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金翾阁
木枝静静的守在钟氏身边,宽敞的房间里是一片红,洋红的桌椅、鸳鸯被、帘帐和婴儿手臂粗的红烛伴随着噼啪声,映着穿淡粉素裳、腰系豆绿缠带的木枝侧脸,倒是显得木枝宁静姝美,面皮白净莹润。
今日的新良娣钟氏正坐在床沿,盖着银红绣金丝花蕊的长方头巾,头上重重叠叠的金饰也压不弯钟氏秀美的颈项,镶边水袖口的嫩白修长、涂着淡梅红为底点红蕊的指尖微微用力,陷进床铺里,绣着栾雀芙蓉极为接近正红色的品红色嫁衣,是她和十几位绣娘精心绣制而成的,此刻在烛火下熠熠生辉,钟氏按压住略微加速跳动的心跳 。
从小她便知道,凭借钟家的显赫底蕴和太子殿下对钟家的信任重用,她一定会成为当今太子殿下的女人,她的父亲和母亲也都是如是对她说的,所以一直来她都为了能成为与太子殿下那般优秀的男人相匹配的女人而努力,琴棋书画,女工女容,诗词茶道,样样都苦心钻研,并迎合着打听来的太子殿下的喜好,力求一入东宫便能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
所以当她得知自己着了他人的道,竟然得了水痘疹的时候,她是绝望的,除了对生命的留恋不甘,还有对与那匆匆瞥见过几眼的俊朗身影失之交臂的遗憾,但如今是连苍天都在帮她,阴错阳差的她最后还是活下来了,依旧是成为了太子殿下的女人,还因为有福的名声得了良娣的位份,仅次于来自孔家的孔侧妃,更是被皇帝恩赐准许有红妆婚宴。
母亲和她早就商议过了,以她的家世又是做了太子殿下的良娣,自然是不用像那些以色侍人、屈膝讨好的卑贱侍妾一般,委屈低贱了自个儿不说,这爷们儿的心里也不会把你当回事儿,但她也不能一味端着,太子殿下毕竟是一人之下的储君,又有贤良端庄的正宫太子妃白氏珠玉在前,所以这个尺度她要自己把握好,若是能以她的容貌品性还有书画琴棋的才情,赢得与太子殿下的青睐,与太子殿下情谊相投、琴瑟和谐方是最好。
而她要的,可不仅仅是个东宫良娣的位置,她更是要做太子殿下心里那个不同的女人,至于将来,那都是说不准的,谁坐上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还不一定呢,这史书上皇后夭了或是废后的例子可不在少数,但眼下她最重要的,还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心,再生个皇子傍身,在东宫里才能稳坐钓鱼台,至于那白氏和孔氏要是想给她没脸都还要掂量思虑一番。
今日是她的喜宴,也是她和太子殿下的初次正是见着,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开个好头,给太子殿下留下优雅识趣、秀外慧中的印象,也不知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儿的男子,一直只是凭着记忆中那几抹身影和旁人口中相传的丰神俊朗、沉稳大气描摹出的一个轮廓,将来他便是她一生的依靠了、、、、、、
酉时过半,褚泽身上带着淡淡酒气儿,五弟那个爱闹的进了好几杯酒,三弟七弟也进了半杯,衣裳倒是染上了不少味道,走过点满橘红油纸长柱灯笼迂回九转的樟木桥,进了金翾阁,挥退下人们,摘下银红头巾,第一眼便见着一张叫人瞧着舒服的脸,曲眉润颊,清目香体,文慧雅致的眼波里是层层羞涩的涟漪,与本有些冷艳的眼尾相融,倒是别有韵味,百般难描。
对于钟家褚泽是满意的,着实助了他不少力,叫他在朝堂庙宇间能更加挺直腰背,如今能联姻,自然关系更为牢固密切,所以褚泽做好了准备,就算这钟氏生的骄纵些或是不那么讨喜,他也会看在钟家的面子上给钟氏一个体面的待遇,只是没想到这钟氏倒是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钟氏见着太子殿下那一刹那,心跳不自觉地听了两拍,果真是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配的上付出的心思,钟氏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不胜娇羞又大着胆子的样子看了太子殿下一眼,眼波流转,清透的嗓音自莲唇吐露:“殿下,妾身,妾身服侍您”,钟氏上前替褚泽宽衣,面容羞涩但一举一动间大方韵味,优雅柔美却带着淡淡的撩人,佳人低眉羞缅,皓腕轻露的模样,直叫人把持不住。
褚泽看着身边的人,不知道怎的却忽然脑中浮现出那个粉软娇嫩的小人儿,第一次服侍他时低着脑袋,紧张的满脸通红的模样,褚泽眨了下眼睛,撇去那些记忆,由着钟氏褪去两人的衣衫,又与钟氏一道入了红帐,之后便是一夜春风帐暖,自是不提。
两日后,玉鹭居
姜玫上着一身芽白色里衣,下着玉色系天蓝络子的纱裙,头上的珠饰银钗都卸了去,只留了两支莲花形托白玉银簪,肤若凝脂,鼻尖凝了几滴香汗,歪在榻上,懒洋洋的,旁边是身着淡绿比甲的团扇给打着扇子,屋子里放着小小的一盆冰船,已经快要被热气儿给化得差不多了,红木小方几上摆着的青花小碟字里的梅子粒,黏在了一块儿,瞧着竟是像被热蔫儿了似的,软踏踏的,散发着酸热气儿。
