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潇潇,古树参天,原本清静肃穆的尼寺之内杀声震天,尼子们惊叫乱窜,无数死士骤然遭遇突袭慌乱无序,死伤惨重。但毕竟训练有素,很快在付出极大代价之后稳住阵脚,试图接阵予以抵抗。
然而只是徒劳,“百骑司”虽然任务职责在于刺探、缉捕,但毕竟隶属于军队,平素皆以战阵之法加以操练,仅只是单兵作战的话死士们还有一些机会可以杀伤“百骑司”好手,但此刻两方对阵,登时被更加擅长协同作战的“百骑司”打得落花流水。
“百骑司”迅速以军镇对攻还以颜色,刀盾兵在前、长矛兵在后,最后则是弓弩手游走机动,或是远程压制或是射杀阻截,杀得死士溃不成军。
死士作战悍不畏死,却不是不会死
李君羡站在寺门之外,不断听取寺内传出的战报,知道大局已定,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能否将这些死士一网打尽,不过即使有一二漏网之鱼,也并不能影响大局。
最麻烦的还是善后不好处置,毕竟这尼寺之中皆是高祖皇帝一部分无子女的妃嫔于此带发修行,如今不仅受到惊吓,一旦消息外泄更会引起舆论哗然,高祖皇帝颜面无存,那些个亲王殿下岂能饶得了他
正自烦恼,有亲兵匆忙前来禀报“大统领,城内多处里坊受到百姓冲击,形势不大对劲。”
李君羡蹙眉,想了想,问道“城外可有最新消息传回”
亲兵答道“本来应该有的,但是京兆府封锁了多处街巷,怕是咱们的斥候的被耽搁了。”
李君羡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城外发生了大事上一个斥候传回的信息乃是李勣已经下马跪地“恭迎圣驾”,这就意味着李勣已经放弃与东宫抗衡,做出了归附的姿态,此等情形之下还有谁能横生波折不成
正在这时,斥候终于气喘吁吁的抵达,尚未到身前便从马背上翻下,疾跑几步,面色潮红,声调都已经变了“陛下陛下陛下回来了”
轰
李君羡只觉得好似天降一道雷霆打在自己头顶,整个人头昏眼花、心跳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么可能
他揉了揉脸,好不容易缓过神,急声问道“此事当真”
那斥候也知道有些匪夷所思,忙道“千真万确,陛下由玄甲铁骑护送,已经见过太子殿下,如今正向春明门行来卑职得了消息即刻回报,只不过如今城中各处都已经知晓,百姓们群情激动试图冲上街头迎接圣驾,京兆府的衙役不敢撤去各处里坊的封锁,所以卑职被阻拦耽搁了好一会儿”
后边的话李君羡已经听不清了,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陛下没死,那我就要死了
对于朝中绝大部分人来说,无论身处哪一方势力,无论局势如何变幻,对于自身性命来说都没有太多危险,就算太子登基,关陇那边的勋贵们也照样钟鸣鼎食,只不过手中权力被虢夺而已。
但他李君羡不一样
“百骑司”不仅仅是李二陛下的卫戍部队,更是李二陛下赖以掌握朝局、大臣的利刃,知道太多宗室、皇族、大臣的秘辛。作为帝王的第一“心腹”,信任固然远超绝大多数臣子,可一旦局势有变,最先需要被“灭口”的也是他
一旦陛下回京,才不会管什么太子乃帝国正朔有监国之责,更不会管什么关陇起事危及帝国社稷,只会在意他这个“帝王心腹”已经彻头彻尾投靠东宫,跟皇帝再不是一条心,岂能留他
更被说眼前济度尼寺被夷为平地,不知多少高祖妃嫔遭受惊吓之后尚要面对流言蜚语,等那些高祖的儿子们闹腾起来,需要一个人出来背黑锅的时候,他李君羡岂不是完美人选
想到这里,李君羡浑身冰冷。
他始终坚信对李二陛下是忠心耿耿的,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在李二陛下东征的那段日子里一直保持与东宫距离,努力做好一个“帝王鹰犬”的本分,不曾逾越半分。
可是陛下你驾崩了啊,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帝国接班人,难不成我还能自尽追随您而去
李君羡觉得嘴里发苦,命运着实弄人
“大统领,战斗接近尾声,寺内一共藏有大约百余名死士,已被击杀殆尽,很难留下活口。”
副将自寺内跑出,回禀战况。
