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三十三章 内讧

小说:天唐锦绣 作者:公子許
    今夏多雨,过了大暑便一连数天阴云不散,雨水时不时的降下,关中各条刚刚疏浚的河道再度涨水,好在此番工程由各级衙门监督,御史台的官员更是几乎吃住在堤坝之上,但凡有疏忽懈怠、贪墨舞弊之现象立即查处,所以新近加固的堤坝质量上佳,并未再度出现溃堤泛滥之险情。

    灾民安置有序,农生逐渐恢复,社会一片和谐,由东征之战与关陇兵变所带来的创伤慢慢抚平。

    然而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实则波涛汹涌。

    易储之事便是悬在朝堂之上的一柄利剑,这柄剑何日落下,何日便是惊涛拍岸之时。

    储位既是皇位,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各方势力自然竞相依附,以图日后皇权更迭之时能够掌握更多的利益。

    如今太子被废已成定局,无人可挽回陛下心意,但新储尚未确定,其间之争斗自然步步凶险。

    连续几日,不少朝中御史、封疆大吏陆续上疏,谏言稳固储君、维系正朔的奏折不断送入武德殿,忽然掀起了一股“保卫太子”的风潮,引起朝野上下一片侧目。

    起先只不过是六部九寺的一些官员上疏恳请确保储君,认为“废长立幼”乃是乱政之始,必将毁掉皇位传承、宗祧承继之根基。一旦如此,势必使得每一个拥有登上皇位之人皆跃跃欲试,皇室、江山、社稷,从此惶惶不可终日。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按说这是最浅显也是最基本的道理,无论处于公心或是私利,都是正常的谏言。

    但是当如此上疏之人越来越多,甚至渐渐涵盖至整个御史台乃至于数位封疆大吏,风向便彻底转变了

    东宫,丽正殿。

    于志宁忿然将手中一册奏章丢在案几上,骂道“简直无耻之尤,那帮人居然鼓动封疆大吏不断上疏,如此做派岂不是意欲将殿下推至万劫不复之境地为人臣者,却这般不择手段,其心可诛”

    随着越来越多“保卫”太子的奏章送入武德殿,整个风向已经彻底转变。

    陛下之所以易储之心坚定,除去开始之时认定太子不能成为一代圣主的担忧,便是关陇兵变之时东宫所展示出来的力量使得李二陛下如芒刺背,寝食难安。

    越是有封疆大吏、朝中御史推崇太子,岂不是意味着东宫力量愈加强大

    陛下只会更加坚定易储之心

    不须多问,这一定是山东、江南两地门阀做出的好事。

    陆德明亦是颤动着白胡子,气愤道“原本形势不错,六部九寺的官员不少人上疏,使得太子乃帝国正朔的认可得到拥护,可被这帮人一闹,反倒变成了坏事,真真是可恶。”

    自以为得逞的计谋被人反手破除,甚至借力打力、反噬一口,这位当世大儒心中之郁闷可想而知。

    最重要的是面对如此局面,他却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反制

    而愈发令他恼火的是,同为盟友的孔颖达在一旁慢悠悠的喝茶,对此充耳不闻,似乎浑不在意。

    就连最应该愤怒沮丧的太子殿下也面色不变,神情泰然,好像完全不知眼下的局势有多么凶险

    李承乾接过孔颖达递来的茶水,浅浅呷了一口,啧啧嘴回味一番,叹息道“今年不仅关中多雨,便是江南也雨水绵绵,这茶树喝饱了雨水,滋味有些寡淡,与往年相比大大不如啊。”

    孔颖达笑道“也正因如此,今年茶叶价格几乎腰斩,许多跟风新建的茶园入不敷出,有些倒闭,有些外兑,据说房相在江南便收了不少茶园,房家茶叶产业更上一层楼,来年一旦茶叶质量上佳,再加上海贸,必然大赚一笔。”

    他对房玄龄如今的生活简直羡慕嫉妒。

    身在朝中之时,领袖群臣、宰执天下,乃帝王身边一等一的肱骨重臣;如今致仕归乡,不仅悠游林泉、纵享天伦,更化身商界大佬,豪掷千金大肆收购茶园,惬意悠闲。

    而自己虽然几次三番致仕告老,却是才下朝堂、再入东宫,身在这官场之中浮浮沉沉,耗费心力,也不知何时才能真正解脱

    李承乾颔首,赞叹道“论及陶朱之术,当世鲜有人能与二郎相提并论,他琢磨出这炒茶之法,并一手加以推广,如今风行天下,日进斗金。然则那些跟风之人却是赚得少、赔得多,愈发彰显其能力。”

