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视她的眼睛。
撕开创口贴、替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在生气了。
孟知穗敏锐地捕捉到陈邈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 以及不动声色加重力气的手。
“谢谢你。”她起身, 自顾自检查脚腕, 又回玄关处脱掉高跟鞋,再回过身来时,说,“你睡客厅就行吧?”
然而还没反应过来, 她只感觉自己被禁锢在臂弯里,随即被推到墙壁上。陈邈甩给她一个比匕首更具觉悟的眼神, 紧接着又俯下身去。
“你要干什么?”
裙摆被掀起,尽管很羞耻,但孟知穗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竟然没能抑制住自己短暂的颤抖。
他起身,仍旧垂着头,阴影里看不分明表情。
陈邈说:“不是你自己提的条件吗?”
隐隐约约中,他似乎笑了一声。
不是错觉, 那个陈邈竟然会冷笑。他因她骤然的退缩不前而嘲弄。孟知穗觉得经脉止不住地涌动着,他抓住她的破绽, 她却为此感到雀跃起来。
末了, 孟知穗还是伸出手。手指抵住他下颌,阻截了他的下一步打算:“一点诚意都没有。”
陈邈一声不响, 端详良久。最后,他好像嫌累了一般往前靠,依偎在她颈窝里, 不经意地哑起嗓子来:“还不够有诚意?”
耳旁风吹得酥了骨头,只可惜肋骨中间的心像石头一样硬。孟知穗微笑着,唇角与鼻梁无限贴近,却迟迟不肯吻上去。
她一字一句地说:“今晚你睡沙发。”
两个人的僵持顿时滑稽起来。
停顿了好久,他才问:“你认真的?”
“你和我现在这关系,”她反问,“还像以前那样合适吗?”
仿佛笃定了他不会轻易承认过去那个自己一般,孟知穗很放松地飘回了房间。
而陈邈只默不作声注视着。
她连床都不准备让他沾。
灯都不打算留,就这么径自回房间。孟知穗关上门前最后一秒,陈邈开口:“好歹衣服借我一套。”
“那是我男朋友的衣服。”孟知穗靠在门边。
倘若她咄咄逼人,也许他还能痛痛快快与她争执一番。然而孟知穗声音细微,语调也平缓。只不过字字带刺,却很难引发吵架。
陈邈站在起居室里,停顿良久,末了吐出一句:“就当给他积德。”
其实讨论的就是当事人,两个人却像较劲一般,偏偏要往陌生人的氛围上靠。
“也是,”孟知穗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假笑扔了一套衣服过来,“毕竟陈邈是很温柔的人。”
分明是在称赞他,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诡异。
陈邈冷冷地回答:“谢谢。”
“顺便也希望你能多学习学习他。”说着,孟知穗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原封不动,又把枕头也扔了过来。
这一夜,陈邈是在孟知穗家的沙发上度过的。
他很认真地在回想自己人生中什么时候有接受过这种待遇。
按理说,初次失忆时他无权无势、落魄潦倒,其他人都避之不及。然而在孟知穗眼里却不然。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夜灯,透过朦胧的视野,陈邈不知不觉地想,曾经他就在这里生活吗?为什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记忆到底是什么?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隔日醒来,孟知穗的态度和以前判若两人。陈邈倒也没吭声,只默默观察着,该洗漱的洗漱,该出门的出门。
虽然也没有别的什么含义,他索性问她下次要不要去他公司转转。
因为没什么安排,所以孟知穗没拒绝:“我也想知道,后来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送她去学校。
就这么下楼,刚驶出去没多久,忽然之间,孟知穗拉住他手臂请他停车。
事出突然,可她脸上的神情仍旧是淡淡的。
孟知穗甚至没下车,只是调低车窗,她弯起嘴角,声调也扬了起来,只不过眼里却没有笑意:“妈,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个称谓,陈邈也稍稍意外地看过去。
打扮朴素、外貌与孟知穗有些相似的女人站在车边,微微低下头来:“来看看而已。之前见过知稷,怎么也没回个消息给我们?他是不是快出来了……”一句话不自然地中断,原来是看见了驾驶座上的男性。
“这位是?”她问。
孟知穗回头,看了眼陈邈。他不打算发言,静静等待着孟知穗的答案。
然后孟知穗说:“是我叫的网约车司机。”
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但孟知穗明显感觉到,陈邈比刚才更沉默了。
什么网约车司机。
车开到她身上去的司机还差不多。
孟知穗一步都没有踏下车,就这样控制着自己的神态和语调,在愧疚与内敛中来回纷飞了数次,最终和母亲道别。
“看来令堂以前没见过我。”陈邈说。
孟知穗说:“那时候弟弟还在外边。他们每天都围着他转,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心到我这里来。”
“你们关系不好?”他问。
她一边补妆一边回答:“也许没到恨的地步。”
涂着人畜无害的奶茶色唇膏,画着杀伤力极低的平眉,孟知穗风平浪静地收起了化妆镜。
“你喜欢用恨不恨来衡量人际关系?”