李君羡这才缓过神,叹息一声知道眼下已经没有回头路,李二陛下是不会重新接纳他这个“叛徒”的,想要活命,就只能追随太子殿下一条道走到黑,至于太子是否自身难保,那就再另说吧
谷眼下自然是要将职责所在之内的各项事务处置妥当。
他沉声道“留下一队人马肃清残敌,有没有活口无所谓,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同时将寺内尼子安抚好,绝不允许出现兵卒凌虐尼子之事发生的,但凡有一例,你自裁谢罪”
“喏”
副将显然也知道这济度尼寺之内尼子的身份,郑重应诺,转身大步走入寺内。
李君羡又叫来一个校尉,吩咐道“立即联络咱们在各处王公府邸的内线,任意一家若是意欲趁乱生事、挑拨怂恿那些百姓,试图搅乱局势,第一时间向吾报备,然后第一时间予以抓捕,无论对方是谁”
眼下随着陛下回京的消息逐渐扩散,可以想见这些拥戴李二陛下的百姓军民将会是何等激动疯狂,一旦有人从中挑唆、怂恿,将会发生巨大的骚乱,而身负监国之责的太子,责无旁贷。
原本陛下回京太子的地位便已经岌岌可危,若是再有把柄递上去,太子的处境愈发危险
“喏”
校尉领命,飞奔而去。
李君羡瞅了一眼古树参天的济度尼寺,转身便走,对身边亲兵道“马上召集人手,对城内各处里坊严密监视,同时通知京兆府与东宫六率,若有哪一处里坊的情况失去控制,立即派兵进驻,绝不能容许百姓冲出里坊涌到街巷之中”
“喏”
一道道命令下达,“百骑司”全体出动,联合京兆府、东宫六率将整个长安城都监控起来,一旦发生任何骚动,都会予以严厉打击。
细雨迎面打来,李二陛下立在车辕之上非但未曾感到半分阴冷,反而面色潮红,体内的燥热并未完全发散,依旧心情浮躁。
他眯着眼睛,前后左右皆是最为忠心的“玄甲铁骑”护卫,再外围则是无数兵卒层层叠叠的簇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兴奋,对于他这位大唐皇帝重返京城报以最为热烈的反馈。
望着越来越近的春明门,那高大巍峨的城楼在李二陛下眼中生出几分亲切,却并无多少喜悦。
毕竟不顾名声向外释放自己“驾崩”之消息,最终却并未得到预想之结果,怎能不心生郁闷
所以此刻即便面色如常、冷静肃穆,但心底的火气却犹如积攒的岩浆一般,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出来。
哼哼,李勣,房俊,李君羡都给朕一个一个的等着
王瘦石立在李二陛下身侧靠后,正好能够看见陛下侧脸,以他对陛下的了解,知道陛下此刻心中怕是早已怒火滔天,尤其是刚才太子率领东宫军队以及朝中文武大臣“恭迎圣驾”的模样,那些文臣武将、东宫兵卒即便是在眼见陛下“死而复生”之后,依旧以太子马首是瞻
想了想,王瘦石微微往前挪了两步,贴近李二陛下,小声道“启禀陛下,关陇起兵,意欲拥戴魏王、晋王其中之一扶立为储君,太子殿下为免叛军名正言顺的另立储君,故而将魏王、晋王两位殿下裹挟至右屯卫大营,所以关陇不得已拥立齐王为储君,最终功亏一篑。如今长安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各方势力争斗不休,右屯卫也并非安全之所,万一魏王亦或是晋王其中之一发生意外,实在是皇家不可承受之痛。”
李二陛下蹙眉,到了这步天地,何必背地里再告太子一状
但是心念一转,悚然而惊
这哪里是告太子的状分明是点出太子的一处死穴。
为了怕魏王、晋王被关陇胁迫立为储君,对太子的合法地位造成威胁,所以太子撤出玄武门时将魏王、晋王一同带到右屯卫大营,既确保二王不为叛军残害,又能防止可以从身份上对储位造成威胁的两人受到叛军胁迫,这的确是稳妥的做法。
但假若二王其中一起或者其中之一暴卒于右屯卫大营之内,不仅太子难逃“屠戮手足”之死罪,房俊更是要背负“残害皇子”之大罪,凌迟处死亦不为过。
而李二陛下相信,以王瘦石多年之经营,右屯卫之中必有其眼线耳目,若是对二王予以投毒甚至暗杀,成事之几率甚大,困扰自己多时的难题,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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