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一众官员早就觉得房俊身后跟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有些诧异,此刻也不敢多问,赶紧应承下来。
聿明雪却蹙蹙眉,道“算啦,你这一天到晚瞎忙活,想必也没时间陪我玩,我先走啦”
言罢,莲步迈动,翩然而去。
房俊无奈摇头,只得追着她身后到了门口,迎接吴王李恪。
李恪一身常服,与聿明雪擦肩而过,拱手施礼,未等说话,人家已然翩然走远
李恪摇摇头,便见到房俊迎了出来,连忙上前见礼。
房俊将他让到值房之中,命人奉上茶水糕点,然后将人都赶出去,这才问道“殿下如此匆忙前来寻吾,不知有何要事”
李恪开口便道“二郎,这次帮帮为兄,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把房俊给吓了一跳,失声道“殿下想夺嫡”
这话反倒把李恪给说得一愣,继而没好气道“胡说八道,吾早就死了那份心,夺那个干嘛”
“还好还好”
房俊顺了口气,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道“就说殿下不是那种看不清时势之人,焉能依旧觊觎那个位置呢不过话说回来,殿下有何事要微臣帮忙只要不是那件事,其余之事,但讲无妨,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李恪沉吟一下,低声问道“那件事当真没有希望”
房俊面容凝肃,断然道“绝无可能”
“唉”
李恪怅然一叹。
纵然早已死心,可是面对那等天下至尊之位、宰执乾坤之权,谁又能彻彻底底的无动于衷呢
但凡尚有一丝希望,总归是难免心有觊觎的
神色之间有些失落,不过旋即便振奋起来,李恪看着房俊,说道“二郎对于新罗之王,有何看法”
房俊愕然“殿下是想”
这位居然意欲前往新罗
李恪道“本王眼下任职工部,心中之壮志固然掩盖,却从来未曾消退储君之位无望,本王亦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在这工部之内与工匠贱籍整日厮混,心有不甘。若是能够前往新罗,执掌一地之大权,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方才不愧平生”
房俊捂着脑门儿,一脸无奈。
李二陛下诸位皇子之中,若是单论性情才能,唯有这位吴王殿下与其最像,李二陛下自己点评吴王李恪之时,亦曾有“英果类己”之感叹。当然,这本是最高的赞誉,却也成为吴王李恪身死之因由。
长孙无忌扶持晋王李治上台之后,第一个要铲除的,便是这位素有“贤王”之称的吴王李恪。最终也的确被他借着所谓的房遗爱“谋反案”大搞株连,将吴王李恪于长安宫禁之内缢杀
所以,吴王李恪不甘蛰伏,有长远之志,房俊可以理解。
这本就是流淌着前隋杨氏与大唐皇族共同血脉的天之骄子,胸有大志意气凌云,不足为奇。
然而,房俊却深深知道,或许李恪是皇族之中,最不可能被敕封为新罗王的人
为李恪斟了一杯茶,房俊自己也斟了一杯,缓缓的呷着,脑子里组织着词语。
李恪手里拈着茶杯,两眼直直的盯着房俊,心中忐忑
他自问才华不输于一众皇子当中的任何一个,无缘储君之位,他也认了,谁叫自己非是嫡长子,更身负前隋血脉但是一生混迹于工部之内,于工匠杂役为伍,直至垂垂老朽,一腔才学不得施展,那才是令他无法忍受之事
吾李恪纵然不能身为帝王,可是在史书之上留下一份绚烂的事迹,以后有人为自己立专之时,起码不至于在功绩之上绞尽脑汁的为自己粉饰,那总该是能够做到吧
然而,现实令他不得不低下头颅,委身淤泥之内
前隋血脉,看似高贵,实则已然成为他的魔咒
满朝文武,前隋遗臣不知凡几,即便是年轻一辈官员,又有几个家族之中没有承受过前隋之恩仇
没有一个人愿意见到一位身负前隋血脉的皇子,绽放出夺目的才华。
只要稍有不妥之处,立即便有无数御史言官弹劾怒斥,什么图谋不轨,什么心存奢望一盆一盆的脏水往他身上泼,不将他弄得天怒人怨、身败名裂,誓不罢休
李恪现在是够够的了
正好此时传来新罗内附的消息,新罗女王更是请求大唐敕封以为皇室子弟继承新罗王,李恪就像,既然我惹不起朝中这些混账,我还躲不起么
干脆就去新罗得了,固然是没有长安之繁华,但天高皇帝远的,谁也恶心不到自己不是
