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而卧

    依兰蹲在桌面上,烦恼地望着灰毡里的恶魔。

    明天,他就要收割维纳尔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她都必须阻止他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他杀死维纳尔。

    怎么做

    如果拖住维纳尔,不让他独自进树林的话,恶魔应该就没什么办法了吧

    只能先这样,拖一天是一天。

    依兰郁闷地把尾巴卷成了圈圈。

    想想明天和维纳尔的对话,她感到一阵窒息

    维纳尔,不要去树林

    天哪,依兰,难道要在这里,当着导师和骑士们的面做吗

    依兰小毛线“”

    她真是要被恶魔气炸了气成豚鱼

    她凶狠地盯着他。

    他已经睡着了好一会儿,脸色苍白,毫无生气,要不是时不时皱一下眉的话,他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具女尸。

    依兰放松了身体,趴在桌面,一对小眼睛垂在木头边缘,瞪他。

    看自己睡觉是一件很催眠的事情。

    她的眼皮很快就沉沉地坠下去。

    噩梦降临。

    依兰梦见自己和恶魔交换身体的事情被光明神殿知道了。

    神官们捉住她,把她装进麻袋,扔进了雪山下的塞纳冰湖。

    好沉、好冷

    她拼命挣扎,但手脚都被紧紧束缚,衣裳又重又湿,体力迅速消耗。

    她憋着气,肺快要炸了

    没有人能救她

    她好累。

    她憋不住了,终于,她自暴自弃地吸了一口气。

    并没有呛水。

    咦

    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她发现自己缩在宽大的木椅子里面,身上贴着冰冷的湿衣裳,外面又裹了一条不透气的大灰毡。

    原来天亮了,她换回了身体。闷在一堆湿布里面睡觉,害她做了那个沉湖的噩梦。

    依兰“”

    这样睡一夜,恶魔他就不觉得难受吗

    她扶着椅子,用尽了全身力量才站起来。裹在身上的灰毡,就像梦中那只挣不开的麻袋一样,又冷又沉地贴着自己。

    她浑身发抖,地面好像是棉花做的,踩上去软软的,踩不实。

    “糟糕,生病了。”她迷迷糊糊抬起手,摸了摸额头。

    也不知道烫不烫。

    她撑了撑桌面,然后摇摇晃晃向前走,想要躺到床上去。

    刚挪出一步,身体就失去了控制,软绵绵地跌倒。

    脸没着地。

    有人接住了她。

    眼前世界微微摇晃,依兰吃力地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去。

    恶魔脸色很臭。

    他单手勾着她的腰,把手中的革包往床上一甩,然后非常不见外地扒掉灰毡、开始脱她身上的湿衣裳。

    “不要”依兰大惊。

    她的反抗又细又软,毫无作用。

    他冷冷地笑“用我的身体时,不是很喜欢光着身子跳来跳去吗你还知道害羞”

    依兰“”震惊又无措。

    他说的,好像是事实啊

    但是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她的头又重又疼,脑袋里像是装满了土豆泥,根本转不动脑子。

    他冷着脸扒了几下,发现湿裙子粘在了身上,很难脱下来。

    干脆随手一撕。

    “刺拉”

    破烂的长裙被他随手扔在墙角。

    依兰又晕又羞,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扒掉这身湿衣裳,真是太舒服了。

    他把她转了一面,刷刷撕掉贴身的小衣裳和小裤裙。本想给她穿上另一套衣裳,想想嫌麻烦,干脆把她光溜溜往床铺里一摁,裹进棉被里面,像卷羊皮卷一样弄成一条,推进床铺。

    依兰“”羞愤欲死。

    他睨着她通红的小脸。

    想起了昨夜。

    大半夜他被冻醒,浑身疼得要死,嗓子干哑,手脚绵软无力,眼睛乱冒星星。

    他想起身拿水,却两眼发黑天旋地转,摔回了椅子里面。

    而她,呵,这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东西,趴在桌子上睡得打呼噜。

    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几万年没有这么暴躁过。

    他当时的打算是,天一亮换回身体就把她扔到河里去。

    但在忍耐了一夜之后,他终于还是决定顾全大局,等她病好了再收拾万一不小心把这病猫弄死了,岂不是要连累自己

    撑到天亮,他替她取来了革包,纡尊降贵亲自给她换衣裳。

    她居然还摆出一副吃了亏的样子。

    早知道不如扔河里。

    “睡觉。”他冷冰冰地说,“我去抓个人过来给你治病。”

    正要走,动作停顿,他慢慢低下头。

    一只小手从棉被里伸出来,拽住了他的斗篷。

    “不、不要”她烧得迷迷糊糊,脸颊和嘴唇像是染上了火红的花汁。

    虽然她有点神智不清,但她知道,医生一定会被他灭口的。

    如果他为了她杀人的话,她就不再是依兰,而是另一个恶魔。

    妮可和老林恩会伤心欲绝的。

    “只是着凉而已。”她低低地说道,“喝热水,捂出汗来就会好。”

