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周点点头,又说道“这还不止,若是三方的数目相同,那倒还顺利一些,若是其中有一方的数目与另外两家有出入,那么就需要对其严格审查,查明错误之处”
褚彦甫再蠢,此刻也听得出来马周这根本就是不想接下这个案子
三方数目相同
拉倒吧,最起码房俊那边码头的账目就肯定有出入
他忿然站起,怒视马周,道“世人皆说马周清正廉洁公平无私,可是现在难道是在维护皇室,袒护魏王么那可真真是令在下失望”
马周也不生气,瞅了瞅气呼呼的褚彦甫,叹了口气,指点道“这件事情你还未请示过你父亲,是私自前来京兆府的吧若是能够听得本官一句劝,且先不急告状,回去好生请教一下你父亲,这件事情要如何处理才算是最好另外,褚大郎难道不觉得奇怪据本官所知,一共有一十七家书商的货物被丢进河里,却为何偏偏只有你自己前来京兆府告状”
人蠢一点没事,毕竟世上不可能都是聪明人,可是自己蠢尚且不自知,还要鲁莽行事,那就要倒霉了。
马周老早就收到码头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一共十七家书商抵制魏王与房俊的“大唐文化振兴会”,将这二位的颜面狠狠的折辱一番,而后便遭到报复,十七家书商屯放在码头的货物被尽数丢进河里。
可是到了最后,唯独这个褚彦甫跳出来告状,其余十六家尽皆偃旗息鼓闭嘴不言。
且不说那十六家是否在酝酿着别的心思,单单褚彦甫独自出头这一点,就奇蠢无比。
十七家绑在一起,或许魏王与房俊尚能忌惮一二,现在你肚子蹦跶出来,真以为那两位纨绔不敢一棒子将你撂倒
你自己倒了没事儿,若是因此再连累家族,那就哭都没地儿
褚彦甫冷汗涔涔。
他的确并未回家请示父亲,自己做主便来了京兆府告状。以他对父亲的了解,这么多书籍纸张被丢进河水里泡汤,那还不得肉痛死不管是魏王亦或是房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再者说,现在是十七家书商的货物都被丢进河里,这十七家书商联合起来,再加上其背后各自支撑的家族门阀,这是怎样强大的一股力量
就算是魏王,也不得不低头
他却没有注意到,现在走进京兆府来告状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世家门阀都改了性子,偃旗息鼓了
一时间,褚彦甫又是狐疑又是害怕。
马周看着褚彦甫惨白的脸色,明显已经乱了心智,不仅摇了摇头,颇为失望。褚遂良好歹亦是一代文豪,又是陛下身边的近臣,虽然被贬斥亦能东山再起,有子如此,实在可叹。
“褚大郎可打定主意,确定要状告魏王殿下若是主意未定,先回家去请示一下尔父亦是无妨,本官与尔父分属同僚,这点方便还是可以通融一下的。”
马周的确清正廉洁,却并不代表他不懂得为官之道,否则就算李二陛下看重其才能强行推他上位,亦不可能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坐得四平八稳,各方都挑不出毛病来。
该卖的人情,卖一卖亦无妨。
一味的秉公行事并不可取,那不叫正直,那叫头铁。
嗯,这是房俊的说辞,很新鲜,但是也很生动贴切
当然,劝阻褚彦甫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卖给褚遂良一个人情。
马周为官光风霁月,不群不党,但也不是烂好人。褚遂良与他一起在陛下身边多年,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他如何能不清楚以前就曾在陛下面前数次诋毁自己,得亏陛下对自己信任,这才没有采信褚遂良的挑拨,可现在褚遂良去而复返再次得到陛下重用,若是任由其在陛下面前诋毁自己,殊为不智。
所谓“积毁销骨”,再是如何低劣的毁谤,时日一长,亦难免会让人习以为常,心里下意识的就会形成一个固有的印象。
马周可不愿因为褚遂良这个小人而使得陛下对自己产生任何不满
褚彦甫早就心惊胆跳,一想到那十六家书商退避三舍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这心里就隐隐觉得大事不妙,自己强出头,极有可能遭遇莫测之凶险,此时闻听马周的劝阻,哪里还敢自作主张
