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汹涌

    依兰用指尖轻轻触了触掌心的小水珠。

    它太小了,一碰就没。

    这是一个奇迹。

    “只有将所有元素魔法方程全部掌握,并且融会贯通,才有召唤元素魔法的可能”教材里都是这么写的。

    可是很显然,依兰只学过少少几个魔法方程。

    “噢,天哪,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詹姆士激动得语无伦次,“小依兰,如果你能教会我,我就把导师位置让给你,以后你来教大家元素魔法”

    依兰正要解释,忽然发现维纳尔的脸色变得很差。

    他很迟疑很缓慢地对她摇了摇头,幅度小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她的心咯噔一跳,糟糕的直觉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浇灭了心头的喜悦。

    她定定神,说“我再试一次”

    她假装聚精会神。

    秃顶的詹姆士紧张得搓手,两只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嘴唇轻轻翕动,替自己的学生祈求好运。

    骑士们也在注视着这边的状况,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好像站在了宝库的大门口。

    元素魔法如果能够变得简单易学,那可真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它的意义非同小可,比起把岩石变成龙晶,更要重要一万倍

    可惜依兰的手心里再也没有出现水滴。

    很久之后,她泄气地放下了手“不行。”

    看起来,刚才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

    维纳尔指着头顶上方带露水的白枫树,耸了耸肩,平易近人地打趣“白高兴一场。看来,是风之子开了个玩笑。”

    语气和姿态都有一点小小的不自然。

    詹姆士导师摸着秃头,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他立刻就振作起来,伸出巴掌拍了拍“嘿不要垂头丧气继续干活平平淡淡才是人生,指望着奇迹,那可是活不下去的”

    “是,导师。”

    依兰和维纳尔取出羊皮卷,默默誊抄石碑上的方程。

    她时不时就望着它入迷。

    她已经感受到了魔法的真谛,半只脚触碰到了真理的大门。

    元素魔法方程,确实是通往魔法的道路。

    就像一袋干粮从空中抛过来时,人们可以通过总结抛物线的规律,列出算式,精确计算出干粮的落点。

    元素魔法方程也一样。

    依兰已经感知到了。魔法是一种存在,先贤凭借本能,用方程的形式来完美呈现这种存在。元素魔法方程就是帮助人们感知到元素魔法的工具,它其实就是一种象征、一个符号,对于初学者来说,正确的使用方法是直觉。

    就像不必通过计算,直接伸手接住抛过来的干粮一样。

    依兰相信,只要想通了这个道理,很多人都可以对着石碑施展出人生第一个元素魔法。

    眼前这块石碑,喻意就是水。

    先贤找到了水的真意,用元素魔法方程把它表现了出来,供人直观地领悟它,这,才是真正的魔法奥义

    依兰悟了,但是暂时只能把它藏在心底。

    “皇家博物馆中,还珍藏着其他的古代魔法石碑吗”依兰问。

    “当然,”詹姆士骄傲地说,“昨天教你们的那一课,正是八年前我亲自从山丘郡抄录回来的一个符号都不会有错快抄,照我教你们的方法。”

    依兰顺嘴拍了一通马屁。

    视线落在手中抄得密密麻麻的羊皮卷上,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魔法奥义本来是一个整体,被拆成一段一段方程式之后,就算一丁点错都没有,但它还是丢失了灵魂。

    难怪元素魔法那么难。

    其实人们都走上了弯路。

    再拿扔干粮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有人把干粮抛向一位魔法师时,他手忙脚乱地综合各方面因素来计算它的轨迹,熟练且不能出错,算出结果之后,抢在它落地之前跑到落点去接住它。

    必然是难如登天。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会捧腹大笑“他为什么不直接伸手去接真是太可笑了。”

    可笑吗

    可是数千年以来,在学习魔法的道路上,人们一直在用这么可笑的办法。

    天气不冷,但依兰还是轻轻打了个寒颤。

    维纳尔一定知道些什么,才会忽然变了脸色,紧张地暗示她不要说。

    他是霍华德大公之子,论财富和军事力量,霍华德家族几乎可以和王室分庭抗礼。

    王室更迭,霍华德家族却始终屹立不倒。

    这个古老家族掌握的秘密,恐怕比王室都要多。

    维纳尔为什么要阻止她说出来呢依兰心中有些惊惧骇然。

    她悄悄望向维纳尔。

    他也正好望了过来,清澈的蓝眸中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依兰觉得自己得找机会和他谈一谈。

