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尘埃

    “依兰”维纳尔失声大喊。

    女孩纤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坑洞里,最后一缕飘起的秀发也落了下去。

    她进去了

    “愣什么救人”维纳尔的蓝色瞳仁在眼眶中疯狂颤抖,他不顾自身安危,冲到了黑暗的坑洞旁边。

    加图斯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攥住维纳尔的胳膊,将他狠狠扯回盾骑士身后。

    “来不及救了,”加图斯压低了嗓门,紧贴着维纳尔的耳朵,声音冷酷,“掉到下面,瞬间就会被撕碎。你也不要命了”

    维纳尔猛然回神,看看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距离黑暗的坑洞边缘一尺都不到,那个东西只要一伸手,就能把自己也拖下去

    维纳尔一阵心惊肉跳,发热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上头的热血刷一下化成了冷汗,顺着皮肤汩汩流下。

    真是太冲动了

    哪怕掉下去的人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不该那么冲动。

    幸好被加图斯及时拉回来了,回头一想,真是凶险万分。

    维纳尔虚弱地喘着气。

    加图斯把维纳尔推到两个盾兵身后,然后扬起手中的剑“骑士们,你们的勇气呢难道还不如一个女人吗冲进去,证明自己”

    “勇气勇气勇气”

    骑士们挑着灯,冲下黝黑的墓道。

    维纳尔阴着脸,站在盾兵身后。

    他承认自己确实对依兰很动心,但如果她死了,那就不值得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更多的感情。他相信加图斯也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打打架,那是男人的浪漫,但真正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可就难说了。

    维纳尔皱着眉头,跟随盾阵移入墓道。

    骑士们很快就在下面站稳了脚跟,龙晶灯照出了每一根头发的影子。

    四周散落着几面扭曲的盾牌、被撕碎的重铠以及泼洒在墙壁和地面的血迹那三个被拖下来的骑士死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都没剩。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但却看不见女孩和凶手的身影。

    这里同样是一条墓道。

    墓中之墓。

    怎么会有人把墓修在别人的墓上

    这样的风俗,任何地方都不曾听说。

    墓道延伸向远方,按照第一座墓的经验来看,左右墓道会在前方汇拢,就像一枚戒指的形状。而那个存放着石棺的殿堂,就像戒指上面的宝石。

    “不可能。”骑士长冷静地说,“她下来不过几秒钟,怎么可能不见了仔细留神,附近可能有裂隙或者陷阱”

    盾骑士们紧张地竖着盾,缓缓向前推进。

    加图斯和维纳尔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想起了依兰那句话在一座坟墓里找不到尸体是一件好事吗

    “滴嗒。”

    加图斯的金色面具上,忽然染上一道墨黑的污迹。

    他抬起手来,抹了一下。

    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距离他最近的两个骑士难以遏制地呕吐起来。

    “哗啦”一声奇怪的,像是撕烂了破布一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骑士们慢慢地抬起头,屏着呼吸,望向墓道顶部。

    “噗噗噗”

    目光上移的同时,黑乎乎的异物从洞顶垂落下来,浇了加图斯一身。

    是一些乌黑腐烂的肌肉组织,还有内脏。

    “呕”

    加图斯凄惨地吐了出来。

    “让开。”略带一点哑意的女声冷冷地响起。

    她在上面

    因为体力透支,她的喘息声有些沉重。

    她单手抓着洞顶弯下来的一条粗壮的植物根须,另一只手握着维纳尔的魔法宝剑,把一具头戴金冠的腐尸钉在洞顶。

    她反手一切,腐尸被剖开,于是淋了加图斯一头一脸。

    说话的同时,她抽剑、下跳,砰一下落在地面,膝盖微弯,卸去了降落的冲击力道。

    “好帅气啊”几个骑士震惊地喃喃。

    那具腐烂的行尸也摔了下来,脑袋上的金冠掉到一旁,滚了三圈。

    加图斯手忙脚乱地跳开,险险没有和腐尸来一个亲密拥抱。

    黑发女孩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勇气呵。”

    加图斯颤抖着手,从肩膀上摸下一条腐肠,放到面前一看,再次凄惨地跑到墙角去吐了。

    骑士长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叹息“怎么没想到,它既能第一时间偷袭,又不被灯光照到,是因为它爬在洞顶上呢”

    死去的每一名盾兵都是帝国的精锐,真是太可惜了

    “走吧。我赶时间。”黑发女孩拎着染上了污血的剑,带头向前方走去。

    这座墓中墓,共有七层。

    他把那个不识好歹的毛线球关在最下面一层,剩下的五只行尸都在她那里。

    一想到她被吓得绒毛倒竖,呜呜哭泣着扑进自己怀里认错求原谅的模样,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了恶魔的微笑。

