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邪说!
简直是胡说八道。
李光离有心反驳,但细思之下竟然无从说起。
陆泽的话仿佛魔音入耳,又似寺庙里的梵音涤荡着他的思维。
李光离全身都在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意而导致肌肉颤动。
噗通入水的岑羽,那悲壮的背影不断在眼前重现。
高浮石再是个纨绔,他也是高家的纨绔!
正如自己在江南代表着燕都贵胄李家,高浮石这名顶级纨绔同样代表着高家!
陆泽真是实实在在的“帮”自己选了一条路。
这可是一条整个李家上下想都不敢想的路——
【从他李光离开始的,高李两家反目成仇!】
“你是故意的?”李光离难以置信的看着陆泽,同时在谋求时机派人下去营救。
岑羽没有受到致命伤,堂堂8星战将自然不会有事,但高浮石可不一样,被拧成那个模样恐怕入江便沉了底。
【岑羽能不能救下高浮石?】
【不,岑羽必须救下高浮石,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不行,绝对不行。
李光离的脸色变了又变,现在他终于发现陆泽的想法了。
“嗯,对啊。”陆泽微微一笑,坦坦荡荡。
嘶!
护卫班山倒吸一口凉气。
已经不加掩饰到如此地步了吗?
高浮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接踵而至的恐怕……
李光离眼前一黑。
如果不是还尚存了几分理智,他真想冲过去和陆泽拼命。
“班山,去救人!”
李光离原本儒雅俊秀的脸孔,此刻因为眼神扭曲而青筋毕露,看上去无比狰狞。
只是,班山刚刚准备迈出一步,就浑身僵住。
他看到了陆泽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在初入8境的五年前跟着的团队一同出发猎杀巨兽时的场景,当那头9星级威胁巨型山丘雷兽出现时,随意看向自己的一个眼神,便是现在这样……
让他感觉前进一步便是死亡的深渊。
那次,他跑得快,所以侥幸没有成为那21名死亡人员之一。
陆泽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背对李光离淡然向船舷走去。
“白水,谢谢。”
女侍应生哆哆嗦嗦的给陆泽倒了一杯白水。
陆泽微笑着接过品了一口。
女侍应生的心通通直跳,她感觉这杯白水在眼前少年的手中,竟生生喝出了62年first-label的感觉。
陆泽感受着凉凉的白水过喉,左手按住游艇边缘护栏,随意一拉。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
陆泽生生撕下了一根金属护栏,而后随手一掷。
嗖——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李光离和班山两人目光重重一颤。
那根钢条……
深深没入甲板,只留下一个直径2c黑洞。
等等!
李光离头皮炸起。
这个黑点的下方是——船机室!
……
……
悠闲吹着口哨的游艇驾驶员心情惬意。
因为他在戴着耳机听音乐。
还有什么比在茫茫江上泛舟听歌更有逼格的吗?
他刚刚选了几个角度隐晦的自拍。
准备稍后整理一下发在自己的小号上。
工作之余,这些照片可是支撑他恣意潇洒,吸引美女注意的秘密武器。
正在哼着小曲的瞬间,冷不防一道黑影在面前闪过。
咚!
他呆滞的看着那根被扭断的护栏直接透过钢铁插入了船舵轮机之间。
而且那根金属护栏竟然在没入仪器台时后尾勾起,透过船舵的空隙把船舵彻底扣死。
咯吱咯吱。
刺耳的声音响起。
一瞬间,所有传感器都在疯狂报警。
他尝试着转动船舵,却发现仿佛被焊死一样。
船笔直的向着一个方向前进。
天塌了。
驾驶员刹那额头冷汗密布。
歌也不听了,耳机也不想要了,这船开的也不香了,他发疯一样拉开门冲出去。
却看到了一层甲板上那七八个人看着上方如临大敌的模样。
……
陆泽转过头,看着李光离充满鼓励的点点头。
似乎是在说【我懂】。
李光离可以用命发誓,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刻。
未曾谋面的外甥在相遇的第一眼起,便给他挖了一个惊天巨坑。
原本猜测是九分。
似乎是为了鼓励自己,坚定自己的信心一样,用这随手一甩的潇洒,生生把他的推测拉到了10分满分。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便是陆泽想要给他表达的意思。
“这种所思即所得的感觉,同样是权力体现的一种,那种无需殚精竭虑去选择的感觉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陆泽回过身,看向李光离。
李光离因为压抑不住的怒火,脸色都开始泛起微微的苍白。
这完全是把他按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的鞭尸,反复的锻打。
当自己暴露在陆泽面前时,失去顶级武力的庇佑,竟然无论从力量,还是语言、气势上被全面支配。
他不知道李家吗?
