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时间越长，情不自禁关注苏柯文的人几乎都了解他的品性。
——话少却不会端架子，你找他搭话他绝对会理你，兴许聊到感兴趣话题时他会绽放灿烂笑容，和你接着探讨。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其实和蔼可亲，逐渐有人接近与他攀谈。
星期五了，因为明天周六下午放假。
晚饭过后，在阳台上吹风的一班同学没了平日的焦灼紧张，嘻笑打闹着。
天边紫色绚丽的夜景染尽山巅。
苏柯文趴在阳台栏杆，借夜色掩盖，纤长食指放到唇边，他伸出舌舔舐一下，还附赠了一个wink含笑看向对面吞云吐雾的恋人。
像个摄人心魄的妖精。
张天鑫笑得低下头，夹着烟的手竖起，头埋在臂弯一瞬后抬起。
他心情很好。
两人因为隐秘心照不宣之事相视笑着。
苏柯文心情也很不错，回想晚饭在一起的时候，张天鑫搂着他说：
“明天放学一起走。”
“去哪？”
“我家。”
天知道张天鑫话语里不加掩盖的欲望有多么令他心痒痒地，牙尖都在骚动。
苏柯文本来还想抛个飞吻出去，突然，有人呼喊他——
“苏柯文。”
“嗯？”他转过头。
少年回眸间发丝随风轻拂，身上很少拥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但就是与众不同的姝艳颓靡，格外引人注目。
聚在一堆的一班学生在苏柯文看来格外稚嫩青涩，他们善意笑着看向他。
喊他的是其中一名男生，个子矮胖，在班上还算是长得比较有特色的人，说起话来总能用特意强调逗的人开怀。
“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是明天下午放假。”
苏柯文笑着和他交谈起来，“下午几点呀。”
“三点半。”
苏柯文：“要集合吗？”
“不用……”
……
围绕他的人越来越多，矮胖男生介绍完自己叫王浩后，接着他又对自己近日看见某某老师出丑的事侃侃而谈。
苏柯文被逗的也转过身和他们一起交流、笑得开怀。
——他再也没注意张天鑫。
王浩好奇问：“苏柯文，你的头发是烫过吗？卷卷的。”
苏柯文摇头：“天生的。”
“哇哦，不会吧。”不少人惊叹。
王浩嘻笑说：“不信诶，我可以摸一下吗？”
苏柯文没太在意，想摸就摸吧，他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王浩手在他头梢轻轻摸一下，“软软的……”
“真的嘛？我也想摸一下……”更多人跃跃欲试。
苏柯文无奈又好笑地低下头，“摸吧摸吧，下手轻点。”
“真的好软诶！”
“哈哈哈……”
……
而就在对面拿栋楼，时间每过一秒，气氛就更阴冷压抑，六班的人大气不敢喘，寂静非常。
烟雾缭绕，张天鑫微张嘴，他冷冷地看着对面，眼里摄着迫人寒意。
他还记得午休时他们待在一块，他手伸进那发间与之亲吻，每一次呼吸缠绵都是让他无比眷恋的甜。
只属于他的珍宝却被一双双手抚摸。
恋人目光不再聚集在他身上，对他人笑得开怀。
心脏在某一刻似乎停滞跳动。他满腔喜悦热意都像被冷水浇泼。疯狂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窜上大脑皮层，翻涌不息的血液乃至每一寸细胞都在叫嚣焦虑，撕碎他们！
渐渐，他唇角猛地勾起笑，沉淀墨色的眼眸里翻涌黑泥。
呼吸也渐渐粗重。
但是牙齿却是紧咬着。
——“□□妈的！”
上晚自习了，六班气氛异常到老师都有所察觉。
不再上课交头接耳，咀嚼零食的声音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挺好，不会影响他照本宣科时的心情。
同时他还注意到近几日换座位到靠窗的张天鑫，明明平常要不是上课睡觉，就是趴桌子上看窗户外面。
而此刻他面沉如水，下颚线条绷的笔直，手叩击桌面。虽然眉目平静，但任谁看到他眸中的骇光都不由心惊。
——这一切都不是他这个教师该管的，况且，张天鑫那身份他也管不住。
一节课过去，学校回归嘈杂喧哗，往日热闹非凡的六班此刻每个人都静默着看向他们的领头人。
“呵……”
张天鑫的眼底猩红，他咧着笑，声音不带一点感情道——
“今晚，把那个死胖子带过来。”
*
风扇“哐当”作响，下课时间苏柯文叼着棒棒糖在位子上跷二郎腿，一副无忧无虑的姿态。
一个眼神都没给桌旁站着李朝阳。
自从他和张天鑫在一起后，李朝阳看到他也叫嫂子。他到没兴趣去纠正称呼问题，但是——
大牙狠狠咬下糖，他漫不经心地取出塑料棒，姿势似拿烟一般把玩。
李朝阳这个人，目的性太强了。对谁都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但是良好的出生环境与成绩又让他和六班那群混子格格不入，在张天鑫小弟团伙里稍显微妙。
而他和张天鑫在一起后，这小子就天天凑他面前套近乎，又时不时卖他在一班发生的事和行踪给张天鑫，两边讨好。
“嫂子。”
李朝阳嬉皮笑脸地称呼他，凑苏柯文身边的同学都自觉远离。
——看来李朝阳是真的在一班风评不行。不应该吧。
苏柯文挑眉：“干嘛？”
李朝阳：“那个，鑫哥今晚有点事，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苏柯文抬眼：“怎么了？”
