何是好?”
王翠翠一愣,她不知道福妞是什么意思,但干脆顺着福妞的话说:“你若是真的害怕,便把你的银花生坠子给我吧!福妞,你也知道,奶奶一向偏爱我们大房,你爹娘懦弱,辛苦挣来的银子也都被奶奶花在了我们大房身上,你想跟我们斗,那是不可能的。福妞啊,你乖一点,姐姐就放你一条生路。”
福妞哭得抽抽搭搭:“堂姐,为什么奶奶就那么疼爱大房呢?我们二房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王翠翠还是头一次见到福妞这么落魄,她拉肚子的悲愤消散了许多,得意地说:“当然是因为你们家没儿子,你爹又是老二,奶奶只喜欢大儿子,福妞,反正以后王家的家产都是我弟弟牛蛋的,你这银花生若是能早些给我,你日子也好过些。”
她说着,上去就要夺福妞的银花生,福妞啊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堂姐求求你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翠翠皱眉:“你干什么?我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
她刚说完,祠堂前面忽然走过来几个人,都震惊地看着她们两个。
今日是村里祠堂上香的日子,这几个老婆子都是来上香的,老婆子们最爱说家里长短,素日里王老太太架子端得老高,正因为王老爷子当初中过童生。
王老太太张口闭口自家是读书人家,将来牛蛋也是要考科举的。
其他老婆子这方面比不过王老太太,不知道忍了多少次,面上恭维,私底下只恨王家出一件丢人的大事,也折一折王老太太郑氏的傲气。
如今,总算是逮到了。
柳婆子啧啧两声:“方才你们姐俩的话我们可都听到了,翠翠,你奶奶当真这般偏生,如此欺负福妞一家?”
王翠翠愕然:“没……”
旁边李老驴媳妇嗤的一声:“现在她定然会否认,可刚刚咱们听的清楚,她还要抢着福妞的银花生呢,没想到郑氏如此不顾脸面,欺负自己的儿子媳妇,我听闻十日前福妞落水高烧不退,郑氏愣是一文钱都不出,当时福妞她爹腿还伤着了,啧啧,郑氏啊,也太过了些。”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亏得她一直标榜自家是读书人,懂道理。”
“咱们满村里,也没有这样苛待儿子媳妇的吧?郑氏可算是头一个。”
福妞擦擦眼泪:“几位大娘奶奶们,求求你们千万莫要让奶奶知道此事,否则,否则……”
她畏畏缩缩又开始抹泪,王翠翠在旁边目瞪口呆。
这几个婆子正愁没有热闹看,当下就捋起袖子要做好事,其实心里头都是想看郑氏出丑罢了。
几人带着福妞就要去找郑氏要个说法。
“你奶奶若是不给个说法,咱就去找里正,她这般行径着实影响咱们碧河村的名声,往后谁还敢嫁到这个村子里来?”
这会儿,郑氏正在屋子里数钱,她琢磨着,老二家上个月没交银子过来,这个月老二腿伤了,估摸着没弄到什么银钱,但下个月,她非得逼着老二两口子把银钱补足。
她生养了老二,就得让老二尽孝。
想到自己攒下来的银子,等年迈之时若是生了病,也就不愁了,另外棺材也可以打一副好木头的。
郑氏才把银子装好,就听到外头一阵响动,似乎家里来人了,她赶紧跳下床出去了。
可谁知道,郑氏才走到堂屋,就见着村里几个比较有威望的老婆子都来了。
“郑氏,我们今儿不小心撞见了你的两个孙女,见着翠翠欺负福妞,你这当奶奶的不给个说法么?福妞被欺负的可怜,翠翠说,你一向都挪用二房的银子给大房,是不是这样啊?”
郑氏眉头一拧:“胡说!哪有的事?我家老王可是童生,读书人,家风淳正,碧河村上下,谁人不知?”
那几个老婆子可没打算放过她,恰好,福妞回去把爹娘也叫来了。
郑氏拿捏王有正习惯了,此时随口问道:“不信你们问我的小儿子,有正,娘何时拿过你们的银子补贴给你大哥了?娘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从不说一句埋怨的话,你们兄弟小的时候……”
她原本想诉诉苦,却被王有正直接打断了。
“娘,既然今儿大家都在一处了,那我便把话说清楚了,咱们已经分家了,当初大哥嫌弃我跟月娘晦气,不肯一起过日子,分地的时候我们分的也少。后来,您说怕我跟月娘受不住财,我们但凡攒上一点银子,都交到了您手里,您说,帮我们保管。可如今,我们需要用钱,娘,您不如把银子还给我们吧。”
郑氏目光冰冷地看着王有正,声音沉重:“儿啊,你长大了,旁的不说,你竟然敢忤逆自己的亲娘了。你爹是读书人,一向教你兄弟俩孝道为重,却没想到,你竟一丁点没有学会啊!”
她说着眼泪就往下掉,对着条几上王老爷子的牌位哭了起来。
这让王有正不知道说什么,但村里那起子老婆子却都心里清楚,这一招谁没用过啊?
不讲理的时候,直接拿孝道压上去,孩子啥都不敢说。
柳老婆子一把抓住郑氏:“那你到底有没有拿过福妞她爹的银子啊?人家都分家了,你这做娘的,还拿了二房银子?补贴大房?”
李老驴媳妇干脆说:“磨磨唧唧,不就是想霸占自己儿子的银钱么!我看翠翠那孩子说的都是实话,这郑氏就是个苛待孩子的人,不成,咱们去找里正,碧河村这等苛待媳妇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旁人还能娶到媳妇么?”
今儿郑氏是丢了大脸了,原本想死不认账,但见着几个人要找里正,立即慌了:“慢着!”
她极其好面子,此时也由不得自己了,只得咬牙说:“我郑氏从来不是那等苛待孩子的人,我说了是为老二家攒的,那便是为老二家攒的,有正,你既然不信任娘,想自己管账,那娘便把银子给你,但若是往后你出来差错,可不要后悔。”
她盯着王有正,想让王有正后悔,可惜,王有正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
当着那么多人,郑氏心痛至极,但只能转身去拿银子。
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足足五六两,秦氏慌了,一下子喊道:“不成!娘,这银子不能给老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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