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事之反常者必有妖。
怀袖是想讲讲价, 便宜点买这田庄, 可是太便宜, 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必然有问题,只是不知道是有官司, 还是甚至出过人命案子什么的。
她刚在临安城落脚, 还未站稳脚跟, 不想沾惹丁点是非,还是罢了。
即便对方再三挽留, 怀袖还是拒绝了这门买卖, 态度越好越可疑。
只可惜她忙了好几日,跑了数趟,车马费和工夫都白搭了,还得重新再找田庄。
麻烦。
不过怀袖也没气馁,万事开头难嘛。再难难得过伴君如伴虎吗难不过。
她心里拿萧叡比一比, 什么都变得轻松了。
既如此, 她便歇了两天,修整院子。
怀袖雇了两个小工把后院的杂草都除了,土也翻了一遍,赶集那日,她找到花农, 挑了一车的花草, 拉回去, 种在院子里。
莳花弄草也是一门学问, 怀袖参照御花园、琼林苑、避暑山庄里的一些布置,先想好了,在纸上大致画了一下,心中有数,再让人把按照她的吩咐把花和树给种上,其间用鹅卵石铺了一条小径,铺作如意纹。
一番折腾也花了五六日,才做出了一个草木扶疏、曲径通幽的小花园。
怀袖还提了锄头,亲自去翻地。
雪翡和米哥儿硬要跟来一道干活,没一会儿,挖出来一只蚯蚓,还是断成两节的,便把雪翡给吓哭了,怀袖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安慰她,把她哄到廊下,搬了张椅子给她坐,让她负责给大家倒茶。
米哥儿在道观里倒是干活的,但是他年纪小,也不叫他干什么重活,他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不知怎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吭哧吭哧地拖着小锄头跑来跑去,还去学拼石子儿。
他忙得满头大汗了,一身酸酸臭臭的跑去找怀袖,仰着小苹果似的红扑扑的小脸蛋,要怀袖给他擦汗,怀袖就拿香香的帕子给他擦,夸他乖巧能干,擦完小脸更红了。
怀袖要他们俩改口,雪翡总改不过来,怀袖想想算了,姑姑就姑姑吧,不如在户籍上登记雪翡是她的侄女儿,若称是女儿,雪翡是有点太大了。
雪翡在宫中的吃穿用度,跟民间的许多官小姐比也不差,被她娇惯着长大的,她是北方人,正好在蹿个子,这才十二岁,都已经长到她的肩膀了。
米哥儿则是她的儿子,如今有了个大名,叫秦松茂,不指望他大富大贵,只希望他能够健康平安地长大。米哥儿对她来说是计划之外的孩子,当时没想带上他,把人带去办手续,才发现顺王把人好人做到底,一应手续全部给她办理妥当了。
家里另添了一个厨娘,一个灶下婢,一个粗使丫头,都是雇的,两个小婢子签了卖身契五年,全是那种贫困人家,家里孩子多,小小年纪就出来做活赚几个钱,补贴弟弟妹妹。
前前后后一两个月,忙手忙脚地,才总算是安顿的差不多了。
这日,怀袖刚用过午膳,隔壁林家的三房少奶奶过来串门,找她说话。
林家在本地是体面人家,他家虽是商户,但有个姑娘嫁给高官,听说是在京中做京官,从五品的户部郎中。怀袖听名字,依稀有个印象,但没说过话,倒是他的顶头上司陈尚书,曾经说过几句话。
远亲不如近邻。
怀袖刚买下院子,林家就派人过来帮着搭把手,送这送那,也不要钱。
还有个和怀袖年纪相仿的三奶奶来找她玩,她自嫁人以后,在院子里憋得慌,偏生她是远嫁,往日在闺中的手帕交都见不着了。
她今年双十年华,原本她是看怀袖的面容觉得彼此年龄约莫相近,没想到一问,怀袖竟然已经二十六了。
三奶奶性格风风火火,一来便与兴高采烈地与怀袖说“姐姐,你上回不是说想买铺子吗我使人给你打听着,这不,打听到了几个,你要不要去看看”
“有个胭脂铺子,有个笔墨铺子,你要哪个”
怀袖微微讶然,心想,竟还能由着她挑吗这么快就找着的,怕不是什么好铺面吧。还是先去瞧瞧。
她与这位三奶奶一道去看铺子,不看还好,一看,更古怪了。
两家铺子都很好,位置好,生意好,摆设好,原东家说愿意连伙计都送她,她若是不要的话,可以帮她调教两个。
怀袖询问了一下转让价格,虽然没有上回买田庄时那样半价离谱,却也是个偏低的数字。
怀袖笑问胭脂铺的东家“您这价格怎么出得这般低”
对方不紧不慢地说“急着出手。您若是诚心要,又爽快,便直接给您了,我好省心省事。”