    上品茶叶贵比黄金,给房家赚取金山钱海,旁人岂能不艳羡

    于是江南一地栽培茶树、炒制茶叶者不计其数,但要么不得其法、品质低劣,要么规模不足、难以推广,时至今日也未见有人能够在茶业之道上比拟房俊。

    陆德明与于志宁在一旁简直惊呆,如此火上眉睫的时候不赶紧思量如何破局,怎地反倒兴致勃勃的谈论起茶叶来

    于志宁忍不住道“房俊陶朱之术自然天下无双,可眼下局势紧迫,山东、江南两地门阀咄咄逼人,若是不能予以应对化解危机,只怕陛下那边愈发忌惮,废储之诏书或许明日便即颁发,届时回天乏术矣”

    李承乾看向他,奇道“怎地到了此刻,师傅心中居然仍对储位留有幻想”

    于志宁愕然。

    固然陛下易储之心坚定,可毕竟废储诏书一日未曾下发,东宫便继续担任一日储君,不到最后关头,又怎能言败

    孔颖达给于志宁斟了杯茶,温言道“圣意如此,岂可违逆陛下对于朝局之掌控,无人可以左右。原本陛下对东宫之势已经深为忌惮,若吾等仍对储位抱有奢望,只能逼迫陛下猝下狠手,危机殿下性命。该放下的,就要及时放下,如此方为智者之道。”

    关陇兵变虽然平定,东宫安然无恙,但此役东宫所表现出来的强横战力以及朝野上下的拥护支持,却令李二陛下如坐针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对于皇帝来说,自己的儿子反倒是最危险的对手

    若此时东宫安分守己、逆来顺受也就罢了,念及父子之情,陛下定会想方设法确保太子性命,陛下早已下定决心易储却迟迟未肯确立继任之人,便是出于这一点考虑;相反,若东宫不肯放弃储位试图鱼死网破,陛下将再无任何负担,不仅立即易储,还会对太子下杀手永绝后患

    然而他也明白,东宫属官与太子羁绊太深、利益纠葛,储位能否保住对于这些人家的前程、生死至关重要,自然要垂死挣扎一番,力求逆天改命

    于志宁张张嘴,半晌无言,终究叹息一声,神情萎顿下去。

    关陇兵变,洛阳于氏虽未参与,但平素同气连枝此时难免遭受瓜葛,一蹶不振已是难免。原本希望凭借平叛之胜利顺势辅佐东宫登上皇位立下从龙之功,孰料陛下“起死回生”骤然返京,非但不念太子平叛之功,反而愈发坚定易储之心

    先是身为关陇一脉被长孙无忌等人牵连,再是东宫帝师与太子利益纠葛太深,一旦东宫被废,洛阳于氏唯有自绝于朝堂一途,三十年之内休想染指中枢权力。

    这对于一个世家门阀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之后曾经显赫一时的洛阳于氏怕是早已泯然众人,再不复先祖之辉煌

    所以他也不是不明白眼下之局势,只不过不能接受。

    逆袭而上、光耀门楣自然扬眉吐气,而自山巅跌落,怎能不让人心急火燎

    孔颖达却还嫌打击得不够,续道“眼下那些官场上的斗争非但无用,反而愈发招惹陛下忌惮,对于东宫来说只有坏处、并无好处。前两日在此议事,房俊虽然未曾力阻你们如此行事,但显然已经预见今日之状况,所以无可无不可。自今而后,吾等还是安分守己静待时局变化。”

    陆德明面色阴郁,正襟危坐一派大家风范“既然陛下对东宫军队之战力深有忌惮,吾等更应该竭力避免才是。官场上的手段无论胜负,都不会引起陛下反感,反倒是纵容房俊勾连各军,愈发让陛下提早对东宫下手。所以依我之见,应当最大程度限制房俊之活动,再不能插手军务。”

    他对房俊谈不上恶感,但始终觉得储位之争应当局限于“文斗”一途,毕竟当初面对关陇叛军之时整个东宫生死存亡皆由军队主导,那种感受对于文官来说实在是屈辱难捱。

    尤其是他们这些从隋末乱世走过来的文人,想起当年各路军法屠戮文人有如猪狗的日子便不寒而栗,再加上当年“玄武门之变”过后长安城内亦是血流成河,便愈发胆颤于军人掌权之局面

    听闻此言,孔颖达瞪大眼睛,吃惊道“汝何出此言想必你也读过不少史书,应当明白此等情形之下一切手段都是虚妄,唯有实实在在的军权方能左右局势你以为是房俊的军权使得陛下深受忌惮坚定易储之心,但你可曾想过,若无房俊手中之军权,陛下的废储诏书又岂会迟迟不肯颁发”,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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