赶紧起身,感激道“多谢马府尹指点,在下受教这就回去请示父亲,由父亲定夺。”
言罢,一把将桌案上的状纸拽回来,揉成一团揣入怀中,匆匆告辞。
返回家中,正好父亲褚遂良从宫里返回,褚彦甫急忙跑去父亲的书房,将事情前因后果详细说了,未敢有一字一句的遗漏。
褚遂良皱着眉毛仔细听了,面色有些凝重,稍稍琢磨一番,便叹气道“傻儿子,你这是被马周那厮给诳了”
褚彦甫奇道“诳我不至于吧,马周说得句句在理,哪里不对”
“你先坐,喝口水。”
让儿子坐在自己对面,这才说道“你是因为其余十六家书商尽皆偃旗息鼓不声不响,故而心存疑虑,唯恐咱家单独跳出来状告魏王殿下,要遭受魏王的打击报复,对不对”
褚遂良虽然失望儿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却也不得不耐心教导,谁叫这就是褚家未来的顶梁柱呢儿子心智或许比不得朝中那些妖孽,但是事情经得多了,积累处事之经验,固然达不到惊才绝艳之地步,却也能成为一个守成之人。
褚彦甫灌了口水,吁了口气,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是十七家书商一起状告魏王,声势浩大,再加上必然有御史言官凑热闹,谅那魏王与房俊亦不得不妥协。可是现在那十六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很不正常,世家门阀难道会任由皇族打脸却豪不反抗所以,孩儿以为他们或许私底下达成了某种妥协,却将咱们褚家排除在外。”
十七家联合状告魏王,与褚家自己跳出来,那声势能一样么
褚遂良叹了口气,道“所以说,你这是被马周给诳了。”
褚彦甫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今儿一天,他算是知道了自己智商之不足,是以备受打击
怎么你们说的话我特么都听不明白
褚遂良知道儿子看不出其中的关窍,耐心道“你想啊,那十六家书商,家家背后都杵着一个门阀,长孙家、令狐家、王家、韦家哪一家不必咱家实力雄厚就算是在皇帝面前,那也是干据理力争的,岂能就畏惧于魏王之权势,狠狠的折损颜面之后不敢声张”
褚彦甫愣了愣,道“是呀,为什么呢”
这么笨呢褚遂良无语半晌,只得明说“因为他们必然在谋划什么事情,要么是此时不能节外生枝平生事端,颜面与所谋划之事情相比,微不足道;要么就是隐忍下来,深信以后能十倍百倍的将这个面子找回来。”
褚彦甫想了想,猛然色变,“腾”的一下站起身,叫道“娘咧这帮家伙该不会是要造反”
“闭嘴”
褚遂良勃然大怒,狠狠一拍书案,怒道“胡说什么呢圣天子在位,大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谁敢行那等逆天之举,不要命了这等话往后再敢多说一个字,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儿子鲁莽”
褚彦甫吓得一缩脖子,赶紧坐下,不敢多言。
可是经由褚遂良这么一吓唬,反倒是将他某一个关窍给打通了,倏忽间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道“儿子明白了纵然这些门阀不敢打着造反的心思,可也绝对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说不得就是要跟陛下打压门阀的政策对着干这是再跟皇帝掰腕子啊而由于儿子鲁莽的前去状告魏王,反而阴差阳错的恰好证明了咱们褚家跟那些人没有站在一起,自证了清白”
褚遂良大感欣慰,颔首笑道“正是如此马周那厮没按好心,他将你劝了回来,表面上是为了咱们褚家好,不至于单独承受魏王的怒火,实际上却将吾家归纳与那十六家一起。陛下最厌烦的便是世家门阀盘根错节同进同退,若是被陛下知晓,岂能再如以往那般信任为父哼哼,这马周看上去清正严明,实则心机深沉,不可小觑啊”
“娘咧”
褚彦甫都快被绕晕了,好歹算是捋清了脉络,顿时大怒道“这马周也太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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