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三左文字来到本丸后,小夜并没有像王铮预想的那样快活,甚至反为自己的哥哥忧心起来,一张小脸不见一丝笑模样,阴沉的跟个小棺材板似的,像一朵飘在本丸里的小积雨云,飘到哪里,沉冷潮湿的不安就带到哪里,要是和他哥宗三在一起,那就是一大一小两朵积雨云,把周遭人的心肝都淋的透透的。
王铮一见这情况,心里就不痛快了,心说你一个做哥哥的成天伤春悲秋,把个人情感问题摆在明面上,顶着一张晚娘脸在本丸横行无忌。知道的能理解你爱人生死未卜的悲伤,不知道还以为你从付丧神转职怨妇了呢。
那么可爱的一个弟弟就在身边,宗三那双鸳鸯眼就跟瞎了一样,除了刚来两天跟图新鲜似的陪着小孩完了会,之后就完全像个失去梦想的咸鱼,除了吃饭,只知道躲在宿舍里,谁喊都不出来,这幅鬼样子,王铮看着就来气!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夜那孩子都要被他哥带得自闭了。王铮坐在办公室里咬着烟屁股想这个事情,眉头纠结的能夹死蚊子。要解决宗三的阴郁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有点麻烦,因为宗三左文字说到底不是自己的员工。
堀川是政府军的付丧神,王铮管不着,宗三不一样,他不属于任何势力,但宗三有个爱人是政府军的高层。有这份牵扯在,王铮也不好让宗三入职本丸,成为他名下的正式员工。
如果是自家员工,他还能以老板的身份拎着他领子骂他一顿,但他顶天了是个员工家属,他们的关系还没亲近到,可以指名道姓去批评人家的生活态度的地步。他要怎么婉转而又不失严厉的提醒宗三,注意调整心态呢?
还没等到王铮想到解决的办法,另一个麻烦又来了。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进来了一个堀川国广。王铮取下嘴里的烟蒂,摁灭在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又扇了扇手掌,挥去空气中的烟味,这才叫人坐到自己跟前。
“堀川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堀川国广笔直坐在王铮多面,摆明自己的来意:“多谢审神者大人连日来的收留,在下的身体已经康复,是时候离开了,所以我是来请辞的。”
“请辞?你要离开我们本丸了?”王铮道。
堀川点头:“是的,我的任务是保证宗三先生的安全,现在宗三先生已然安全无虞,甚至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我的任务就结束了,自当回到战场上去。”
“哦,”王铮顿了顿,“你打算离开的事情,有和宗三商量吗?”
“还没有,”堀川笑了一下,“我打算先和审神者大人商量好,再去告诉宗三先生。”
“你这么说的话,代表着宗三的意见不重要咯?”王铮直视堀川湛蓝的眼睛,言语显而易见的犀利。
堀川一愣,垂首的动作带着惊慌的意味。他眼睫微颤:“您说笑了,宗三先生想必也会同意我的决定。”
王铮摸着下巴无视了堀川的惊慌:“你和宗三都不是我本丸的付丧神,按理说我无权干涉你们的决定,不过,抛开着一点,单作为一位审神者,我应该有立场表示我的看法吧?”
“您请说。”堀川表现的很恭敬。
“那我就直说了,你要走可以,但走之前,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
“宗三左文字,我很不满意他现在的状态,怎么说呢,他消极的心态已经对本丸的付丧神产生了负面的影响。你应该比我们了解宗三,你能解决一下吗?”
宗三左文字是堀川国广带来的,这里当然没有谁比堀川更了解宗三的精神状态,让堀川改变宗三病恹恹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更何况,总要充分发挥堀川的剩余价值,不能让人就这么跑了吧?
认识到王铮意图的堀川颇觉几分无奈,他道:“审神者大人的这个忙,我大概帮不了。”
“何出此言?”王铮疑惑了。
“您大概不太了解付丧神的个性,付丧神们性格上有很大的差异,而宗三先生性情如此,并非有意表现的消极沮丧。”
“他跟在你们这指挥官身边时也这样?”王铮皱着眉头问。
“宗三先生性子安静,思虑又重,和大家有距离感,除了长谷部殿下身边,不会多与他人接近。虽然如此,但宗三先生绝对不是避世之刃,无论是作战能力还是责任心,都值得称道,只是相处起来,需要一些耐心。还是说……”堀川国广试探道,“审神者大人不太欣赏这样性格的付丧神?”
王铮有那么几分诧异:“确实不算多欣赏,不过,他真的一直这样?”
