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心里一跳,急忙起身施礼“老臣有罪可老臣也是无奈,还不就是为了自家那个杀千刀惹是生非的儿子老臣不在乎他这次是不是被撤职,甚至贬谪到琼州也未尝不可,正好磨一磨他的性子。可是这般被人灰溜溜的赶下台老臣若是坐视不管,怕是家里那只母老虎要翻天”
李二陛下无语
摇头叹气之余,手指着房玄龄,无奈道“你呀你呀,好歹也算得一世人杰,性格温润能力卓越堪称完美君子的典范,偏偏这个惧内的臭毛病算是没治了,就连朕给你撑腰你都直不起腰板,真是不知说你什么好。”
话虽如此说,可是李二陛下心里头提起房玄龄的老婆来,也是一阵阵发毛。
当年自己将几个青春貌美的宫女赏给房玄龄做妾,卢氏宁死不从,自己一怒之下命人拿来一坛醋,指着说是毒酒,若卢氏敢喝了,那从此自后便再也不提给房玄龄纳妾之事。
直接卢氏二话不说,捧起就喝
当时李二陛下真的吓到了。
皇帝横不横
横
可是横的也怕不要命的啊
后来每每想起此事,李二陛下都心有余悸,幸好当时存了恶作剧的心态拿来一坛醋,若是当真恼火之下赐给卢氏一坛毒酒为了给大臣纳妾,从而必死大臣的正妻,他李二的名声算是遗臭万年了。
这等荒唐举措史书之上必然大写特写,他李二就是昏君的典范,连任性到家的隋炀帝都没干过这等事儿
房玄龄苦笑道“老妻虽剽悍了一些,却持家有道、端庄贤淑,当年老臣不过是一个落魄世家的穷书生,却承蒙范阳卢氏的嫡女青睐,委以终身不离不弃,是以些许烦闷,老臣倒是生受得住只是老臣今日对不住陛下了,居然以致仕相迫,所以老臣深感罪责深重,本是下定了决心要致仕的,以此给陛下一个交待,却不料陛下居然极力挽留,老臣实在是”
一脸感动之色,绝不作伪。
从古至今,能有几位帝王如此善待自己的臣子
何况是自己犯了帝王最最厌恶的忌讳
李二陛下倒是没有因为房玄龄直言坦诚“胁迫”他而动怒,只是叹气道“怕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你这般软骨头,朕想给你撑腰你也不争气,实在是没法儿不过你家那个二郎,嗯,的确是个该杀千刀的”
房玄龄微微一愣。
自己只是说说而已,您还当真了啊
又一想,看来陛下对房俊这小子心有怨念啊,难不成那小子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缺德事儿,使得原本对他甚为爱护的陛下恼火异常这就说得通了,不然还真就没法解释陛下为何这一次非但不顾着房俊,反而真有狠狠打磨房俊一番的意思
只是不知自家那小子到底干了什么错事
房玄龄心里有些忐忑,毕竟自家那个老二实在是个棒槌,什么事儿都敢干,连忙问道“陛下,可是二郎又犯了什么过错若是真的犯了错,任打任骂,绝无怨言。”
李二陛下愣了愣神儿。
这话没法说啊,难道说你家小子勾搭我家闺女
且不说这完全是没影儿的事情,便是证据确凿,自己也不能不顾长乐的清誉。他房二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长乐还得嫁人找婆家呢
所以哪怕真心想收拾房俊,也绝对不能用这个罪名。
可其他的罪名一时还真就想不出来,难道还能再将东市闹事这件事情再拎出来说道说道
恁地小气
只好将这股闷气憋在心里,摆手道“你那儿子哪天不犯点事儿自有御史看着他,朕才懒得管。来来来,喝点酒。”
这时内侍总管王德领着宫女将酒菜端了上来,就在书案前的案几上摆好,君臣两人对面而坐,王德让宫女退下,自己站在一旁斟酒盛饭的侍候着。
菜品很是雅致,细嫩香润的茶香薰白鱼、香滑的鸡茸燕窝粥、刀鱼馅藕粉丸子、一碗清蒸狮子头、淳鲜雅致的刀鱼芦蒿烧卖、松鼠桂鱼、金钱虾饼,有正菜有点心,样式不少,但量不大,说不上奢侈,但色香味俱佳。
旁边还有一壶加了姜丝、梅子、枸杞之后温热了的女儿红
