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孟知穗说着,又对着镜子调整起来。再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邈已经坐下了。
他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腿径自向外架,朝她勾了勾手。
孟知穗走过去。
陈邈环住她,仰头接受她零零碎碎动情的吻。
原来他那么轻易就能把她抱起来。
孟知穗按捺住轻呼,笑却从嘴角泄漏了。她继续卖力地俯下身,一直到瘫倒在床上。两人纠缠不歇,她被利索地翻过去。
“这脱起来很麻烦的——”孟知穗不慌不忙地说。
“没事,”他吻她的蝴蝶骨,语气冷冷清清道,“不脱也能办事。”
“真的假的?”
“我办给你看。”陈邈耐心地回答。
泳衣的确是没脱下来。
不过,淋浴时的孟知穗抚着肩膀想,温泉大概也不能去泡了。
她围着浴巾走出浴室,想向正在系领带的陈邈问点什么,却被他打断了。陈邈自言自语似的说:“等我接手公司——”
孟知穗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可惜没听到下文,只好出口问他:“等你接手就什么?”
“就穿得舒服一点去上班。”陈邈笃定地说。
舒服一点是什么概念?
孟知穗忍不住靠在门边想了想,最后还是试探地问道:“等会儿去做什么?”
“回去把文件看了,然后陪一个叔叔吃饭。”陈邈漫不经心地回复。
“你和你女朋友都什么时候见?”
刚好手机响,将她酝酿太久的语句也混淆。陈邈说:“什么?”
“我说,你平时,”孟知穗轻轻地靠到梳妆台旁,支起身来,佯装出不经意的姿态重复,“和你女朋友经常见面吗?”
话也说了,卧室里只剩下陈邈窸窸窣窣收拾的响动。许久,他才转过身来,一边系纽扣一边朝孟知穗走过去。
无缘无故,他没按平时端端正正的步调走路,微微有些吊儿郎当,反倒渗透出几分威吓来。
“你觉得呢?”陈邈面无表情地反问。
孟知穗并未退却半分,直勾勾望向他,手握住他领带,徐徐替他推向咽喉。
气氛局促,她也怀疑自己说错话。只是孟知穗清楚覆水难收,所以没必要反悔,只管勇往直前,狭路相逢谁退谁败。
她说:“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现在问会不会太晚?”陈邈说。
非要说的话,她可没和他分开过。孟知穗侧身替他拿起外套,帮他穿上的同时问:“要不要再坐会儿?”
本来也没报多大期望,果不其然,陈邈说:“先走了。”
等门响了一声,孟知穗才掏出手机,登陆微信,发了条消息出去:“他走了,别来了。”
林之森回复她:“你怎么不想点办法啊?”
“一见面只顾着做正事,忘了。”孟知穗没什么诚意地打发他。
-
“一点都不照顾没有性生活的朋友的心情啊。”林之森读完消息后自言自语道。
他跨上小绵羊,确认了一遍送餐地址,拧动钥匙后飞驰而去。
订餐人的地址有些熟悉。
差不多在路上等红绿灯时,林之森记起了自己似曾相识的缘由。他熟门熟路过了门卫那一关,然后轻轻松松在楼下等待取餐。
崔妙学出现时的打扮很新颖。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穿着夏季的两件套睡衣,但是化着妆,头发也显而易见烫过。
林之森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收货人姓名,然后丝毫不发觉有什么异样,直接念出声来:“李连杰女士——”
“那是乱写的。”崔妙学及时打断他。为了拿外卖时安全些。
即便如此,林之森也没停顿,继续说下去:“总共是48.88元,您选择的是□□。祝您用餐愉快。”
然后站在原地,微微一笑,把手一伸,要钱。
无名的怒火直冲上天灵盖,崔妙学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林之森在一起,她的情绪就总有那么多的突发状况。
她耐着性子说:“你知道我是谁吧。”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眼窝很深,刚经过夏天的暴晒,皮肤有些小麦色。林之森略显慵懒地倾身,好像想要仔细看清她。
“陈邈假的未婚妻。”他说。
当初的确是崔妙学说谎。她不占理,只好按下反驳的念头,挤出笑容自我介绍:“我叫崔妙学。”
“怎么写?”林之森说。
他明明看过她的报道。
然而转念一想,许多有关自己的文章里,主要写的都是崔氏,提到她也仅仅以“崔氏二小姐”一笔带过。
他索要餐费的手还没收回去。崔妙学捉住他,左手握着他手指,右手在手掌写上“妙”与“学”两个字。
她一笔一画写得很认真,睫毛与齐刘海都显得乖顺。
“‘小学’的‘学’,‘米奇妙妙屋’的‘妙’啊。”林之森说。
崔妙学问:“你还没吃饭吧?”