“千真万确,他绝对不是在针对谁。可能是因为还不熟悉环境,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宗三先生表现的比较拘谨,您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就好。”堀川尽可能地劝解道。
“那他怎样才能不这么丧?我是说,他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或者在做什么的时候会开心了一点?”王铮比划着想要把话说明白。
“这个,”堀川也词穷了,“我还真不太清楚,不如,您直接去问宗三先生如何?”
“如果他跟我说他要他男朋友呢?”王铮幽幽道,“我上哪给他弄个男朋友?”
这话堀川没法接,嗯啊两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宗三的心结肯定在他那个男朋友身上,”王铮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堀川,你跟我说实话,宗三的男朋友不会在战场上牺牲吧?”
堀川一慌:“您怎么会这么问?”
“这个当然要问!宗三怎么也是小夜的哥哥,还在外面交了男朋友。他们怎么在一起的我管不着,但以后的事情我总要上几分心吧?要的他男朋友真的牺牲了呢?难道还让宗三做未亡人?”
“不是,您这想的也太远了吧?”堀川哭笑不得。
“这叫想的远吗?你忘了你和宗三是怎么来我的本丸的吗?”王铮的目光跟针刺一样。
堀川喉头滚动,绷着脸没了前一刻的轻松。
王铮混不在意堀川的防备:“你们满身是血的倒在我的本丸里,我没有计较这是为什么,但我有脑子,我会推测。你们都这副凄惨的模样了,那你的指挥官,宗三的男朋友,能好到哪里去?怕不是已经身处最凶险的漩涡了吧?怕不是害怕祸及家人,才匆匆把宗三送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吧?”
王铮此话说完,气氛陷入了僵局。堀川扶在扶手上的手暗自用力,筋骨毕现。
“军事机密,恕我无法透露。”堀川僵硬道。
王铮靠在了椅背上:“我并非让你透露军事机密,就说宗三的男朋友吧。是叫压切长谷部对吧?他是个怎样的付丧神?”
“认真,负责,严肃,真诚。是个很好的指挥官。”堀川斟酌着字句。
“很受底下士兵的爱戴?”
“长谷部殿下军事才能卓越,带领军队打胜过多次战役,自然在军中颇有威信。”
“那在生活作风上呢?”
“什么?”堀川眉毛一跳。
“我说生活作风,宗三跟在他身边,就没有士兵觉得不满吗?”王铮抛出了重点问题。
“您这是什么意思?”堀川国广严肃了起来。
“将领上了战场还耽于情爱,这不太正常吧?竟然不会引得下属不满吗?作为亲密副官的你,比起听从长官命令保护长官的情人,更正常的应该是拼死保护长官本人吧?危急关头打出‘清君侧’的名号,也不足为奇才对。堀川,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堀川国广垂下了眼睑:“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额,宗三先生助力良多,可不是什么‘妖妃’啊,长谷部殿下也不是什么‘昏君’。我不过听从上官的命令罢了。”
“在你的上官快要死的时候?”王铮凉凉道。
堀川拳头猛地一攥,双眼如波涛骤起的海面,晦暗阴沉:“审神者大人,请您不要太过分。”
“我可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反倒是王铮,摊开双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请您不要无故揣测他人言行,而且政府军也不是你能放肆诋毁的!”堀川的态度十分强硬,仿佛少年半清瘦的身体里蕴含着随时能打爆王铮的头的力量。
王铮一声哼笑:“我可以不管长谷部还是短谷部有什么计划,你堀川又在这之中扮演什么角色,回去之后,若是你那长官还有命在,记得告诉他,想死就死干净些,死的明明白白,让宗三能彻底失去希望。我家小夜的哥哥总不能在他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您……”堀川觉得窒息,王铮总有办法让他没法接话。
“别你呀我的了,不是要和宗三道别吗?还不走?”王铮瞪了堀川一眼。
感觉被王铮耍了的堀川懵着脸出了审神者办公室,待办公室的门砰然关上后,堀川回头,心头又慌又火。他狠狠吸一口气,排除心中杂念,这才大步离开这栋天守阁。
堀川的离去没有引来太多的关注,因为过了一段安逸日子的本丸迎来了一次田间劳作高峰期。十二月份种下去的十亩土豆出苗了。
本丸的付丧神大多都是从无到有,学习精耕细作的种植技术的,第一次土豆种植,王铮非常重视,亲自带领自己的付丧神们下地学习,手把手教学,一对多指导,就怕付丧神们学不会。这次土豆出苗,王铮立刻召集所有付丧神下地。
王铮指着土豆田里舒展了六到八片嫩叶的土豆幼苗对大家说:“土豆出苗的时期非常重要,这个时期做好田间管理,是保证丰产丰收的重要手段。我们要搭好丰产的架子,为地下块茎的生长创造良好的条件!”
