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环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大刺刺抱着施袅袅走到了一处水榭楼台。此处风景甚好,有小池荷花、清风拂柳,偶尔还能听到声声唧唧悦耳的鸟鸣。夜环空一路走到池塘中心的石桌石椅处,他是公主抱的姿势抱着施袅袅,此刻一坐下来,施袅袅便顺其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侧着身窝在他怀里。
夜环空双手抱着施袅袅,仿佛抱着一个自己很是喜欢的人形玩偶,道:“我饿了。”
旁边的宫人听到,连忙连声称是,飞也似地赶去厨房替他弄饭。这几日是斋戒日,所有人只能吃食水果,厨房甚至已经关门歇息,严格遵循绝不为任何人提供吃食的规定。但师祖说他饿了,没有人敢让他饿着,立刻召集了厨师,马不停蹄给师祖做好并端过来了无数美味佳肴。
施袅袅闻到了荷叶鸡、烧羊腿、鸽子汤的香味。
这些只是味道较重、她闻得出来的,她的耳朵听到叮叮咚咚的无数盘子落桌发出的清脆声响,鼻尖萦绕着令人垂涎的肉香,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桌上摆满食物的模样。
施袅袅咽了下口水,真香,早上起得早,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真是好巧,她也饿了。
她感受到师祖的手臂贴着她身体在动,似乎在拿吃的,然后耳边听到了师祖吃东西的声音,以及吞咽的声音。
师祖吃得好香。
施袅袅耐心地等待着师祖顺手给她夹点吃的。
她此时此刻的感觉,啧啧,就跟亲临吃播现场似的,闻得到香味,听得到吃声,唯独看不见。以前施袅袅看吃播,觉得主播真是吃嘛嘛香,隔着屏幕她都能馋得不行,只想嘴巴里能叼点东西。现在亲自在现场,施袅袅觉得她快要忍不住了。
她提醒师祖:“师祖,还有我呢。”
头顶传来了师祖玩味的笑声:“很想吃?”
施袅袅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了,师祖又要开始无聊地耍幼稚了。
她觉得顺着师祖说,只会让他更有兴趣地捉弄她,于是嘴硬道:“也就还好,也没那么想吃吧。”
然后鼻尖香味忽浓,是夜环空拿了一块烧鸭凑到她鼻前,逗她。
施袅袅感受到那块烧鸭即将被拿走,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她绝不迟疑地身子往前一倾,一口咬了上去,因为判断不出距离,不仅把烧鸭吃进了嘴里,还顺带着把拿着烧鸭的手咬进了嘴里。
夜环空:“……”
“不是没那么想吃吗。”
施袅袅已经吃到嘴里了,不理他,嫌弃地松开咬在师祖手上的牙齿,吧嗒吧嗒咀嚼着肥美油滋的烧鸭。
真好吃。
然后吃完,嘴边又被递了一块过来。
咦,师祖喂她吃了。
施袅袅开心,乖巧地张嘴接过师祖递来的食物。
她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女人温柔似水的声音:“参见师祖。”
这声音很熟,但施袅袅想不起来是谁。
师祖似乎也想不起来。
女人朝着夜环空款款走来,仿佛是特地练习过一般,走起路来身姿婀娜,频率恰当、幅度正好地扭动着水蛇腰,脸上挂着嘴角弯到特定角度的浅笑,走至他身前,娇娇弱弱地朝着他盈盈一拜。
夜环空瞅了她约两秒,没想起来是谁,便不再看她,觉得她耽误到自己给抱枕喂饭了。
罗安祯微躬着身子,满心期待地站在师祖跟前,等了许久,也没见师祖喊她平身、或是同她说话,于是微微抬头,偷瞄了一眼。
看到她心目中最威风鼎鼎的师祖竟然正夹着一块红烧肉喂进施袅袅的嘴里。
压根不理她,不仅对她毫无兴趣,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罗安祯脸色霎时变得不是很好看。
这还就算了,偏偏这时候,前头还传来了施袅袅不满的声音。
施袅袅窝在师祖怀里,享受着师祖亲自给她夹菜吃,吃完,皱着眉头嫌弃道:“呸呸呸,你故意的!给我这么肥的一块肉,我都没吃到有瘦的!”
