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怪事

    江浩在原地呆住了半秒。

    半秒后,他恍惚地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脸颊,想:

    刚刚那个瓶子,是怎么砸上来的?

    是风?

    不对,这会儿哪来那么大的风力。

    是陆蔷薇?

    可是陆蔷薇就在自己面前,从头到尾没有动。

    江浩心头紧了紧,觉得这事儿端的是古怪。不过,好在只是一个空矿泉水瓶而已,重量不大,砸到脸上也只是有些痛罢了。这点痛和他以前打架受的伤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当务之急,是要继续给陆蔷薇一个教训,省的她跑去陆媛面前添乱。

    于是,江浩定下神来,伸手将车筐里的可乐重新拿了出来,转身对着陆蔷薇冷笑:

    “陆蔷薇,我警告你,以后离陆家,离陆媛远点。”

    上一世的陆蔷薇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好像也是说,我不会回去的。

    只可惜,她已经这么承诺了,也确实这么做了,江浩却始终不愿意放过她。一次又一次的‘教训’后,陆蔷薇陷入崩溃的边缘,正在这时,陆振风就好像救命稻草一样的出现了。

    陆蔷薇想,难怪自己会选择违背诺言,因为遵守诺言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

    这一世,陆蔷薇连陆振风这个假靠山也没有了。

    她只能靠自己。

    她抿着冰冷苍白的嘴唇,目光瞥向江浩身后不远处。

    那里有一个水果摊,摊主正在打牌,摆放着西瓜火龙果等水果的桌上,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正闪烁着寒芒。

    江浩丝毫没有意识到陆蔷薇下定了怎样的决心。

    他上前,拧开了那瓶可乐,想效仿之前的动作,潇洒完成这次‘教训’。

    然而——

    “操!”

    平坦的马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多了好几块儿尖锐的石头。

    一块儿石头绊倒了没看路的江浩,将他狠狠摔了个狗吃屎,而另一块儿石头,好巧不巧在他嘴巴落地的地方,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的嘴,鲜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咕嘟咕嘟咕嘟。

    可乐从瓶子里倒了出来,流了满地,渐渐和江浩的血混在一起。

    “……”陆蔷薇也被这景象给吓了一跳。

    场面着实有些‘壮观’,很快,不少路过的人围了过来。

    “同学你没事吧?”

    “怎么会摔成这样,这么不小心。”

    “谁干的缺德事儿给地上扔石头!良心太坏了!”

    人渐渐多了起来,没人注意到陆蔷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现场,总之,等江浩终于止住了血,周围已经没有了陆蔷薇的人影。

    “算你走运。”从地上爬起来的江浩眼神阴沉,一瘸一拐推着自行车离开。

    **

    狭窄曲折的小巷,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陆蔷薇穿着校服走在这条坑洼不平的小巷里,略长的裤脚被泥水沾脏,她浑然不觉,只自顾自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寻找陆家的所在。

    很快,她目光停留在一个正坐在家门口小马扎上,正在嗑瓜子和邻居闲聊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着一件老土的碎花短袖,褐色的工装长裤。

    见到陆蔷薇,她嗑瓜子的动作停顿片刻,嘴唇微微扇动,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下。

    街坊邻里的目光也都积聚在陆蔷薇身上。

    哪怕陆蔷薇已经回来三天,此刻还穿着宽松没型的校服,可那张漂亮到让人不敢直视的脸,每见一次,都让小巷人从内心深处发出赞叹。

    “这就是老陆家那个抱错的孩子?长得太好看了。”

    “和天上下凡的仙女似的,这有钱人家的饭菜就是养人。”

    “啧啧,怪不得……”

    陆蔷薇对这些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她走到家门口,对着嗑瓜子的女人微微点头,轻声叫:

    “妈妈。”

    马爱玲不可思议地抬起眼,像是见了鬼一样。

    陆蔷薇却没有在门口多做停留,径直进了门。

    身后,马爱玲犹豫了番,开口:“饭在锅里。”

    陆蔷薇没有胃口吃饭。

    倒不是因为马爱玲做的饭不和她胃口,而是经历了被江浩泼水,又刚刚受到上一世记忆的冲击,着实半粒米都吃不下。

    她按着记忆里的方向回到房间,房间门紧闭着,里面空无一人。

    同记忆里那个又破又小的房间没有变化,这里除了一张桌子,一个板凳,剩下的,便是一张双人架子床。她住在下层,尚未出嫁的二姐住在上层。

    还记得上一世她刚被送回来,至少前十五天,因为不适应,她每日以泪洗面。

    这辈子她不会哭了,因为她知道,哭除了给自己添堵,半点用都没。

    她坐了下来,从书包里把课本和作业抽出来。

    书包是从陆家带回来的,防水性能很好,故而江浩的那瓶水虽然淋湿了她全身,书包里的书却全然无恙。陆蔷薇翻开一本崭新的高二数学,看着书本里陌生的公式和文字,瞬间失神。

    她学习成绩一向不好。

    当她还是陆家千金的时候,陆振风承诺,等高中一毕业就送她出国。

    所以陆蔷薇就更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陆家的女儿。

    兴许现在,陆振风还对她存有一丝亲情,可过不了多久,在陆媛全能的优秀衬托下,陆振风和方艳兰会愈发厌恶她。

    她上辈子不懂这个道理,一直把心思寄托在如何回陆家上。

    如今重来一世,她终于明白,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而拯救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