    他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替她取来了热水。

    她连起身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他扶她起来,喂水。

    感觉真是难以形容的奇怪。

    一名先天神祇,搂着一个小小的凡人,喂她喝水

    他眯着眼睛,为将来的她准备了一百种死法。

    灌过热水之后,她并没有流汗。

    他有一点暴躁“到底会不会好。”

    他擅长毁灭,不会治愈。

    “好冷”她闭上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一团团热气从嘴巴里呼出来,带着奇异的甜蜜芬芳。

    他犹豫了一下。

    她实在是太脆弱了,关于这一点,昨夜他已经亲身领教过。

    再盖一床棉被,恐怕会把她压死。

    只要把她捂热就行吗他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有了主意。

    手指轻轻一动,斗篷消失,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出现在依兰的棉被里。

    神明,想让自己有温度,那就会有温度。

    这是我晚上要用的身体,当然要精心保管。他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伸出双臂,把她搂在胸前。

    唔,真小,真软。

    人类,果然是太脆弱、太容易死掉了。

    依兰感觉到了温暖。

    自救的本能促使她靠向热源。

    这个东西给她带来了强烈的安全感,它宽阔,炽热,坚不可摧。

    它环着她,只要她愿意,好像就可以在这个安乐窝待到天荒地老就连光明神殿的神官,都没有能力带她走。

    她把额头和脸颊拱上去,轻声嘤咛着,伸手环住它。

    手被拿开,摁回自己的身侧。

    晕头晕脑的依兰“”

    “别乱摸。”低沉动人的嗓音紧贴着耳朵响起。

    依兰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她努力回了回神,睁开眼睛。

    她蹭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线条流畅完美,锁骨漂亮,肤色苍白但丝毫无损美色。

    还有色泽略沉的

    依兰差点儿厥了过去。

    她战战兢兢抬起视线,撞进了一双比夜色更深沉的眼睛。

    她就这么偎在他的怀里。

    都没穿衣裳

    脑袋里电闪雷鸣。她一动也动不了,呆呆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俊美恶魔,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他的身上有冰雪的味道。

    隐隐有一点很淡很淡的幽香,像埋在雪中的黑莲,味道渗进了冰雪里。

    他的身体很热,把她捂出汗来了。

    他抬起一只手,很不客气地摁在她的脑门上。

    “嗯。有效。”他眯着眼睛,神情满意,带着一种不愧是我,什么事都能做好的骄傲。

    依兰“”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这个恶魔完全没有把他自己当成男人,也没有把她当成女人。

    他看她的眼神,和他看毛线球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天刚蒙蒙亮,维纳尔就独自离开旅店,去了暮日森林。

    他没叫依兰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首都派来的盾兵已经进入了墓道探索。

    八点半时,詹姆士导师也来了。

    “早啊维纳尔,你和你的父亲一样自律”詹姆士神清气爽地打招呼,昨夜的美妙仍然残留在他的表情里。

    维纳尔优雅地微笑行礼。

    九点,依兰没有出现。

    詹姆士满脸奇怪“这孩子怎么反倒贪睡起来了”

    维纳尔站起来“我去看看吧。”

    一个身材高大的骑士摁住了他的肩膀。

    面具下,碧眸带着审视,盯住维纳尔乌青的眼底。

    加图斯嗓音沉沉“我去。小公爵留在这里帮助詹姆士导师,以免耽误正事。”

    “不错”詹姆士烦恼地揉着自己的秃头,“再不抓紧要抄不完了维纳尔你不能走。”

    维纳尔皱起眉头,随加图斯走出几步,低声说“你不会对依兰做什么吧加图斯,你要是伤害她,我发誓,我们两家的盟约,将在我掌权之后终结。”

    加图斯气得笑了起来“我没傻到招惹一头发情的小雄狮。”

    维纳尔倒是没力气计较。

    他一夜没睡,这会儿整个人都有点飘。

    加图斯很快就来到依兰的木屋外。

    他抬起拳头,嘭嘭砸门。

    屋中有些细微的、慌乱的动静,窸窸窣窣像在穿衣裳。

    “请等一等”女孩柔软的声音飘了出来。

    他本想直接踹开门,但听到她带着一点喘的声音,他忽然就想起她裹在灰毡中的样子,莫名提不起劲来。

    木门开了,娇小的身影站在门后,抬起了巴掌大的脸蛋。

    她的模样很不对劲,虽然一看就知道在发烧,但脸颊红晕得太过了,眼睛水润,含着些羞意。

    加图斯目光一扫,在墙角发现了破烂的、被撕碎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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