“吃过了。”林之森说。
“我特意叫了很多,”崔妙学根本不理会林之森的回复,自顾自地说下去,“进来一起吃吧。”
她甚至不等林之森作出反应,掉头就走,把门留下。反正他不可能两手空空不收餐费地回去。
或许她真的歪打正着找到了和他沟通的办法,林之森没怎么犹豫,进去后把门关上了。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的房型呢。”他说。
崔妙学喝着水走出来,忽然想起什么:“你之前在公寓地下的酒吧待过喔。”
“嗯,一个朋友去参加妹妹的婚礼了。所以叫我替几天班。”
“是那个满口顺口溜还自称rapper的人吧。叫什么来着,babe还是bape的。”
“bape是一个潮牌。”
“bvlgari?”
“不是宝格丽啦。”
两个人沉默比对视时间还要长。崔妙学又仰头喝了一口水,大抵有些慌张,水直接溢出嘴角,滴落到身上。
窘迫满得快要轰炸开来,她伸手去找卫生纸,却摸来摸去,反而弄倒一片观赏用的日本玩偶。
还是林之森上前,从口袋里抽出手帕递过来。奇怪,分明是个看起来怎么也琢磨不透的家伙,为什么偏偏在关键时刻又很体贴?他关心人时收敛了笑容,崔妙学感到缺氧似的头晕。
她问他:“你那天为什么要说‘那就好’?”
“什么?”他在帮她把撞落的玩偶摆回原位。
崔妙学握紧拳,做过保养的指甲刺进手心。她深吸一口气:“我说不喜欢陈邈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那就好’?”
林之森正在微微校准,使得每一个玩偶都朝向同一个角度:“因为觉得你不会妨碍到我朋友。”挪动完最后一个,他回过头,清清爽爽地笑着说:“你还记得吧?头一次见面我说了,我在帮我朋友找陈邈。”
“你和陈邈不是朋友吗?”
“是不是呢——”林之森微笑着,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恰恰相反,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希望都落空了。崔妙学从小就明白,回报率低的股市没有投入的价值。可是,假如世界上的一切都能以最理智的办法解决,那该多好啊。
视线触及林之森笑容的那一刻,崔妙学已经清楚,自己不能放手。
不会轻易放手的。
即便她知道希望渺茫,不会有结果。
崔妙学忽然变得很无力很无力,她说:“可是妨碍他们就是我的任务……就像你跑去开包子店一样。”她自己也觉得很没有底气。
林之森望着她,稍微流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他又笑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又不是一开始就开包子店的。”林之森说。
天色已经晚了。
夏日褪色,渐渐风也凉爽起来。林之森骑着车缓缓掠过这座城市,不知不觉,他驶入旧城区,来到一条已经荒无人烟的街道。
有建筑外还有报废的彩灯。灯泡破破烂烂,灯管再也不会亮起。
再继续向前,还有办公楼的马赛克瓷砖到处是缺漏,漆黑的水痕日积月累、历历在目。楼外有沾着厚厚灰尘的招牌,掉了一些零件,因而看起来断断续续有点难懂,隐约能看出“倍健堂有限公司”几个字。
四年前,林之森和陈邈开玩笑说:“这里真的不是皮包公司吗?”
陈邈满脸无语,随即也好笑起来,说:“要是我搞传销,早就把你骗个精光了。”
林之森搭上陈邈的肩膀,他们像两个高中生一样,去便利店买罐装啤酒,到白天打折的KTV唱歌,笑容洋溢,步伐轻快。
转眼就四年了。
一望无垠的夜色中,林之森久久注视着这栋早已废弃的建筑。
黑暗中蓦然传来易拉罐的响声。
林之森猛地回过头,他看到一道身影。高高瘦瘦,和记忆里的某一时间一模一样。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月光下。陈邈看着他。
时至今日,他不再是寒酸的打扮,从头到脚西装革履矜贵至极;他也不再一年四季都轻浮透顶,扮相日常又生活。
他们都变了。
他失去这个朋友已经四年了。林之森静静地想着,率先打了招呼:“好高兴啊,见到你。”
是真的。
真的很高兴见到你。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