“房相,您今儿可是有口福了。御膳房从江南新近征召了一名厨子,江南菜那是拿手绝活儿,据说当年隋炀帝游幸江南驻跸江都,他的祖父便在隋炀帝的行宫里担任御厨,很是家学渊源。”
王德一边给两人添酒,一边笑眯眯的说着。
房玄龄夹了一个藕粉丸子放在嘴里嚼了,满脸缅怀之色“说起来,身在中枢琐事缠身,已是多年未曾下过江南了。江南山清水秀,的确是宜居之地。”
李二陛下便哼了一声“以前的确如此,但是现在嘛怕是早就被你家那位杀得血流成河了。”
房玄龄大是尴尬“”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再说这事儿也不能怪罪二郎啊,总不能让那些山越暴民团团围住还跟他们讲道理、以德服人吧这也就是自家二郎能耐,换了一个主儿,说不得这会儿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二郎非是残暴之人,那时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房玄龄只能给自己儿子洗地。
“呵呵,是呀,非是残暴之人,江南士族屡次挑衅,你家那位也仅仅是将陆氏满门屠尽而已”李二陛下冷笑,毫不留情的驳了房玄龄的话语。
房玄龄“”
又尴尬了
不过他也算回过味儿来,今日陛下这状态明显不对劲儿,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到底怎么回事
李二陛下也觉得自己有些火气外露,失了城府,便岔开话题道“依玄龄所见,这个京兆尹用谁为好”
房玄龄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沉吟了一下。
他注意到李二陛下说的是“用谁为好”,而非是“谁可胜任”,显然绝非随口而说。
贞观一朝,人才济济,谋士如云,猛将如雨。
京兆尹虽然重要,可是从朝中群臣当中找出能够担当大任的,绝非一个两个。可是新人的京兆尹非但要能力卓越,更要延续皇帝温和打压世家门阀的策略,既不能操之过急,亦不能毫无建树,这就相当困难了。
无他,立场而已。
房玄龄斟酌半晌,才缓缓说道“老臣知道陛下心中已有定见,应是已有属意之人选。不若老臣便斗胆猜测一下圣意,看看是否能与陛下不谋而合”
李二陛下来了兴致“如此甚好,这样,你猜对了,朕罚酒一杯,你猜错了,自罚一杯,如何”
若是房俊再次,怕是要吐槽一句,您这不是玩赖么
反正人选在你肚子里呢,你想让我喝酒,不承认就行了
房玄龄没有房俊那么无聊,笑道“那老臣就稽越了。”
略一沉思,用筷子蘸了酒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名字
李二陛下低头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这是叫知我者玄龄,还是英雄所见略同”
房玄龄莞尔一笑“这叫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那棵杜梨真孤独,长在路左偏僻处。那君子啊有风度,可愿屈就来访吾爱贤盼友欲倾诉,何不请来喝一壶
这是是诗经里面国风中的一首古诗,借用此处,寓意为“君明臣贤,相知相得”。
谁说房玄龄不会拍马屁
老实人拍起马屁来,那才叫一个无迹可寻、令人酣畅淋漓
李二陛下眉飞色舞,龙颜大悦“来来来,朕虽然输了,你可不能让朕独饮,陪朕一杯。”
房玄龄笑道“陛下有旨,岂敢不尊饮圣”
“饮圣”
君臣二人碰杯,一饮而尽,俱是神情欢悦。
王德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俯身一看,桌面上淡淡是水渍,是一个人名。
马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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