不,他能找到这里,能直接说出母亲李诗薇的关系,自然是知道!
知道李家,那高李家族同气连枝的关系就更不必说。
两个庞然大物如隐藏在迷雾中的冰山矗立。
一般人哪怕看见都唯恐避之不及。
但陆泽,这个身上留着一半李家血的少年,就这样淡然的站在冰山前,肆无忌惮的挥出了那锐意无匹的一拳。
不但将他李光离世家的骄傲打的粉碎。
更将高李家族紧密度的关系轰出一条无法弥补的裂隙。
李光离在陆泽的眼神里,没有看到半点对于世家的敬意。
连蔑视都没有。
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淡,与喝白开水时的淡漠别无二样。
如果连蔑视都没有,那证明……
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将你放在眼里。
李光离的大脑仿佛被闪电劈过,他瞳孔出现微微的涣散。
……
从陆泽开口,到李光离一连串的思考,再到最后微微涣散的瞳孔。
在几名见证者的眼中,便是李光离真的在思考陆泽所说的话。
“……杀人诛心啊。”
李光离的腮帮肌肉在轻微的震颤。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船正在以一个固定的方向笔直前行。
这是一种失控的在控状态。
无论高浮石的结果如何,他李光离都将成为这次事件的背锅侠。
他说他无法制止,有人信吗?
为什么他没事?
先前出手联系招生院想要打压李诗薇孩子的是李光离,不是高浮石啊!
单这一条就说不过去。
更何况,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把陆泽留下?
连关键的对象都没留下,谁会信。
李光离相信,别人这样问时,他绝对会二话不说冲过去,用自己的光亮的皮鞋狠狠踹上一脚。
就这,谁t留下!
你还是我?
高浮石死了,他李光离绝对是第一责任人,毫无旁贷的。
高浮石不死,那也是重伤。
他愈合以后会不会记恨自己?
简直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而且在看到自己受伤后大概率是记恨自己超过了记恨陆泽。
思维很怪是吧?
在燕都上层圈子里,这他妈都是正常人了。
好好的家族联盟,竟在顷刻间有着崩塌的危险。
哪怕换个人也好,高浮石这种顶级纨绔虽然没什么本事还喜欢算计人,但这小子嘴巴甜在家族老太太那里十分得宠。
眼下这……啊!
啊!
李光离的面容扭曲了,心态崩了。
他真想对着长江水,将心中的愤懑怒吼出来。
“是在纠结什么,还是在后悔什么?”
然而陆泽似乎并不急着走,而是用颇为轻松的语气和李光离交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对舅甥正在亲切交谈呢
李光离气的嘴唇都在哆嗦,他说不出话来。
“庸人自扰,有时候明明已经看清却仍要执拗沉浸在虚假之中,这便是隐患啊。”
“恭喜李先生,为家族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陆泽举杯示意,将白水一饮而尽。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抬头微笑道:“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改天再聊。”
衬衫口袋里,露出一双萌萌的大眼睛。
听到陆泽要走后,法老终于忍不住冒出头瞅了一眼。
好奇心害死小波球啊!
