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勒特·格林德沃从书架的阴影中走出来，他显然休整过了，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黯淡的长发垂在肩上，看上去消瘦，阴郁，属于黑暗。
他走到桌前，一手扶着桌面，并没有坐下。
邓布利多靠在扶手椅里，平静地仰视他。
“这真是个忙碌的夜晚。”短暂的对视后，邓布利多开口说，“请坐下吧。”
格林德沃没有动。
“不需要。”他低沉地说，声音里像是有沙砾在摩擦，每个词语都带着划痕，“我不是来谈心的。”
“我也相信你并非来寻求心理指导，”邓布利多和善地说，“但我想这也不是叙旧的良机。”
他伸出长袍掩藏下的右手，瘦长的手指间扣着一支苍白，带着骨节的魔杖。
“或者是为了它？”
“……”
格林德沃沉默了数秒，伸出手去，邓布利多轻巧地转动手指，把魔杖柄递入对方手中。黑巫师缓慢地用指间拂过这件危险的武器，像在怀念久远的爱人——然后他手腕一动，魔杖尖直指对方的胸膛。
他们的目光再次相遇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黑巫师低声说，他眼中的深蓝如暗月下起伏的波涛，“你总是这样。”
他向前走了一步，接骨木魔杖在他手中像一柄开刃的利剑，发出危险的低鸣。
“总是自欺欺人，总是口是心非，”他说，“总是在掩饰，总是在遗忘——”他杖尖一抖，一连串的苍白色闪电在极近的距离内劈头盖脸地朝邓布利多直击过去，弹在一个突然展开的透明盾牌上，激烈地滋滋作响。
“啊，”他柔声说，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并且总是有两手准备。”
“任何人和你打交道，都不得不多做准备。”邓布利多沉静地说，把深色魔杖从左手换到右手，“谁也不知道你下一步会做什么，盖勒特。”
格林德沃嗤笑一声。
“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曾经认为我知道，”邓布利多说，他魔杖防御性地握在手里，但仍然没有起身，“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并且，我开始怀疑，你自己是否知道。”
格林德沃沉下脸。
“我从来都清楚我在做什么，我目标明确。”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但是你，尊敬的校长先生——”他又走近一步，两人的魔杖几乎相触了，手腕上牢不可破咒暗红色的纹路隐约地浮现，“你从来就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总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阻挠你看到它，甚至你看到了它，你还偏要往相反的方向走。你永远在yu望和原则间挣扎，总是为了和自己无关的事情烦恼，他们要你放弃，你就放弃了，人们叫你来，你就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想做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管他们怎么想？！”
“我是自愿的。”
“拖延了三年，跟着一屋子声泪俱下的恳请信。”
“总会有那么一天。”
“因为他们总会求动你？”
“因为那是错误的。”
“但你自己到底怎么想？”黑巫师问，“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回答我，阿不思，”他嘲讽地低语，俯身直视着白巫师，“你现在在想什么？”
邓布利多张开嘴，又合上了。
“哦。”黑巫师揶揄道，他直起身，撩开垂落的长发，魔杖在手指间轻佻地转动，“你不知道，你不愿意说，不能说假话你就说不出一句话。我告诉过你了，‘自欺欺人’先生。”
“我们想要的东西往往是错误的。”邓布利多回答，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而更大的错误是把别人的梦想误认为是自己的。”
“看来你已经把自己撇干净了？”格林德沃冷冷地说，嘲讽地环视着校长室，“所以，都是那个该死的惹是生非的德国佬的错，都是他自己想要搜集死亡圣器，都是他有一个恐怖的计划要统治世界，好学生阿不思只是在一边看着，不小心被他拖进了泥淖里，就像所有那些不幸的受害者那样？”
“我从未试图否认我罪孽深重。”邓布利多说，“但是你，你不会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大的影响。”
黑巫师猛地低头看他，邓布利多回望他，在月色下眸光如深海。
“你知道我曾经爱你，盖勒特。”
“……”
“你确实知道你当年在做什么，是吗？”
“……”
“我回答你，格林德沃。”白巫师轻声说，“我在想，这是多么深重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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