“这个时期叫幼苗期,也叫团棵期,仅有半个月甚至更少的时间。这个时期的土豆还没有长出块茎,我们要及时检查田间的出苗状况,总是长不出苗来的地方,要么是苗死了,要么就是覆盖土太硬了,这时候要及时清除死苗,或者给苗松松土。”
“帮助土豆出苗仅仅是幼苗期工作的一小部分,更重要的工作在苗出齐以后。这个阶段我们要合理进行间苗,定苗,摘除弱苗,保留壮苗。每株两到三茎最佳。在完成定苗工作后,就要开始中耕培土,培土就是补土,目的是增加土壤厚度,给地底块茎充足的生长空间。这样的土豆才能个头大,数量多!”
“中耕培土,要分解为中耕,和培土。中耕我们分三次进行,第一次中耕在苗齐以后,深度在8到10厘米,顺便可以除一除杂草,第二次深耕在第一次中耕的10到15天后,这个时候深度要比第一次浅一些,然后就是最后一次中耕,这一次中耕就要和培土相结合,耕地深度更浅,培土厚度不超过10厘米。”
“最后一次中耕是在团植现蕾时进行,这个时期,地底下已经开始结土豆了,此时培土,正好达到增厚结薯层的目的,防止薯块外露,降低薯块品质。当然,还有出苗后的肥水管理,病虫害防治,这些我都会一一教给大家。这批土豆是本丸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收益,希望大家时刻保持重视,要像照顾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照顾这些珍贵的幼苗!明白了吗?”
王铮的激情澎湃并没有人响应,一片尴尬的沉默中,穿着黑胶鞋套的鹤丸默默举手:“主殿,能讲慢一点吗?没听明白。”
王铮眉头一皱:“都没听明白?”目光扫过众刃,短打胁们头摇得比拨浪鼓还浪。
这时候,站在最外围的宗三耷拉着眼皮给自己系好了袖袢,又戴上了药研发给他的劳保手套,提着锄头找了一块出苗的地,下手精准的将一块较为板结的土壤敲松,锄头敲下去的力道不强不弱,耕地的深度不深不浅,既没有伤到土里的苗,也没有留下没松开的土块。随即转到了下一个区域。
众刃仿佛在看宗三变戏法,只有王铮合掌大叹:“好手法!没摸过几年锄头哪里能做到这个程度!”
众刃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愣在了那里,王铮气不打一出来,一巴掌拍在离得最近的陆奥守的背上:“还愣着感干什么?都跟着宗三学!”
陆奥守一个激灵,立刻冲了出去,其他付丧神也闻声而动,紧紧团结在宗三左文字的周围,生怕漏了一招半式。
“宗三真是好样的啊!”王铮抄着手感慨着,眼里都是欣赏。
个性消极又如何?样貌愁苦又如何?宗三能干啊!瞧瞧他揪苗的手法,瞧瞧他挥舞锄头的动作,专业啊!不愧是左文字,真是可着他的心长的模样,小夜和他哥哥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王铮站在田埂上,发出了来自内心的疑问。
王铮本丸的众付丧神发现,自打宗三左文字在种植技术上露了一手后,在审神者心目中的地位就直线上升,具体表现在,审神者比起和其他付丧神交流,更喜欢和宗三凑在一起,拉上小夜,一起聊天。
鹤丸和鲶尾曾偷听过他们聊天的内容,结果听了满脑袋的氮磷钾,深耕中耕浅耕,两刃相互扶持,晕晕乎乎的离开后,对等待消息的众刃道,审神者的这等亲密,他们是无福消受了,谁还想争取一下的,他们两在精神上表示支持。
当然没有刃愿意去趟这个雷,每天跟着审神者学习种植技巧就罢了,他们并不想被审神者抓着,深入了解种植原理,这个殊荣还是让左文字们消瘦吧。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连王铮都没有察觉到。只是偶尔,宗三会接收到付丧神们倾佩的目光,这让他有些莫名。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起码在土豆幼苗期这半个月,他和本丸其他付丧神飞快熟悉了起来,在本丸迎面遇见也有话题聊了。不再觉得相处尴尬后,宗三明显更乐意出宿舍了。有时候和歌仙一起洗衣做饭,有时候陪青江在刀装室搓金蛋蛋。
本丸短刀多,在药研和胁差兄弟忙的时候,宗三也会帮忙照顾小孩。陆奥守大概是为了挽回王铮的欢心,很喜欢向宗三请教一些种植知识,而且宗三意外和本丸的鹤丸合得来,要知道他待在长谷部身边时,军中也有不少鹤丸,那时候反倒没有那位鹤丸和他关系好。
宗三在本丸的处境越来越好,最卡心的当然是小夜了。他这两天胃口都好了不少,因为忧心自家哥哥而减下去的肉都长回来了,还都胖在脸上。因为审神者的偏爱,他穿的又厚又圆,连宗三有时都忍不住想要推上一把,看弟弟像个肉圆一样在榻榻米上滚上一圈。当然,作为温柔型哥哥,宗三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邪念。