【这还带宠物来的?】
李光离的心口仿佛又被人重重踏了一脚。
陆泽向着船梯走去,他走一步,远处那些紧张注视的护卫们便不由自主的退一步。
“对了。”
在陆泽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二层甲板时,忽然回头。
“妈妈有些想念北国的雪和那藏起多年的纸鸢了。”
这突兀的话似乎和先前铺垫的那些内容并不符。
但对于李光离而言,却无异于在过热大脑上泼的一瓢冷水,让他一个激灵,眼神瞬间凛然。
这是高李家族的耻辱!
二十年前的风波,是高家从始至终的眼中钉、肉中刺。
是李家始终在遮掩想要抹掉痕迹的家丑!
现在陆泽突然提起,是什么意思?
“百善孝为先。做子女的呢,当然要为长辈着想。”
咯吱。
李光离拳头不经意捏响,他眼神凌厉的看着陆泽,“什么意思!”
陆泽的眼神中露出某种怀念的温暖,似是对李光离说,又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等北国有雪了,我带她去游玩一番。毕竟心情积郁的久了是会得病的。”
自顾自的轻轻一笑,陆泽看向李光离,以郑重的语气开口:
“江湖路远,山高水长,珍重万千。”
然后,就这么潇洒的走下了舷梯。
一层甲板上的护卫齐齐散开。
冲出来的驾驶员被挤在玻璃上丝毫不敢动。
所有人都看着那名少年,重新将双手抄入裤兜,悠闲的走向游艇最前,跨过没有护栏的船舷,向前一步,跨入长江。
没有浪花浮起。
甚至没有声音传来。
有的只是陆泽脚尖无声无息踏出的一个伞状凹陷。
压缩的水面成了蓄力的蹦床,将少年的身躯弹向高空。
陆泽的身躯轻盈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的穿过,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投向远方。
单向护盾结构注定了不会对内部人产生任何反应。
涟漪浮现,陆泽的背影在两秒之内便没入迷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踉跄!
李光离的身躯重重陷在柔软的沙发上,双目失焦,满头冷汗。
从言语到行动,被彻底支配的恐惧。
当陆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后,李光离才从那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感觉中挣脱出来。
“李先生……”
班山同样很紧张,就在刚刚,他作为一名护卫是不称职的。
起码对比高家的护卫岑羽,他被比了下去。
毕竟岑羽还能向着那个人形巨兽义无反顾的刺出一击,虽然结果很惨淡,但终究是做了。
自己,连出刀的勇气都没有。
“你还愣着干什么?”
李光离的声音猛然拔高,他现在的情绪真的很失控。
“船啊,让船停下来啊,还不快去救高浮石。”
李光离抄起茶几上他最喜欢的一个鼻烟壶,狠狠向班山扔去。
砰的一声,那价值六位数的鼻烟壶被砸的粉碎。
班山慌忙下去了。
被挤在玻璃上的驾驶员也终于有了喘息机会。
咯噔一声,插入控制台的护栏也被抽了出来,掷在一旁。
班山看着驾驶员。
驾驶员看着班山。
两人大眼瞪小眼……
班山猛地一脚踢过去,“你看我干什么,开船啊!掉头还用我教你吗!”
驾驶员哭丧着脸说道:“船舵坏了,控制台也坏了。”
班山喉咙无比干涩,他低声吼道:“那先让船停下来!”
游艇驾驶员如丧考妣,嗫喏的说道:“船也停不下来……”
“草!”
……
轰!
脚下重重一颤,李光离抬头,一对眼球已然密布血丝。
“又怎么了!”
感觉到四周景色移动的变缓,他暴起吼道:“班山!”
“李先生,船停了。”
“你干了什么,我让你停船了吗?”
“控制台损坏,我砸停了发动机。如果不砸,船就撞岸了……”
班山脸色憋屈的指着那侧面。
靠近江边时迷雾变淡了许多,已经隐隐能够看到那巨大城市护盾的轮廓。
“李先生,那高先生那里……”班山依然尽职尽责的询问了一声。
李光离身体重重坐回沙发,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派人出去,把附近五城的人都派出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见不到,我就把你们都投了江!”
李光离的声音飘渺。
带着让人如处三九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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