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狰对花有几分研究,尤其是兰花。
而关于绿植,他对文竹、蓬莱松这一类的植物也有些涉猎,但他又不是植物专家,不可能什么植物都认得出来。
他身前的这盆绿植抬眼乍一望去,说实话,模样实在普通——绿植的枝叶颜色挺翠,叶形颇圆,微微往上卷着,露.出了底下生着些短白绒毛的叶背,若说哪里奇特,那只能说这绿植带着些浅紫的叶柄吧。
除此也看不出别的异样了。
“就这盆草?”
秦狰好笑地嗤了一声,说完摇摇头,继续看他手里的书。
“这不是草,是花,不过人家还没开花而已。”沈听弦见秦狰对这盆花不屑一顾,赶紧强调了下这花的价值,“我花了三十万买的呢。”
秦狰头也不抬,敷衍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花。”
沈听弦摸着绿植的白玉花盆,一字一句道:“牡丹。”
“你花三十万买一盆牡丹?”
秦狰觉得沈听弦疯了,牡丹品类繁多,也有价高昂贵的品种,比如绿牡丹,可绿牡丹开出的高价也才二十万左右,沈听弦上哪搞来这么一盆三十万的牡丹?
他看这盆牡丹长势柔柔弱弱的跟快死了没什么两样,再看这花盆里的花泥松散湿黑,摆明了就是卖花人急急忙忙将花株从土里粗.暴拔.出,匆匆浇了点水,怕这花活不久,也根本没心思好好照顾就急急抱出来想找不懂花的人来接盘。结果碰上沈听弦这么一个有钱还不懂花的主,那还能忍住不狠宰一通?
“你真是钱多的没地方花。我看这盆花从头到脚最值钱的也就这个花盆。”秦狰说着屈指敲了敲花盆盆身,随后无语道,“糯种白玉。不错,花盆价格后面再添两个零差不多也就三十万了。”
“哎呀,可这不是普通的花啊,这花会发光呢。”
三十万对沈听弦和秦狰这种人来说和三十块没什么区别,所以就算是被人坑了沈听弦也不心疼,他就觉得卖花人说这种花会发光很稀奇:“它叫昆山夜光,我查过了,真的会发光。”
“我要看会发光的花我买盆假花不行吗?”然而不管沈听弦怎么说,秦狰就是觉得牡丹一类的花都很庸俗,是俗花。
“秦狰,你好歹也是赏花大家,请你尊重一下我们的牡丹好吗?”沈听弦敛了笑容,佯装严肃道,“人可是花王啊。”
“花中俗王?”
话里虽然还是带着些不屑,不过秦狰好歹将花盆往字自己的方向挪了几分,表明他愿意收下这盆牡丹了。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沈听弦真金白银买给他的礼物,因为他觉得花俗就不收的话,未免也太不给自己发小面子了。
“哎哟老秦你这嘴真是咄咄逼人。”沈听弦啧啧感叹,“还好这盆牡丹听不懂人话,不然被你这么贬低,可能花都不敢开了。”
这盆牡丹除了叶子什么都没,连个花苞都见不着,枝叶蔫哒哒的能养活就算不错了,还想着开花?再说牡丹的花期已经过了,就算能开也得等明年。
秦狰懒得和沈听弦解释,看了几眼这盆牡丹后就收回了目光,直到下飞机时,秦狰才抱起花盆离开。
他在岺城的湖景别墅位于郊区,不过机场本来就挨着郊外,所以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回去的路上秦狰怕把这盆本就蔫的牡丹给颠坏了,便给它放到了前座,还用安全带给固定住了。
“秦先生,您回来了啊。”
“嗯。”
秦狰专门请了个阿姨在他别墅负责保洁和日常饮食,阿姨接到薛书告诉她秦狰要回岺城电话就立马赶来的别墅,为秦狰做好了晚饭。
她见秦狰这次回来还抱了一盆绿植回来,瞧了几眼后问秦狰说:“秦先生,这是您在梁都买的花吗?”
“不是,是沈听弦送我的。”秦狰告诉范阿姨道。
“牡丹?”
范阿姨听完也愣了一瞬,她给秦狰工作好几年了,对于秦狰的喜好也了解些,她知道秦狰只喜欢兰花,或是松竹一类植物,而牡丹这种寓意大富大贵,在他眼里和“俗”挂钩的花他是不可能主动买的。
就算是送的,也只有是发小沈听弦送的秦狰才会给面子收下。
“玉石做的花盆呀?”范阿姨小心将花盆抱起,觉得既然是沈听弦送的那价值不会太低,又见这花盆是白玉做的,可不敢给它摔了,“秦先生,我给您放去书房,和您那盆春剑放在一起行吗?”
