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吹。
那是极其温柔的属于夏日的风,吹拂到身上的时候暖洋洋的,会让人忍不住感到舒适和昏昏欲睡。
落幕的最后几分阳光照在身上,披着黑绿格子相间外套的小孩抬头,果然,不远处林间小屋的炊烟已经升起了。
“哥哥?”旁边的妹妹轻轻拽住他的衣服奶声奶气地问着,水汪汪的粉红色眸子看着哥哥,无声地催促他继续同她玩。
但他的哥哥只是静谧地盯了一会远方,然后将手里比划的树枝放在一旁,抹去自己作的那些怪异的画。
“太阳下山了,该回去了。”男孩子边站起来,边煞有其事地学着妈妈的样子拍了拍自己和妹妹的衣服,将上面无意中沾到的尘土扫去。然后踏着还不是很稳的步子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小小的灌木丛,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穿出丛林的那一刻,他感觉肩膀上有一瞬间传来了奇怪的失重感。而与之相随的是萦绕在鼻尖的味道。
是一种清甜,清冽的……
是水的味道吗?
好香……好香。只是闻到,就觉得自己的唾液在不停地分泌。与此同时是脑海里的催促,去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去吃掉,吃掉那个散发着美妙气味的东西。
他转过头,面前是刚刚穿过的灌木丛。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再仔细闻闻,空气中只剩下从家里传来的饭菜的香味。
被他牵着的小姑娘含住手指,歪着头有些含糊地问:“哥哥,你的外套?”
外套不见了。
真奇怪,明明他一直穿在身上,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男孩摸摸鼻子:“你先站在这等我,我回头找找。”
小姑娘鼓着脸,攥着哥哥的手不放:“不要——我要和哥哥一起!”
……啊,还是先带着妹妹回家,然后自己出来找吧。
他打开门,和妹妹一起喊了声“我回来了”,接着就跑向厨房跟妈妈说:“妈妈,妈妈,我要出去一趟。”
“怎么了,炭治郎?”
“我去找我的外套。应该是挂在哪个树枝上了。”
“好的。别走太远了,找不到就先回来吧。”
话语传达完应该的信息,还只有七八岁的男孩子便跑出去了。
好奇怪,他想着,为什么我找遍了绕着家一圈的小树丛都没有见到外套……我的外套去哪了?
是刚刚和妹妹一起玩耍的地方吗?
他往林子里走去。
又是那奇怪的味道。
他深深地嗅了一口。
好香好香。是什么味道?不行不行,不要再想了。先找外套,找到外套要赶紧回家。再不回去妈妈会担心的。
——这个小小的男孩子名叫灶门炭治郎。
他是灶门家的第一个孩子。
在林间小屋长大的他从小到大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才能,但是硬要说的话,他倒是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鼻子——可能还包括眼睛。
他能仅仅凭借嗅觉就能闻到很多正常人无法察觉到的味道。犹如野兽一般的嗅觉能让他规避很多风险,这也让他的父母总是对他稍微安心一些。
而眼睛。
他没有超乎常人的视力,没有能看穿未来的眼睛,也没有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
可是他的眼睛能看到很多很多不存在的东西。
并不是可怖的鬼魂。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群奇怪的,像昆虫一样的东西。
他有告诉过父母这一点,爸爸若有所思地说可能那是一群山涧的精灵,妈妈则是有些担心地说这不是正常的事情。
山里的人相信一些古怪的故事。像什么能看见怪异的孩子被神隐之类的。
总之,为了让父母安心一点,后来他就没再提起过这件事。
他在心里偷偷叫这群奇怪的东西——虫。
它们有的大有的小。大的可以参天蔽日,小的甚至仅仅如同头发丝一样。而且总是静谧地无声地游走。他觉得就像昆虫一样。这些生物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也有可能根本不在忙碌,只是单纯地觅食……总之谁知道呢。
但不管怎样,既然像昆虫一样,那就叫虫吧。
虫。
在他寻找着外套胡思乱想时,有一双苍老的手伸到他面前。
手上有一个奇异的,没有任何纹路的小碟子。碟子的颜色是浓厚的,不似人间能够仿造的绿。
“这叫盏。”
盏里面盛着波光粼粼的金色液体。
那种金色如此绚丽,比炭治郎所见的那些绣着金边衣服的金还要更胜一筹。
“这叫光酒。”
光酒?