    陆蔷薇的基础不算特别差,毕竟也是从小名校念过来,高二刚开学不久,她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赶上进度。所以,她下定了决心,从最难的数学开始,从头学起。

    她知道,自己并不算天资聪颖,所以要靠努力。

    虽然澄江市外国语中学到处都是天才学霸,可也有不少学生,单纯是靠努力考上了很好的大学。陆蔷薇目标没有那么高,只要是大学,只要考上了,她就有出路。

    哪怕现在这个陆家不给她学费,她上辈子听说,大学里给贫困生设置的助学贷款,也够她念完。

    更何况,陆蔷薇现在也并不是真的身无分文,她银行卡里,还存有着上次征文大赛,她拿一等奖奖励的五万元。

    这个一等奖奖金,本来是想等陆振风生日的时候拿出来买礼物,给他惊喜。

    现在正好也不需要了,陆蔷薇打算把钱存着,作为自己的傍身之财。

    一直学到晚上十一点。

    下班回家的二姐陆瑶老早就睡了,在架子床上呼噜打得震天作响。

    陆蔷薇小心翼翼关了灯,又摸黑上床。

    她其实睡不着。

    但夜深了,如果不睡,明天精神一定不好,影响上课状态。

    陆蔷薇已经不想再错过任何一堂课,所以她几乎是强迫自己入眠。

    只可惜,这一觉睡得仍是不安稳。

    无休止的梦魇像水草一样,将陆蔷薇整个人死死纠缠住。

    她梦到上辈子方艳兰对她说的话,梦到方艳兰将一张五百万的欠条拍在桌上,要求她两年内偿还,否则去法院告她。

    她无助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更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赚到五百万。

    陆媛就在方艳兰背后站着,一如既往用她那冷淡的眼神看她:

    “这是你欠陆家的,陆蔷薇。”

    **

    “唔……”陆蔷薇最后是被痛醒的。

    胃绞痛的厉害,再加上下午又着了凉,她浑身都是虚汗。

    小说里写道:陆蔷薇“没有公主命却得了一身公主病”,便是说陆蔷薇身体不好。

    以前在陆家,有保姆和家庭医生悉心照顾着,陆蔷薇犯了胃病,立刻家庭医生就到了,给她诊断问药,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可现在这个陆家,别说家庭医生,就连一杯热水,恐怕都没人愿意给她倒。

    陆蔷薇在床上微弱地□□着,身体不受控制的辗转,架子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住在第二层的陆瑶不耐烦拍了下床板,骂骂咧咧:“别吵——”

    那瞬间陆蔷薇委屈地几乎泪就在眼眶里。

    没有药,胃痛得不到缓解,陆蔷薇甚至怕,如果挨到明天早晨,自己或许会被疼死。

    她没想到,自己重生回来的第一天,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那与其如此,她还重生做什么呢?

    直到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到,似乎有一个人靠近了自己。

    那人将她扶起,喂了她一口温水,然后又喂了两粒药给她。也不知是什么牌子的胃药,见效居然无比之快,几乎是刚下肚,胃疼就消失了大半。

    然后那人又喂了她一口水,她便在一阵温暖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二姐陆瑶已经早就出门了。

    陆蔷薇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玻璃杯,心里默默对陆瑶道了声谢。

    从小巷再到外国语中学,陆蔷薇走了半个小时。

    学校门口有不少卖早餐的地方,陆蔷薇不想再犯胃病,乖乖打算去买早餐吃。

    她不喜欢吃太油腻的东西,像油条这一类自然不作考虑,但……陆蔷薇抬起头,站在一家蛋糕店与便利店门口,左右为难。

    蛋糕店是她最喜欢的品牌,早晨刚烤出来的奶酥吐司最是香甜,搭配牛奶,曾是陆蔷薇偏爱的早餐组合之一。

    可蛋糕店门口,分明写着吐司的价格:今日特价60元。

    以前的陆蔷薇从不关心价格问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终究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只有五万存款,五万要花在刀刃上,而不是只顾着吃。

    陆蔷薇只是稍作考虑,就转身往蛋糕店旁边的便利店走去,那里的吐司通常只要三元一包,牛奶也更加便宜。可就在陆蔷薇迈出脚步的那一刻,突然,她感觉到手里凭空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低头,惊讶到眼神凝滞:“奶酥吐司?”

    手中的吐司明显是刚刚出炉,散发着浓郁的奶香。

    陆蔷薇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发生了幻觉。

    她抬头望向右侧的蛋糕店,店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异样,然而自己的手中,确实多了一块儿吐司。

    **

    陆蔷薇平静如水的内心出现了一丝波动。

    她终于发现,自己的重生好像扇动的蝴蝶翅膀,引发了一些连她自己也看不懂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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