而且新罗贫瘠,建设起来相对容易,自己更能够施展一身才学,说不定就能将其经略成富庶之地,永为大唐屏藩,那自己亦能青史彪炳,流芳于后世了
只是这等事他不敢跟旁人商议,唯有等着房俊回京,他便找上门来。
信任房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房俊在新罗王的敕封一事上,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房俊沉吟良久,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终究叹息一声,道“殿下可知,你是诸多皇室子弟之中,最无可能担任新罗王的那一个”
李恪默然,良久,道“本王自然知晓。”
前隋遗臣要打压他,以示忠心,表示与前隋再无瓜葛,一心一意的做一个大唐的好臣子,李恪处境艰难。然而,那些人便能眼看着李恪去到新罗称王称霸一手遮天么
原因,还是因为李恪身体里的前隋之血脉
试想,这样一位与前隋有着血脉传承的皇子,一旦去了新罗为王,主政一方,得有多少心念前隋之人、亦或是政治投机之人,愿意随其前往新罗这些人聚集在新罗,励精图治,搞不好,将来的新罗会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
将皇室子弟敕封为新罗之王,是为了给大唐建立一个屏藩,却不是为大唐树立一个野心勃勃的敌人,等到将来羽翼已丰,反噬中央
李恪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但是他不甘心,所以追上门来,向房俊问策,也希望能够得到房俊的支持。
房俊苦笑道“殿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为何还要来为难微臣呢”
李恪两手一摊,无奈道“本王实在是别无良策,只好厚颜前来求助于二郎,还望二郎念在昔日情分,助我一臂之力。”
得
这位还耍上无赖了
房俊无语。
思索一番,才问道“太子殿下,可否知晓此事”
李恪道“本王心中犹豫,未曾前去言说。”
他当然知道太子对于此事的看法乃是重中之重,若是太子认为他前往新罗是个威胁,那么即便皇帝心里同意,也绝对不会颁布诏令,让他成为新罗之王。
房俊点点头,道“依微臣之见,还是应当问问太子殿下的想法,若是太子殿下并无顾虑,或许可以试着说服陛下,若是太子殿下不肯殿下心中也不应心存怨怼,那毕竟是人之常情。”
李恪颔首道“本王自然知晓这件事,太子不肯才是正常,若是肯那才是天大的人情,无论能否成行,本王亦应当牢记,终生不负太子之宽厚博爱。”
房俊挠了挠眉毛,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位吴王殿下岂是心里明镜一般,知道此事难如登天,却总是不甘这一辈子便蛰伏下来,当一个富贵闲王,百年之后,郁郁而终。
成与不成,都要努力去争取一番。
就算最终泡了汤,也算是对自己有一个交待
“那行吧,太子那边,谁去说这么事情”
李恪理所当然道“自然你去,你与太子交情甚好,又屡次相助,放眼朝堂,还有谁的面子比你大”
房俊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笑了,恼火道“殿下这不是难为人么你让微臣去跟一位太子说,请他让他的兄弟跑去边境之外,与他一样将来掌控一国开什么玩笑”
李恪自然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搓搓手,便道“要不,将来你求娶长乐的时候,本王投一张赞成票”
“噗”
房俊将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一边呛得咳嗽,一边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恪。
你这人,还有没有底线
卖妹妹的事情居然也干得出来
简直了
喘匀了气儿,房俊一拍桌子,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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