这天儿是愈发热了,每下一场雨,雨停后,便会比前几日更热,她虽说是没有很严重的苦夏,但也是被热的不舒服,此刻更是懒得多动弹,动一下便是一身的汗,湿哒哒的身上难受便又要去洗,她是淑女,这每日供应的热水的分量和烧水的时段是卡的死死的,绝不会有什么通融的情况,但雪团又不许她用凉水洗,说什么本就有些寒症,可不能在正热的时候叫寒气入了体,等到了冬季那股子寒气出不来了便只能往人骨头里钻,这寒气钻到骨头里、身体里,那人还不得生病,更何况主子是女人,若是因此在子嗣上头艰难,奴婢头一个便不能原谅自己、、、、、、
姜玫一想起团雪那些话来便觉着头有些疼了,团雪大部分时候都沉着聪颖,忠心可靠的紧,可在某些时候就会突然犯了唠叨的病儿,因为一点儿事儿便能讲出一大堆道理来,比团扇还能说,可偏偏团雪说的极有理,她竟然无力反驳。
所以现在她便也只能尽量少出些汗,还好她本就不是好动的,倒也不觉得憋闷的慌,边想着姜玫边用了一口小几上放凉了的绿豆雪水,说是放凉了的,但这么热的天儿里哪还能有凉的了的,最好也就是个温的,不烫口罢了,不过也聊胜于无,至少这豆子倒是熬的烂了,带着豆子自然的淡淡的甜味儿,喝起来也能去火解暑,待放下小瓷碗,姜玫便又透过支起来的松木油纸窗,去看窗外树荫附近来回捣腾的团雪、雪芽,屋外炙热的光线混着云蝉的鸣叫。
团雪正晒着甘菊花软枕头,劲头十足,这玩意儿,晒一晒便更加蓬松芳香,加上有日光的暖暖的味儿,倒是更为有助于促进主子睡眠,主子又很是喜欢这种香味,这几日太阳正猛着,便将被子、被套,衣服和这枕头都翻晒一番,又指挥这雪芽将梅子,哦,就是姜玫玉鹭居的新小家伙,这是姜玫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名儿,又好听又好记,还带着她名字中的一个字的谐音,多好,话转回来,团雪指挥雪芽将梅子的小窝和绣球也搬出来晒晒,叫雪蓓将满脸朦胧中好似还带着些许委屈巴巴的梅子抱着送到姜玫这儿。
姜玫揉着梅子呆呆的软软的脑袋,手下柔顺的触感叫人心里更是放松下来,她这几日倒是愈发宽心了,上次下雨抚琴后出现的太子殿下那般奇怪,还有太子妃娘娘生辰宴上那道危险的目光都叫姜玫惴惴不安,如今有了身份高贵又样貌规矩样样出众的钟良娣,分去了太子殿下的恩宠,连着几日歇在金翾阁,令她踏实了不少,果然是她多虑了,堂堂大庆太子殿下,又要上大朝又要上课还要关心天下国家的兴旺,哪有功夫跟她一个小小的侍妾置气纠缠,她还是本本分分的待在玉鹭居里,等太子殿下来的时候便好生伺候着,别又叫太子殿下生气了便是最好的了。
想到钟氏,姜玫便记起来前两日请安日的时候,她便见着了到去给太子妃娘娘敬茶的钟氏,是个眉目如画,琼姿兰貌,通身气派雅致女子,一身景泰蓝掐丝琥珀金交领裉子,胭脂水粉纱裙,发间三对雕芙蓉粉白玉钗,精致玲珑,一看便是价值不菲,耳饰朱红玛瑙三串珠耳坠,色正珠润,人也是气色极好,粉面含春,哪怕是跪下行礼、双手奉茶,那动作都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脊背也挺得直直的,唇边含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仿若那不是给人行妾室的礼,而是在自家后花园倒茶赏花一般,矜持自若,叫人自惭形秽、、、、、、
想着想着,眼前的东西便有些重影了,姜玫觉着困意上涌,眼皮合拢来,抱着梅子便睡了过去,团扇轻声将樱草色薄被盖在姜玫的身上,退去屋外和团雪一同折腾去了,主子午睡常常能睡上许久,不喜人在旁边伺候,若是出了声儿打搅了主子的睡眠反倒叫主子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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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褚泽再次踏进玉鹭居的时候,听到宫女们说姜氏正在歇息,便不叫人通报了,一进屋,便见到那张胆怯和妩媚混合着的小脸正一半埋在雪枕里,红扑扑的,乌发缠绕脸颊和香体,小手还不忘抱着那长大了许多的灰猫,一段时间没见着姜氏和猫,倒是都过得不错,瞧着还长了不少肉,要是团扇知道了怕是要反驳她家主子哪里过得好了,饭都吃不了多少,哪里还长了肉啊。
褚泽在钟氏那用了午膳后回了东院换了身衣服,便来玉鹭居了,本来想去锦香院的,但一想到又要看到何氏那张和王氏相似的脸,偏偏眼睛里是满满的谄媚和算计,便心里厌恶,如不是为了她那张想极了牺牲在谋算争斗里的王氏和她身后的孔氏,她又好歹怀过他的孩子,褚泽便连偶尔的一点脸面都不想给她,想着褚泽的脚步便直接转去了玉鹭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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