光酒。
好多好多声音轻笑应和着:“光酒。”
不知何时,周围聚集起打量被他命名为虫的生物。他们翩飞着游走着……却始终没有触及到他们。
“光酒是自然的产物,是光脉中流动的血液,是被虫师们称作光酒的生物。它存于地底,汇聚成光脉。它是真真正正的生命的源泉。自世界出现之始,它边潺潺流动。它所在的土地郁郁葱葱生机勃勃,被它绕过的地域荒芜贫瘠赤地千里。一切由它生起。一切由它落幕。我们特制出这个酒盏,只为了让你能饮下光酒——”
“请喝下吧。”
喝下它。
那芳香的气息,只要抿住一丝就会忘却思考,只要喝下一口就想舍弃自己。远远地嗅到就能被吸引,就能为之心心念念垂涎许久。而此刻,它就在自己面前。
这人说,是为他准备的。
炭治郎接住盏。他如同捧着什么珍贵的,世间独一无二的事物。故而他小心翼翼。他将盏微微倾斜,只是不愿意让那所谓的光酒落入地上一分一毫。
那双苍老的手早就收了回去。
手的主人穿着黑色的,完全不透光的斗篷。
炭治郎却顿住了动作。
他抬起头说:“您拿回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喝。
他的言语卡住。
原来暮色早就落下,可他竟然无知无觉。在这漆黑的未见过的林中,有人团团围坐。只有他和那个为他传递酒盏之人站着。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斗篷。长长的下摆拖地,遮住了所有能露出的肌肤。而这些“人”充满希冀地看着他,却……
没有脸。
他们都没有脸。
可炭治郎莫名知道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
所以他没有逃,只是重新抓回自己的言语,说:“我不能喝。”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角落下,它们顺着孩童脸庞的弧度跌落在地上。就像一颗颗圆润的珍珠,晶莹剔透。
……虽然他早已泪流满面,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泪。
很奇怪对吧?可人类就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有的人困顿许久,饮酒作乐却仍然无法宣泄困顿,但当他看到悬崖的那一刻却能突然泪如雨下。有的人走走停停越过平野山脉,却在看见大海的那一刻无声地哭泣。这是能解释的吗?这是能诉说的吗?
光酒就是这种无法道来的存在。
你看见它,你会想起数年来母亲的爱抚父亲的安慰,你会想起你看过的山川平野,你接受或错失的机会与不可回避的选择。
与你的生命。
你看见川流不息的生命。
和你,和这整个世界。
站在他身边的人低下身,温柔地拂去他的泪:“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东西。这是这座山的生物宠爱你的证明。你不必羞耻,困扰,推拒。喝下它。这是山主的钟爱。”
那些坐着的人向他点头。
他们闪烁着的光好亮好亮,只是比光酒逊色一分。
“我、我——”炭治郎想诉说什么,可是那或许是人的家伙温柔地说:“请饮下我们对你的——。”
炭治郎沉默了片刻,重新将视线投射到酒盏上。
他抬起手,将盏中的光酒一饮而尽。
……
“我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出去找外套的……”灶门葵枝哭着抱紧属于男孩的被褥,“我应该和他一起去的……”
“我再去找找。”灶门炭十郎说着又咳起来,好半天才平缓下来。他随手拿了把斧头,打算再出去看看。
这是长子失踪的第三个晚上。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谁?”灶门炭十郎打开门。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站在他们家门口,怀里抱着的是安静的炭治郎。
银发的男人抽了口烟,单手抱着那孩子说道:“我叫银古,是一位虫师。”
“——你们的孩子喝下了不得了的东西啊。恕我直言,他恐怕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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