她声音轻轻的:“还有是不是网约车司机。”
挖苦到极致,终于引发陈邈无声的爆发。他有点想一脚油门下去撞飞几十个人出气,内心轰炸好几轮,表面还是波澜不惊。
最后,陈邈也只停下车,对副驾驶座上毫无锋芒却又危机重重的女人说:“以前我怎么会爱你?”
“是啊,”孟知穗打开车门,下去时微微一笑,说,“你怎么就偏偏爱惨了我呢?”
-
这一天风和日丽,林之森在送外卖。
当小绵羊在树荫下停稳时,忽然间,林之森看到陈邈从一辆立标的车上下来。身旁还有几个一起说话的对象。
正在交代些什么,陈邈的视线恰好落向这边。他和林之森四目相对,说的话也渐渐停歇下来。
那些人也顺着陈邈的目光朝这边看。
结果看到一个骑着电瓶车的男青年。
林之森穿着宽松的衣服,头发也留得有些长,满脸透着轻松闲散,笑着朝陈邈挥起手来。
两个人显而易见的有着天差地别。
“你们先进去。”然而陈邈却回头对其他人说。
他今天穿得还算随性,但也经不住林之森示意电瓶车后座:“要不要坐哥的车?”
他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这让陈邈很在意,却并不介意,反而有种摸不透的安心感。
“不了。”陈邈毫不迟疑。
林之森说:“唠唠?”
几乎不假思索,陈邈已经做出反应:“唠唠。”
等回过神,又看见林之森低头叼了一支烟:“你还是没都忘光的嘛。”
嘴巴里咬着东西,所以吐字有些可笑。他从小绵羊上下来,靠到一旁圈住绿植的石阶边。
陈邈也走到树荫下:“我们以前就这么说吗?”
“嗯。”林之森掏出打火机,狭长的双眼里聚满温和的笑意,“‘唠唠?’‘唠唠。’”
面对颇有些狐狸相的美青年,最终,陈邈还是没忍住开口:“这样点不燃的,你烟抽反了。”
林之森在陈邈的提醒下才把烟头吐出来,也没像那些应酬对象一般给陈邈递烟。因为了解他的习惯。
陈邈说:“你都知道了?”
“我们是朋友,你也知道吧?”
“能感觉出来。”想了想,陈邈再度提问道,“我和孟知穗感情很好吗?”
林之森被烟呛到,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他说:“假如用普通情侣的情况来衡量,该怎么说呢——”
陈邈把他落在石阶上的烟盒递过去:“你收着,别等下又找不着。”
“谢谢。”林之森抽空道谢,然后继续回答他的问题,“你死缠烂打好久才泡到她。”
陈邈没说话。
可他微微蹙眉、眼神阴冷的神情完美传达出“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林之森慢条斯理,抽着烟的同时又拆开一支棒棒糖,发现自己嘴里塞不下,只好送给陈邈,“你去问那时候我们的老板,随便找个常客也行啊。每一天,一瓶啤酒从晚上八点喝到凌晨两点关门。脸皮比城墙还厚,都成了店里的一道奇观。”
陈邈愈发难以置信了:“我?”
“除了你还有谁?”仿佛嫌这不够,林之森往下说,“要到她手机号那天晚上,你搞得好像过年一样,欢天喜地的,还请我喝了杯酒。”
陈邈很难想象自己欢天喜地的样子:“我要她的号码,为什么不找你要?”
“我也问了你。”林之森回答。
那时候陈邈理所当然地说:“想尽我所能拿出诚意来,不希望她讨厌我。”
而那时候的林之森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居然以不被讨厌为目标去追求女生。
出人意料的是,听完林之森的这段叙述,陈邈又陷入了沉思。
“这个有点像我会做的事。”他说。
“就是你做的啊。”林之森说,“不过话说回来,到底要怎么才能恢复记忆?把以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可以吗?”
“不知道,没兴趣。”陈邈在表演自相矛盾,“我以前都是怎么做的?”
看着手持棒棒糖、满脸肃杀在记忆漩涡中挣扎的陈邈,林之森轻轻叹了一口气。
傻孩子。
只能靠他这个好兄弟帮忙了。
“你以前就是无条件孟知穗主义者。孟知穗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爱她就是你生命的意义。总而言之,”只见林之森笃定道,“狗就完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森:舔狗舔到最后才能应有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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