这天,王铮又带着几刃短刀去了万屋玩耍,然后在药研声声念叨着经费,预算,收支的BGM中满头大汗的回来了,自然是满载而归。
乱藤四郎顶着自己新做的陶瓷烫美滋滋的回宿舍,他要给自己的新发型搭配一套完美的衣裳。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衣服越来越多,大量占据舍友们的储物空间,乱被大家“轰”出了短刀宿舍。顺便把老是替乱说话,一点也不团结在阵营中的厚也丢给了乱。现在乱和厚住一间,其他短刀付丧神们继续一起住。
乱的新发型卷的非常自然,还带点凌乱美,十分衬乱的气质,为了这个发型他一天都待在发廊里,不像其他短刀们,捏着王铮给的零花疯狂买买买。宗三就被小夜带回来的东西震到了。他左手羽毛球右手乒乓球,脚下还扔了一副旱冰鞋。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宗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变得这么大手大脚,这些都不是生活必需品吧?
小夜老老实实跪在哥哥跟前,手指头搅来搅去:“是王铮大人买的。”
“你还直呼审神者的名字!”宗三捂着脑门,他头疼,“要不是你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审神者他会买吗?小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奢侈了?”
小夜鼓起了脸颊不说话。
宗三板着脸站起来:“这些东西都让审神者退回去。”
“哥哥!”小夜不依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你看看屋子里的东西,”他一把拉开一边的壁橱,一颗红白色的精灵球掉了下来,两半裂开,蹦出一个妙蛙种子,壁橱里满满当当,全是玩具,“这些都是审神者买给你的东西!你说说看你都玩过几次?”
小夜瘪着嘴,肉肉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你别跟我耍脾气,这些玩具,你能玩上三次都算多的了!每次都让审神者给你买新的,买了又不珍惜,玩腻了就往壁橱里塞……小夜,我和兄长是这么教你的吗?”
宗三的话如同重雷击在小夜心上,劈了他一个激灵,小夜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宗三见小夜这样,他心里也不舒服,但哪能这样就不教育弟弟了呢?
宗三拉起小夜的胳膊,把小夜刚带回来的玩具都收进袋子里:“走,我们去找审神者,把今天买的东西退了。”
宗三一手提着硕大的购物袋,另一只手拉着这不情不愿的小夜往天守阁走,很多付丧神都看见了。宗三气势汹汹的样子,和小夜被大跨步的宗三扯着踉踉跄跄往前走的样子,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眼尖的短刀和胁差甚至能看见小夜通红的眼眶。
“宗三这是干嘛?”鹤丸好奇道。
“那个袋子不是小夜的购物袋吗?”五虎退发现先了问题的重点。
“小夜买了什么让宗三这么生气?这是要去找主人吗?”歌仙取下放下了盛着点心的盘子。
“不知道啊,是主人带着小夜去买东西的,我们在万屋都是分头行动的。”秋田看着这是把小夜拉进了天守阁。
“宗三的动作太粗鲁了吧?小夜的手臂会痛的!”歌仙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宗三肯定有他的道理啦,管教弟弟嘛,我们外人也不好插嘴,来来来,接着吃啊,秋田待回来的小点心真不错,这是什么做的?”鹤丸捡起一个花型的点心往嘴里扔。
秋田一笑:“是糯米做的,糯米捣成泥,里包着各种果酱,也有巧克力的,听店家说这种什锦盒会故意放一个包着芥末酱的,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当做整蛊道具,很有趣的样子,我就买回来了。”
鹤丸眼睛一亮,伸出手去又拿了一个:“那就看看我们之间谁是那个吃到芥末的幸运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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