李朝阳眼神闪躲，“鑫哥不让我告诉你。”
少年人藏不住心事，几乎那些小九九都摆在脸上。苏柯文端详李朝阳一阵，对方显然受不了视线扫视，手指不自知地摩挲——这是他观察到的李朝阳紧张时的小动作。
苏柯文低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他懒得从这人口里套话，直接给备注“鑫哥哥”的人发消息。
［你不跟我回干嘛不直接给我说。］
［鑫哥哥：乖，宝贝，处理点事。］
［什么事有我重要？==你竟然抛下世间绝美你的亲亲可爱不和我走一路！你说，是不是外面有别的人了！］
张天鑫一直绷紧的脸终于勾起笑，他看着对面低头看手机的毛绒脑袋，手上回复消息，但不巧上课铃声也响起。
他皱起眉头，删掉对话框里的内容，重新编辑——
［只有你一个。你乖乖上课，别被发现手机了。］
一班这节课老师来的很快，苏柯文赶紧收好，消息看都不想看。比起回复消息他可真不想自己的电子产品被没收。
到了最后晚自习结束，他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回了寝室。
在他成年人恋爱法则里，留给彼此的空间是必不可少的。
402。
苏柯文还在满口泡沫刷牙，寝室门被人同学推开。
他也看过去。
是他们班的。
那人问：“你们看到王浩了吗？”
寝室其他男生错愕不解。
“怎么了？他没回来吗？”
“以往他早回来了，现在他都还没回寝室。”
有人摆摆手，“洗漱熄灯间隙可是有四十分钟，万一他是在夜跑或者窜寝呢，这才下课多久。”
“噢，也是……”那人关上门走了。
苏柯文收回视线，牙刷继续刷着，只是频率速度慢下来。
“呸——”漱口完，他将牙刷牙膏放进杯子里搁窗台上，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鸦青色睫羽像扇子轻捧水珠，如神明雕刻的容颜在昏暗下呈现神秘莫测的美感。
只是他那黝黑眸子里晦涩不明，唇也微抿。
水管上滴答滴答……
良久他才拿起帕子擦拭脸颊。
*
王浩在被人围殴，风呼啸的声音拂过他耳畔。他的头被巴掌力道扇得偏转，牙磕破嘴皮子留了点血。
涕泗横流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在想为什么会是他。
虽然家庭环境不好，但他天性乐观，也会很快和同学打成一片。他知道这学校校园暴力事件很多，但他一直觉得离他十分遥远。
甚至他在路上走着碰到学校里的混子时内心还会鄙夷——这些都是社会的渣宰，学习不好品性败坏，而他成绩优异，一直保持下去的话有好的前途。
明明，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会是他被欺凌了……
有人提起他的脑袋，“啪——”重重一巴掌扇过来。
王浩艰难睁开肿胀欲裂的眼睛，隐隐约约看到刚刚扇他的是一个女生。
没有穿校服，夜里吊带，涂了红艳像吮了血的口红的唇张张合合，笑声刺耳到要击穿他的鼓膜。
“这人长得又矮又肥，像头猪一样。”
“好恶心，我刚刚干嘛要扇他，艹……”
周围人嘻笑不断。王浩已经没有求饶和哭喊的力气了。
他知道他被架来的地方是哪，这个学校的学生都知道六班那栋楼的顶楼，废弃的阶梯会议室场地是六班嘻笑玩闹，甚至“教训”人的场所。
在这栋楼，没有老师办公室，没有会留下来学习的好学生。烟头无处不在，甚至你还可以……在这里垃圾桶翻出套。
泪水像管不住一样狠狠留下，不仅头被女生踩在脚下的屈辱，还有十多年来尊严以及所有生活美好破裂的绝望——
有没有人救救他……
为什么是他啊……
“王浩。”
众人身后一个沙哑男声喊着。
围着王浩的人退开。
张天鑫蹲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里夹着烟深吸一口，黑夜里火星明灭。
他缓缓吐出烟雾很是漫不经心。
然后烟头被扔远了。站起身，他面无表情扭转脖颈，然而眼里满是狠戾盯着在地上痛苦蜷缩的男生。
向前走，嗓音是刚吸完烟的沙哑。
“你的话为什么要那么多呢？”
他脚用力，那至少一百四的身躯居然被踹到墙边。
——“啊！”王浩惨叫。
“聊什么呢他能这么开心。”以至能忽视他。
不紧不慢走去，张天鑫的眼中骇光冰冷，毫无感情。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王浩痛苦不堪地抱住脑袋。
“你妈是残疾人吧。就你爸在厂里上班维持一家生计。我家可是看你们可怜，每月工资都给提了成。”
王浩瞳孔紧缩，下一秒更激烈的痛集中在他右手上——
“啊！！！”
一根根手指被不带感情地碾压，比这更为让他心脏剧痛的是一句话。
“如果你爸知道是自己的乖儿子在学校管不住手，以至于丢了工作，会伤心的吧。”
魔鬼！
是魔鬼！
王浩眼里蒙上绝望死灰，不知为何泪水也流不出。感觉不到心跳声就连呼吸都停窒。
肥胖的身躯躺在满是灰尘烟头的地上，就像——
死掉的蠕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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