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司徒厌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接过沈妙音递给他的小竹筒, 乖乖地喝下里面的水。

    喉结滚动，一种血腥味顿时从咽喉处涌上来。这具身体太久没沾水食，所有常人眼中稀疏平常的举动他都要去重新适应。

    沈妙音只觉得面前的人伤的真的重，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唇瓣都是干裂的。而这鬼地方的气温又非常灼热, 烤得人心烦意乱。

    “我们去前面那个山洞里去休息？”沈妙音扶着他的胳膊，“这里太热了。”

    司徒厌想开口说好，可是他的喉结才稍微滚动片刻, 一股铜锈味和血腥味混合的感觉便立即从他咽喉处升上来。

    他好像还不能正常说话。

    见沈妙音的额头上全是汗珠, 他也没多拖延，立即乖乖地跟着她去了不远处的阴凉地方。

    她微微搀扶着自己, 每走一步都很小心，生怕因为走得太快再次让他昏死过去。

    司徒厌往常并没有这种被人照顾的经历, 从他小时候开始, 他遇到危险受到伤害后, 就习惯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自己去疗伤。后来即便是被师父带回昆仑洞府，他这个习惯也一直保持着。

    他并不习惯把伤口暴露在外人面前, 因为这样对他而言非常危险。

    但是……

    他侧头看了看沈妙音，她好像总是天然无害, 自己对她生不出半点排斥。他有时候也会想知道自己对她的底线在哪儿, 可是这么久过去了, 他得出的结论却有些荒唐——

    他对沈妙音的任何举动似乎都能接受，就好像……没有底线。

    两人行至一个背风的洞窟里，她又在乾坤袋里掏出些好多有的没的。

    沈妙音的乾坤袋与别人不同, 别的修士的袋子里装的都是些宝贝灵器，但是她的袋子里装得多是普通的日用品和药膏。

    最初她的识海未开，即便是装了灵器她也用不了，索性她就没奢求那些东西。后来识海打开了，但是中间经历了一连串的事件，她没时间去更新袋中的物品，以至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物件还被她留在里面。

    “这种稻草叫做蓬庐稻，睡在上面可舒服了。冬暖夏凉还能驱虫，你安心在上面睡几天，保证身上的伤口都会痊愈。”沈妙音一边铺着稻草，一边对旁边的自闭道友进行心理疏导。

    她觉得对方可能真的被虐惨了，要不就是伤到了喉咙，不然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司徒厌呆呆愣愣得看着沈妙音给他铺床（？），他的目光呆滞了许久，随后后将视线缓缓放在她身上。不知他看了多久，他专注的视线总算引起了沈妙音的注意。

    其实遇到陷阱不可怕，怕就怕是孤身一人独处陷阱。

    沈妙音在这鬼地方独自徘徊好几天了，她好不容易遇到了个活人，她是真的不希望这位自闭道友撑不过几天就没了。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想办法来的多呀，多个朋友多条路。

    她已经展示出了极大的友善，随后又走到他跟前，拿出两片厚厚的灵叶道，“还有哪儿受伤吗？”

    司徒厌下意识指了指自己的腿，随后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立刻摇头。

    沈妙音被他着一套反应弄迷糊了，她稍稍掀开了自闭道友的裤腿，随后见到的场面真是触目惊心。

    这双腿的脚踝部分几乎已经是化脓，血肉模糊中还伴随着一股很不妙的味道。怪不得她刚才怎么扶着他走路时，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司徒厌见她怔了征，随后他立刻用手挡住那块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他并不想让沈妙音看见这些东西，即使这具身体是魔尊的。

    当初他受伤时，他的身体比现在难看百倍千倍。伤口一处比一处血腥，看着更是一处比一处瘆人。

    司徒厌希望沈妙音修炼顺心、日日欢喜就够了，这些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她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只是初初瞳孔放大后，便立刻恢复平常的神色。