笔墨铺子的东家的说辞相仿,也说是有急事。
她运气有这么好吗怀袖将信将疑,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走过好运。
怀袖说要再考虑考虑,去周边打听了一下两家铺子的生意,确没出什么事,人家知道她要买铺子,还好奇地问一两句。
三奶奶劝她“你赶紧定下来吧,这么好的价正是为了省事,你拖一拖,就没有了。”
是这个道理。
怀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确实拖不得,第二天就去付钱把两家店面盘了下来,整顿一番,虽然还是做一样的生意,不过打算把店面改改,挂块新招牌,充作是新店开张。
开店前,她先四处拜码头,打点官府,打点商会。
官府的人没为难她,商会那头也平顺,她开店时,还为庆祝她开业遣人赠了一份礼。
怀袖另聘伙计,她亲自考核出题,没两日就来了好几位能人,不但打得一手好算盘,更是长袖善舞、四处逢源。
怀袖想,不愧是临安,商贾遍地,人人会打算盘,如此的人才竟然来她店里聘个掌柜、伙计
一切顺利得出奇。
怀袖隐约察觉到不太对头,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多疑。
不行不行,她是贱日子过多了,有好日子过还不舒坦吗大抵就是她前半生运道太差,老天爷怜悯她,给她找补呢。
如此想着。
开业的第三日,有地痞流氓上门讹钱,收保护费,怀袖反倒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才正常嘛,她就说,她的运气哪有那么好,这不,总算是有一遭坏的了。
这个地痞观察了怀袖一阵子,发现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又生得美貌,不讹她讹谁
不但想讹钱,还想占便宜。
幸得有郦风在身边,他护着怀袖,连怀袖的裙角都没让人摸着。
地痞被揍了一通,气得不成,在他店门口啐了一口血沫,恶狠狠道“你等着,改日我要你亲口来求我。”
怀袖道“我不知你来向我收取费用是依照哪条法例,我已派人去请官府的人,你滋事闹事,却是触犯了大齐律令,当受责罚。”
怀袖说是这么说,不过她心里清楚,这种地痞多是在官府里有关系,才敢如此胡作非为,她就是甩甩狠话吓唬一下人而已。先端住,不然谁都以为她这块寡妇肉好啃。
地痞笑道“是吗倒是罚罚看啊。”
他话音刚落,官府的人到了,一脸公正无私地真把他拘走了。
他当即便傻了眼,可先前他称兄道弟的这帮人仿佛集体失忆,都不认识他了似的,活生生把他给押走了。
街上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对此啧啧称奇“乖乖,我还是头回赖老四被抓起来。”
“竟真被抓了怎么回事”
“这位小娘子是什么人,竟能使唤得动官府的人。”
“不是报官了吗刚才那位小娘子说什么律法,官差自然得来抓人吧”
“你是外地人吧你不知道赖老四,他带着他那伙子兄弟四处讹诈刮油水,又不是一日两日,怎么就这回被抓起来了”
怀袖闻言,没说话,黑着脸,默默地回去了。
她私下问郦风“我这儿只有你一个护卫不大够,你上次不是说你还有师兄弟师姐妹吗可否帮我问问愿不愿意也来我这做护卫工钱好谈,包吃包住。”
郦风无有不从,一口答应下来“好,我这便写信去问。”
怀袖只没想到隔日官府那边还派了个师爷过来,送了两匹官锦,致歉说昨日吓到她了,恭恭敬敬地请她压惊。
才把人送走,怀袖便敛起脸上的笑。
雪翡傻里傻气地说道“姑姑,本地的官府真是秉公执法,竟然还要送礼这缎子真好,我给您做件裙子。”
怀袖放下一盏已经凉透的茶,轻轻磕碰一声“放着,别动。”
怀袖回房间,关上门。
她给顺王写了一封信。她离宫之后只是平民,哪可能直接写信回宫中,写给仙隐山的道长还差不多。虽是写给顺王,却意指萧叡,语气不大好,通篇上下将萧叡阴阳怪气地讥讽一顿。
不日,顺王收到信,先读一遍,笑过以后才大手一挥,让人往皇宫送去。
送到萧叡案上时,他刚下朝回御书房,一听是顺王转送怀袖写回来的信,登时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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