“可以的。”秦狰喝着茶水,看着薛书刚给他发的文件低声道,“麻烦范姨了。”
“没事没事。”
范阿姨憨厚的笑着,有些受宠若惊,她以前也在富人家里当过钟点工或是保姆,可是像秦先生这样脾气好的老板还真没遇到过。
秦狰虽然不怎么爱说话,瞧着有些冷漠,可出手大方,也没有什么怪癖,比她以前工作过的几个老板都要好,范阿姨觉得要是秦狰不辞退她,她愿意在这里干到退休。
因着秦狰工作吃饭时不喜欢旁人有人,所以范阿姨抱起花盆后就径直上了二楼,往最里面一间朝南的房间走去——那是秦狰的书房。
秦狰书房布置得古色古香,屋里还点着淡淡的熏香。
靠南的大窗平台那边靠阴处放着一盆长势强健春剑兰,是去年秦狰在岺城的兰花赏花宴上花两百万买的,由秦狰每天亲手照顾,只有在秦狰出差或是外出的时候才会由她帮忙照看一段日子。
范阿姨将新来的牡丹放在春剑兰身边,调整了下花盆的位置,随后站在一旁观摩了会,小声嘀咕道:“这盆牡丹怎么瞧着像是要死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旁边被精心照料生长着的春剑兰一比,这盆牡丹枝叶耷拉着,叶边都翻起了卷,瞧着真像是要枯死了似的——可这牡丹扎根的泥土却是深色明显带着湿意的,又不像是缺水的样子。
范阿姨不会养花,也不敢帮秦狰乱动他的花,只把花盆摆好后就走了。
在书房门落锁的声响过后不久,那盆被放下的牡丹枝叶忽然颤着抖了两下,像是被风吹动起一般。可是它旁边的春剑兰叶身却一动不动,屋里也没有任何风吹过。
而牡丹的枝叶先是轻抖,到后面整支株身都动了起来。
如果此刻屋里有人,那他就会见到这盆昆山夜光的根芽大多都从土里自己钻了出来,像是会动的触须似的在半空中晃动着。
也正如秦狰在飞机上所猜想的那样,这盆昆山夜光虽然是被人粗.暴从土里拔出的。
它花根的根芽尖大多都断了,裂面不齐,从中渗着些透明的汁液,像是在流血似的,在空中晃了一会儿后就用两支根尖尚存完整的根芽,颤巍巍地伸向离它不远的春剑兰。
准确些来说,是春剑兰花盆里的泥。
没有人的屋子里,凭空响起了一句清澈空灵的少年声音——
“我借你一点点土哦……”
随后,昆山夜光那两支根芽像是手一样,用尖尖舀了些泥回到自己的盆里,往自己断根上的伤口涂抹着。
涂着涂着,又听见刚才那道声音在低低哽咽:“呜……我的身体好痛……”
柳寻笙吸着鼻子,哭得好不伤心。
他在山里长了好些年了,一直都长的好好的,今年还开了一朵清白洁莹的大花。他住着的那座山除了他还长着好多种花,可是那些花开的花朵都没有他大,也没有他白。
结果就是这一次花开惹上了山里的寻花农。
这些花农经常在深无人迹的山里找花,一旦发现昂贵的花种便会将其连根铲出,移植到盆里卖给其他养花人。
柳寻笙不是花农发现的第一株花。
那花农在带走他之前已经铲了好多花,偏偏到动他的时候被别人发现了。
柳寻笙听到那花农的同伴对他说了句:“林警来了!快走啊!”
他不知道“林警”是谁,只觉得“林警”应该是个大人物,因为花农听完后就没功夫再好好挖他的根芽了,直接拽着他的根身往上一拔,以至于柳寻笙好多根芽直接断在了土里,他被折腾得半死,生生痛晕了过去,所有花瓣也在当夜全数掉落。
花农还不给他处理断根,柳寻笙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白玉花盆里,在一座有些眼熟的古楼里待着,周围都是人。因着伤口很痛,他一直在默默地哭,浑身也没什么劲,感觉自己就快死了。
不过才第二天,他就被人买下了,那人买下后转手将自己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说他是花中俗物,更叫柳寻笙听着难过。
可柳寻笙还不想死呢,那个男人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虐待他。
柳寻笙自己就是花,自然能和其他花交流,不过那些花不似他有了神智,只能做出一些简单的回应,他瞧着自己身边那盆春剑兰长得极好,比他在山里时长势还要茂盛,心中艳羡不已。
他又闻见春剑兰花盆里有着稀贵的土料,最适合植物生长,也能加速他的伤口愈合,就想和春剑兰借些土用用,在征得春剑兰的同意后,他才伸出根芽去舀人家的土。
柳寻笙细细地给自己根上每一寸伤口都擦匀春剑兰盆里的土,人终于活过来些了,随后他将受伤根芽尽数缩回土里,又用唯二两支完好的根芽小心把自己埋好,末了还在土面上轻轻拍了两下,将土面彻底压实了才将最后的两支根芽也埋进土中。
柳寻笙朝窗外一看,见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新到的地方除了身边这盆春剑兰,别的就没什么同类伙伴了。
他本就怕黑,以前在山里时伙伴很多,他也没那么怕,此刻他望着黑洞洞的书房,将身上的枝叶缩得更紧了,觉得自己真是活该倒霉。
以前他就是仗着自己得了几缕仙人的仙气直接开了灵智不会枯败,在修炼上便懈怠了,千年下来和他同一批的花都走掉了,就剩他还在山里待着。
他要是也修炼到了能化形移动地步,被花农发现的时候就不会只能僵着身体任人宰割,今日也不会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了。
此时他虽然给身上的伤处都涂上了药土,可还是很痛。
柳寻笙在山里那么多年,受过最大的委屈就是被暴雨打断枝叶,光是那样都会疼得他眼里含泪,更别说是断根之痛。现在他的数十条根芽就剩两条还好着,柳寻笙身上隐隐作痛不说,心里还满是说不出的复杂,既自责自己以前贪懒不思进取,又难过身上受的伤,他低低泣着,直到累极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柳寻笙是被热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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