    将把灵叶轻轻覆盖在他的腿上处，她的动作很轻，并不想把他弄疼。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主人也有伤成这样的时候。”大概是为了分散自闭道友的注意力，怕他觉得疼，沈妙音便开始和他闲话家常，“不过他比你伤得更重，也从来不让我看他的伤口。”

    司徒厌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主人”是谁，可接着，他若有所获。

    司徒厌：……

    “可他不让我看，我却有时候按耐不住好奇心，我就偷偷地飞到他房间的窗户外，悄悄地去瞄他。”

    她说的是身为金翅凤凰时候的事，随着灵蕴慢慢和身体融合，那些关于司徒厌的记忆也缓缓在她脑海中变得鲜明，只不过能回想起来的事情仍旧不多。

    沈妙音并不想告诉别人司徒厌的行踪，在她这里，瑾阳仙君往后估计永远都会用“主人”两个字代替。

    她也不知道司徒厌到底是夺舍重生了，还是用了别的方法附在了他人身上。那是他的决定，沈妙音也不会去干涉他。

    她从不觉得瑾阳仙君是个坏人、更不认为他会做出夺舍这种事。

    只是她有些一时想不通。

    难道他真的要用燕癸那个模样活下去吗？她尚且能看透他的灵魄，那更高法力的修士也能看透。沈妙音有些忧心。

    心间有烦恼，脸上也变得不开心。在给自闭道友包扎腿伤的时候，她又陆陆续续翻找了好多次乾坤袋去找灵药，可她的乾坤袋里没什么名贵的药材，真正厉害的灵丹妙药全在小世界中。

    那个放满了司徒厌送的东西的小世界。

    她看着他给的那些东西，想着司徒厌当时如同安排后事一样的话，她想着想着，越想越气，终于是有些不满地骂了一句，“他可真是个混蛋！”居然真的就丢下我了。

    无缘无故被骂的混蛋本蛋：……

    “你叫什么名字？”她这时候才记起来问自闭道友的姓名。

    混蛋自闭道友很是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他拿起树枝，在地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两个字：商阙。

    魔尊的原名商阙，他被献舍过后，脑海里仅存有魔尊最后的一丝意识。一是希望他重新统帅魔界，声名远扬；二是除掉把他害得这么惨的现任魔尊。

    沈妙音在脑海里很是粗粗搜索了一番，原著中并未提到商阙这个人。可能他只是一个可怜兮兮的路人甲叭。

    她看了看地上的字迹，随口夸道，“你的字真好看。”

    ***

    入夜，气温骤降。

    沈妙音把整个洞窟都铺满了稻草，她将司徒厌扶到里侧的角落，交代他好好休息。随后她自己走到外侧，又开始融汇体内的灵蕴。

    凤凰锁给予她的火系灵蕴非常考验人的耐性，她一日不把这些灵蕴全部融合，身体中那种时时刻刻的负重感便不会消失。

    司徒厌靠着穴壁，稍稍侧头看了看她。

    她此时周身围绕着一股火红色的灵蕴，可是现在他们身处万千魔窟，这里会极大程度的稀释灵力。沈妙音在这里修炼，进度只会很慢很慢。

    她要是还愿意在这地方炼化灵蕴，那只能说明……她的身体很难受。难受到她即便是知道在这里效率不高，她也要去试一试。

    司徒厌的眼神沉了沉，他不动声色地将幻神散扔向她的方向。果然，幻神散消散在她的周身范围之后，她紧蹙的眉心果然渐渐松开。

    在一种灵丹妙药中，幻神散最为难炼制。哪怕是司徒厌，也只成功练出了一瓶。这东西耗时长、损耗大、又作用单一，长久以往，修仙界便默认将它剔除了灵药的排行榜。

    但事实并非如此，幻神散拥有极好的舒缓疼痛的功效。它仅仅只能发挥这一个作用，却能够把这个作用发挥到及至。

    司徒厌是身上疼惯了，即便是再受伤，他也不会想到自己曾经炼出过这么个东西。但是现在看到沈妙音眉心微蹙的神情，他忽然记起来自己还这么个东西。然后就全扔给她了。

    又过了许久。

    司徒厌在凝深疗伤，沈妙音在不远处修炼，两人都没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妙音在他身侧，他心底的那些燥郁被很顺畅地压制了下去，再也没翻上来过。