夜环空咧开嘴笑了起来,又去夹了一块几乎全肥的肉。
但施袅袅吃到了苦头,就增长了经验,这次肉到了嘴边时,她先舌头舔了舔,靠,果然又是全肥。
然后闭上嘴巴,绝不张开。
不是嫌弃肥肉,是她真的不喜欢吃,她就是不喜欢肥肉的口感。
夜环空看她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用筷子的另一端去戳了一下她的脸,然后自己笑得甚是开心,夹了块正常的肉给她。
罗安祯看着这俩人旁若无人地上演着亲密喂饭的戏,旁边的宫人与她的婢女虽然始终低着头,她却觉得她们必然在心里嘲笑自己。罗安祯感到受了奇耻大辱,又看了眼被师祖圈在怀里的施袅袅,觉得她是在故意给自己下马威,故意嫌弃师祖夹的菜,把师祖的注意力全转移到她那儿去。
真是一个好有心机的女人。
罗安祯心里恨恨地想,佯装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摔了下去,又扶在旁侧婢女的手上,于是要摔不摔,最终也没摔。
这举动终于惹得夜环空又看了她一眼。
罗安祯连忙道:“师祖,安祯昨日未上宴厅,听说师祖也来参加了祭祀宴,故而过来,想要见见师祖……”
“安祯真的……甚是想念师祖……”
见夜环空没说话,罗安祯又急急地道:“我知道,师祖不喜欢我爹,但是……但是我是无论如何都支持师祖的,就算师祖想要肃清太虚宗门,我、我也支持。”
她心里想的是,师祖若是终于接受了她的心意,和她在一起,必然也会放过她爹的,到时候,师祖要不要杀死其他宫的宫主,压根不在她的介意范围之内。
她又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株仙草,很是小心翼翼地双手托着它,道:“我之前从一位云游道人那儿得到了这株仙草,说是吃了能长修为,还能延迟衰老。虽然师祖修为极高,活百年也不会老,但是这种宝贝,我还是想献给师祖。”
她讨好地将仙草递到夜环空面前。
夜环空接了,然后喂进了施袅袅嘴里。
施袅袅啥都看不见,觉得一切与她无关,她只想做一个闷头吃东西的瞎子。但是正嚼着肉呢,猛然被塞了一嘴草,施袅袅觉得口感太奇怪了,当下想要吐出来。
又想了想刚才听到的罗安祯的解释,长修为呢,延迟衰老呢,不吃白不吃,难吃也要吃。
听到安祯这个名字时,她就想起来了,罗安祯,吟风宫宫主的女儿。每次祁源夜设宴,她几乎都会来参加,故而施袅袅是知道这个人的。
但她对这人最深的了解,还是从奚冷那儿听说的,关于罗家与夜家联姻的事情。
几百年前,罗家似乎是夜家的什么亲戚,大概就是夜家夫人的妹妹的丈夫家啊之类的,总之两家关系甚好,夜家不仅让罗家接管了吟风宫,还许诺,会让夜家的掌门继承人,迎娶罗家的女儿。
而那时候的继承人,是夜环空。
于是夜环空与罗家的亲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但结局可想而知,师祖怎么可能乖乖接受父母安排的亲事呢。
别说拒绝了,师祖连拒绝这个行为都没有,或者说,他虽然通过直接不记得自己有这门亲事让外界知道了他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但还没来得及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表达拒绝,因为,他把他母亲杀了。
连安排亲事的人都已经被杀了,谁还敢去安排呢。
之后,师祖便被三位师叔合力镇压进了太虚宫的寒泉之中。
在他从寒泉出来,被师叔们剥夺了掌门继承人的资格、并被安排到流月宫后,那时候的罗家,与夜家已经并没有那么亲密了,联姻也早已停止。然而众人震惊地发现,几十年过去了,师叔们都已经垂垂老矣,当年被安排要嫁给夜环空的罗家女儿也已经当了祖母,夜环空从寒泉中走出来时,却是黑发如墨、肌肤如瓷,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里透着些桀骜未驯的笑意,依然是当年落拓不羁的少年模样。
他未曾老去。
夜环空的修为不断增加,寿命也越来越长。他的能力,在太虚宗门里已经达到了旁人难以揣测、不可估量的地步。
罗家于是始终惦记着曾经和夜环空的这一门已经板上钉钉承诺确凿的亲事,想要攀附上无人敢得罪的师祖,将女儿送了过去,试图勾引他。
结果罗家小姐试图半夜爬上师祖的床,在刚碰到床的那一刻,便死了。
他活了很久很久。
罗家的女儿们,也一代又一代的,试图得到师祖的青睐,完成祖上定下的那门亲事。
却没有一代成功。
到了罗安祯这一代,彼时师祖虽仍然肆意妄为、喜怒无常,但尚且好好当着流月宫的宫主,未曾说过什么要杀死所有宫主的话,仍会在重要的场合前来参加。于是她在年少时的宴会上见过师祖后,便一见倾心、心心念念,觉得对方就是自己命中注定且颇有缘分的良人。他们的亲事,可是百年前的祖宗们定下的啊!她深深地迷恋着师祖,却始终没能得到师祖的注意。
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能得到师祖的注意。
罗安祯一直在努力靠近师祖,企图获得他的青睐,罗家也是大力支持的。
直到几年前,师祖忽然放话,要屠了太虚宗门。
吟风宫便终于不敢再打这门亲事的主意,深怕女儿一个勾引不当,自己家族就成了首当其冲的被屠门对象。偏偏罗安祯不死心,觉得自己肩负着与生俱来的要嫁给夜环空的使命和宿命,坚决不放弃,一直到了26岁的芳龄,也不愿意接受父母的劝阻,嫁给他人。
于是这个痴心的、总是想着希望嫁给师祖的女人,便成了太虚宗门里较为有名的谈资,又从奚冷的嘴里,流传到了施袅袅的耳朵里。
施袅袅此刻吧唧嚼着草,忽然有点心疼这个妹子。
而罗安祯面色煞白地看着师祖不假思索就将那株草喂给了施袅袅,身子都忍不住抖起来,那株草……那株草她费了千辛万苦才拿到,付出了巨大代价,就为了再见到师祖时,能有什么聊天的话题或表示的心意,一直小心珍藏,自己都舍不得吃。
却被这女人给吃了?
就这么随便地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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