    最深处的墓室中,很快就蓄起了水。

    依兰毛线球闷头施展了许多次元素魔法之后,惊奇地发现这一间墓室居然是密闭的,并没有环状的墓道连接别处。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墓室变成了一个大泳池。

    五只行尸泡在水里,被她刻意搅起的浪花推来推去。

    它们显然不会游泳,一摔倒就再也爬不起来,在池底爬啊爬,张着嘴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解决了行尸,依兰终于可以观赏墙壁上的壁画了。

    她记得第一间墓室中的壁画只是一些寓意不明的符号,虽然被根须和湿气侵蚀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出来,它们是封印之类的东西。

    但这里的壁画明显不一样,它是叙事的。

    它由七部分组成,依兰一眼就认出这是七邪之乱。

    那是光明圣战期间发生的事情。

    对于普通人来说,它几乎就相当于光明圣战本身。

    那时候黑暗笼罩着大地,魔鬼在世间的七个代言人率领着邪恶魔法师,攻陷了七国首都,夺下王位。

    在邪恶的统治下,所有人都像是生活在地狱里面,那是史上最恐怖、最黑暗的时代。

    壁画正是记载了七邪之乱的情景。

    七个邪恶巫妖王登上王座,座下白骨累累,整个世界都被死亡和火焰笼罩。

    不过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期盼光明的呼声唤醒了光明女神。

    女神显圣,召集光明骑士,与黑暗力量决一死战。

    邪恶阵营因为被魔鬼操纵灵魂,每一个人都不知疼痛、不畏死亡,战争之惨烈超出想象。

    那场战争旷日持久,战火波及整个大陆,每天死去的战士数也数不清。

    最终邪不胜正,七个巫妖王以及他们麾下的邪恶魔法师全部被正义使者送进了地狱,永不超生。

    他们邪恶的灵魂,正好用来组成七盲星阵,封印魔鬼。

    这里就是埋葬他们的坟墓。

    “七邪之乱”

    依兰毛线球愣愣地卷过尾巴,挠了挠头。

    她看了看泡在水里划水的金冠行尸们。

    它们就是历史书上最为臭名昭著的邪恶巫妖王真是匪夷所思啊

    魔鬼麾下最忠诚的信徒,信奉黑暗力量的巫妖王和魔法师最终和他们的主子一起永沉炼狱。

    她垂下一对小黑豆眼,看了看自己圆滚滚毛绒绒的身体,无辜地甩了甩尾巴。

    与那个史书中恐怖残忍的大魔王相比,自己认识的这只恶魔好像也不算坏,他们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她晃着身体,在罩子里面游了几圈。

    墓室之中,渐渐开始发生一些变化。在元素之水的浸泡下,墓穴墙壁上的油彩一片片脱落,融进水中。

    依兰“啊哦。”

    她不是故意毁坏文物古迹的。

    很快,她发现高处的油彩也像融化的奶油一样,缓缓向下流淌。

    浓墨重彩汇成一道道艳丽浑厚的浊溪,落到水面,洇成一团团色块。

    这些浑浊的油彩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从四面八方缓缓游向池底的行尸。

    这一幕,说不出地诡异恐怖。

    甚至比行尸还要更可怕。

    依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油彩向着五只行尸的方向蔓延。

    第一只行尸被油彩包裹,它猛然张大了嘴巴,在水下无声而剧烈地挣扎。

    就像是一块投进沸水中的冰一样,行尸迅速融化,变成一滩黑墨,融进了油彩里面。

    它消失的瞬间,一道灵魂尖啸席卷墓室

    “自由之魂永不磨灭”

    是它生前残留的最后意志。

    依兰浑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

    这道残留意志中充满了坚定无畏、如山一般挺拔坚韧的气势,轰隆隆一下就撞击在了她的心口。

    黑暗的巫妖王,怎么会留下这样的慷慨豪情

    依兰惊恐地盯着还在水底爬来爬去的另外四只金冠行尸,陷入了沉思。

    很快,油彩污渍爬向它们,一只接一只将它们彻底分解。

    “虽死无悔”

    “公正和自由”

    “塞那酋斯绝不妥协”

    “历史会铭记一切”

    灵魂尖啸盘旋在墓室里。溶解了行尸之后,那些油彩失去了攻击力,像一滩滩普通污渍一样散在了水中,把清澈的元素之水染成灰灰的脏水。

    水波荡漾,一浪一浪冲击着依兰的内心。

    灵魂的呼声饱含了逝者最后的情感和意志,不像言语那样苍白,它本身就带着山海一样的质感。没有邪气,没有纵的浑噩,它们是壮烈的、英勇无畏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