    不管是出于担心吓到她的原因，还是此处血腥味不重的原因，这回他疗伤的进程快了很多。

    但是沈妙音融汇一次灵力就非常费神，她虽然觉得今天的进程格外顺利，但是身上依旧疲乏。

    “商阙，我先休息了。”她打了个哈欠，便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司徒厌微微看向她，他担心打扰到沈妙音，便没有再继续疗伤。听着她呼吸浅浅，本来没什么睡意的司徒厌也被勾上些许困意。

    他闭上眼，躺在最里侧，开始休息。

    她选中的这个洞窟不大也不小，两人一个在洞穴最里面，一个在洞穴最外侧，半夜都相安无事。倒是因为沈妙音就在他附近，司徒厌难得入睡很快，识海是难得的安宁了下来。

    直到半夜——

    司徒厌突然觉得很热。

    他迷迷糊糊醒过来，却看见沈妙音睡在他的身侧。两人距离极尽，她侧着身子睡觉，现在这副模样就如同完全缩进了他怀里。

    司徒厌顿时浑身僵硬。

    他眨眨眼看看沈妙音，可半晌仍旧没看出来什么所以然。

    两人的睡姿就这样维持了片刻钟，司徒厌又慢慢闭上眼。他才从梦中醒来，一时之间仍旧困倦不已，难免还是想接着睡回去。

    他的眼皮渐渐沉了下去，也没多想。

    可就在他再次进入梦乡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抱住了他的腰，她又往自己这边凑了些。

    这会儿再睡得着就有鬼了。

    这会儿他低头便能嗅到她的发香，本来沈妙音身上的香味特别淡，淡到几乎没有。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她身上的香味特别明显，幽幽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去不停地提醒他一些事。

    “音音？”他甚至开始觉得，沈妙音是不是认出他来了。他低声唤了声她，可是对方仍旧睡意沉沉。

    司徒厌的嗓子还未好，声音沙哑。他不想打扰到沈妙音睡觉，就没有再喊她的名字。

    可是腰间搭着的那只手却不停地挑战着他的神经。身上的伤口加起来的疼痛，都没有那只手臂带给他的灼热感强烈。

    无论怎么看，现在的状况都很像是他不守规矩。

    可是、这、他……

    司徒厌头疼地皱了皱眉，他强行闭眼让自己睡着。

    夜里很静，比起沈妙音平静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就重很多了，不只是呼吸，似乎连心跳都跟着一起过来捣乱。

    在大概努力了半个时辰后——

    司徒厌重新睁开了眼。

    他根本睡不着，越睡越清醒。

    他彻底放弃了入眠的念头，索性把目光放在怀中人的身上。

    他不由得想起那日霞光艳艳，沈妙音急速掠过雪山重峦，将雪莲花摘下后，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把花送给他。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姑娘家送的花，何况还是这么珍贵的雪莲。

    接着便想到他们在青衍宗那段日子，她说什么‘瑾阳仙君和我才是天生一对’‘我当然很喜欢他呀’‘他哪里都好，我不觉得他是坏人，从来都不觉得’…

    ……

    他收回思绪，将目光移向她的发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紧了紧，随后缓缓抬起手，几乎是一个动作一顿地移动手臂。

    可还未等他的手掌碰到她的脸颊，他腰间受到的力量便加重，他、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外面的温度骤降，寒风不停的灌进洞穴中，她抱着他腰间的力道更大了。

    司徒厌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动作。过了许久，他的眼神终于慢慢柔下来。

    外面风大，只要他施个简单的缚温咒，她就不会再感觉到寒意。

    可是司徒厌再一次觉得自己可真是本性顽劣，因为，他突然不想施这个咒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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