    太阳西沉,抄录工作做完一半。詹姆士导师大发慈悲,带上维纳尔和依兰,到暮日森林旁边的小镇上用晚餐。

    “老玛丽家的打卤面棒极了面条筋道,鲜葱喷香你们这些首都的孩子,一定没尝过乡间风味”詹姆士拎着宽大的袍角,健步如飞。

    一听这话,依兰心中的困惑和紧张顿时不翼而飞,馋得眼冒绿光。

    面条面条她这辈子吃面条的次数,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

    呜呜呜出差真是太幸福了。

    暮日镇很近,出了森林,没走几步就到了镇里。镇子不大,一条街贯穿南北,左右都是二到三层的小木楼,灰色调。

    三个人来到一间温馨的矮木屋,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坐在宽且长的老旧大木桌边上。

    詹姆士敲着桌面,和胖胖的中年女人老玛丽你来我往地调情。

    维纳尔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粗糙低劣的场合,他坐立不安。

    打卤面很快就端上来了,弹力十足的面条浇上黑椒酱汁,再洒上细细的鲜葱,害得依兰差点儿吞了叉子。

    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的面,她视线一扫,发现维纳尔很有礼貌地把面推到一边,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像他这样的大贵族,绝对不可能在破旧的木屋里使用可疑的叉子和盘子,吃黑乎乎的面。

    依兰很不客气地把他那份没碰过的面端过来,呼啦啦吃了个干净。

    肚子滚圆,她正好把省下来的另一份干粮塞到怀里。

    她,已经藏了两袋牛肉干了

    詹姆士显然和老玛丽还要聊聊。他很敷衍地把两个学生安排到老玛丽后院的私人旅馆里,然后没了踪影。

    维纳尔站在落灰的旧屋门前,犹豫半天,伸手推门雪白的丝绸手套立刻就染上了灰色。

    天就要黑了,依兰没空安慰可怜的小公爵,她走进自己的木屋,锁上门,点起煤油灯,等待恶魔到来。

    一个黑影罩住了她。

    依兰转身抬头,再一次被恶魔绝美的面孔攫住了呼吸。

    斗篷下露出这样的脸,任何人都不会感到失望。

    可惜还没看上两眼,熟悉的旋转来临,她落到地面,又弹了起来。

    依兰急吼吼地跳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我今天,施放出了元素魔法”她飞快地转动着那对黑豆小眼睛,“我发现了魔法的真谛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憋着这样一个令人骄傲的秘密,可把她给憋坏了。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是说石碑上的东西”

    “嗯嗯嗯”

    “水元素的真名。”他完全没有兴趣。

    “诶”兴奋呲毛的依兰一下子瘪了。

    看来他知道的比她要多得多。

    原来那叫真名。

    “那你是不是可以施展元素魔法”她又兴奋起来。

    他轻嗤一声,挑眉不屑“感应元素我为什么要赐它们这份尊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依兰隐约觉得他有那么一丢丢心虚。

    他捕捉到了她那双黑豆眼中的狐疑。

    唇角微微下垂,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释放你弱小的元素魔法,我指导你改进。”

    依兰偷偷撇了下尾巴,然后收拢精神力,一双小黑豆眼紧紧盯住他。

    石碑上的水元素真名在脑海中浮起。

    感应

    “哗啦啦”

    就像桌面上打翻了一盆水一样,坐在木桌旁边的他,猝不及防就被她浇了个透心凉。

    依兰毛线球惊得绒毛倒竖。

    她明明只能召唤出头发丝大小的水珠啊

    一定是这个毛线球身躯中的力量

    她呆呆地望着恶魔。

    恶魔呆呆地低下头。

    棉布白裙被浸透,薄薄的衣物紧贴着肌肤,勾勒出少女的曲线虽然没怎么发育,却也能看出线条曼妙。

    依兰毛线球炸着毛,感觉自己整个球都要烧起来了。

    他垂头盯着胸脯。

    那里塞了两袋牛肉干,鼓鼓囊囊。

    再往下,是纤细的腰,看起来非常柔软。

    依兰毛线球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走。

    他扯了扯唇角,先掏出牛肉干扔在桌面上,然后盯住她,不说话。

    眼睛里酝酿着风暴。

    依兰悄悄用尾巴勾住身后木桌的桌缝,一点一点从他眼皮子底下挪走。

    过了一会儿,他忽地笑了,声音懒懒的“迫不及待向我献上身体”

    依兰吓了好大一跳,眼睛瞪成了两条竖线“没有”

    “你说怎么办”他把身体微微前倾,扑面而来的湿气和压力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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