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刚刚洗浴,又穿着一模一样的长裙,许氏姊妹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玉容清丽,亭亭玉立,好似两朵并蒂莲花。
“来,给为父斟酒”
“喏”
许氏姊妹不敢违逆,垂着头上前,侍候许敬宗饮酒。
酒杯斟满,许敬宗拈起来一饮而尽,愁绪满腔,又是一声叹息。
自己在朝中是个什么名声,自然心中有数,然而令他不忿的是,自己虽然喜好钻营、治家无方、腹黑毒舌、人品不够坚挺、行事风格不是那么光明正大、贪财好色
但是真正意义上伤天害理的事情绝对没做过
凭什么那些个满肚子隐私龌蹉心狠手辣的家伙高高坐在朝堂之上,面上带着伪善的面具,依旧会被天下称颂、万民敬仰
不公平啊
许氏姊妹不知父亲今日犯了哪门子疯,往常只要折了钱财,父亲便是这幅愁绪不展的神情,只是从未有今日这般严重。两个女娃也不敢问,问得急了,父亲一怒之下还能将她俩卖出去换钱
只能一个纤手斟酒,一个轻柔布菜。
许敬宗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倒是畅快。
只是酒入愁肠,未解忧愁
长吁短叹一阵,瞅着两个容颜俏美温柔如水的闺女,又是一阵心塞。
岭南冯家早已备好了丰厚的彩礼,这其中自然有冯盎的次子卫尉少卿冯智戴丧妻之后相中了自家闺女,也未尝便没有看重自己“秦王府十八学士”的身份,想要在朝中多结交一个奥援。
不管怎么说,只要闺女嫁过去,一大笔丰厚的嫁妆就会立即进入许府的库房。
然而现在倒好,皇帝直接将赐婚的差事交给了杨妃娘娘,自己这个亲爹连插话的权利都没有,更遑论讨要彩礼了
娘咧
都怪房俊那个混账,原本以为他看上了自家闺女,坏了联姻冯家的好事,还想着怎么狠狠的敲房俊一笔彩礼呢,他的家底可不必岭南冯家少,最重要那棒槌现在是陛下哎面前的红人,谁成想居然蛊惑皇帝,要颁旨赐婚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吾与房俊,不共戴天
许敬宗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前两天意欲将自己的几个儿子送入书院,却被房俊一口回绝,愈发恼怒起来。
“砰”
许敬宗一拍桌子,恼火道“你说说你们两个,吃着家里用着家里的,结果到头来一点贡献都做不出,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许氏姊妹吓得战战兢兢,缩成一团靠在一起,像是两个娇弱的小鹌鹑,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许敬宗越说越来气“真是没用啊你们与那房二从小长到大,怎么也算是青梅竹马吧,咋就没点勾人的本事将那房二给勾住呢否则如今纵然皇帝赐婚成了驸马,你们起码也是小妾啊,瞧瞧那房二现如今,啧啧,牛的不行。”
“”
许氏姊妹什么也不敢说,委委屈屈的挨在一块儿,垂着头不吭声。
当年可是您警告我们不要与房二走的太近,还说那就是个废物,除了老爹是房玄龄外一无是处,迟早败家。
更何况,就算您想要将房二招为女婿,人家房玄龄能干么
您自己是个什么名声,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儿
朝中有数的那几个大佬,都恨不能离您十万八千里,永远不沾边儿才好
许敬宗一点数儿都没有,依旧在那边喝着小酒,絮絮叨叨。
“你们的母亲去世得早,我这个爹操了多少心,你们知道么”
您操心我们倒是知道,只不过您操心是因为想要掂量着如何将我们卖个好价钱
“不要觉得爹跟人家讨要彩礼,便是贬低了你们。好生想想,越能够出得多嫁妆,就代表人家越重视你们,对不对两个大钱的瓷碗,跟手里这起码十贯钱的上等瓷器,哪能一样么钱财的多少,代表的是本身的价值”
和着在您心里,咱们姊妹就是两只值钱的瓷器
“你们也别的爹就是拿你们卖钱,你们瞅瞅爹吃的啥,喝的啥爹不是个奢侈的人,要那么多钱没用。爹之所以在你们的婚事上挑挑拣拣要这要那,就是要告诉那些人家,你们有个爹是不好招惹的,往后你们嫁过去,他们就不敢太过欺负你们,总是要有一些顾忌。否则你们以为爹不要彩礼,反而贴一大笔嫁妆过去,人家就能称赞咱们一声敞亮有肚量,从此将你们视若珍宝了幼稚”
许敬宗闷了一口酒,自顾自续道“这世上从来都是欺软怕硬,哪有什么以德报怨知道你不好惹,别人才不会惹你,你若是软乎乎的,谁都想上来捏两下那房二如今为何如此风光不就是长了一身横刺儿,谁伸手就扎谁嘛”
许氏姊妹“”
这么一说,怎么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
爹爹到处张扬谁娶了她们俩都得拿出一大笔彩礼,居然是为了她们未来在夫家的地位着想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冤枉爹爹了
许敬宗抱怨了一通,生了一会儿闷气,将一壶美酒喝光了,瞅了瞅外头太阳还有老高,正是晌午的当口,便不理会两个闺女,径自叫来侍女伺候着洗浴一番,睡了个午觉。
许氏姊妹呆呆坐在那里,相视一眼,今尽皆无言。
真的是搞不懂老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何时真心诚意,何时老谋深算
一觉睡到日头西斜,许敬宗才悠悠醒转。
近日心头烦躁,心情郁结,晌午酒喝得有点多,头有些晕。命人煮了一碗醒酒汤喝了,这才起身洗漱。
坐在堂中泡了壶茶,慢悠悠的饮着,享受着窗外花树之间吹过来的凉风,心情却怎么也安稳不下来。
贞观书院啊
想了想,许敬宗放下茶杯,换上一套青色直裰,戴着幞头,坐着马车便直奔房府。
到了房府门前,从马车上下来,早有房府的门子迎出来,一见是许敬宗,连忙上前道“原来是许黄门,吾家家主去往骊山避暑,怕是要一段时日才能回府。”
眼下长安城房府几乎就是房俊当家,房玄龄致仕之后不问政事,整日里忙活着字典的编撰,偶有闲暇亦是含饴弄孙,几乎不与朝中官员往来。房遗直是个书呆子,脑子里除了书还是书,得知老爹编撰字典,颠儿颠儿的凑上去帮忙,家中琐事一概不闻不问,随着房俊折腾。
提起房玄龄,许敬宗又是一肚子气。
就算咱人品不咋滴,办事没底线,走到哪里都讨人嫌,可咱这满腹经纶总该不会是假的吧论学识,数遍整个大唐也没几个比得上自己
结果自己巴巴的送上门去毛遂自荐,想要参与字典编撰,被房玄龄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说什么字典是他毕生心血,绝不肯成为某些人扬名立万、捞取政治资本的工具
娘咧
想起来就一肚子气,老子就那般不堪
再者说了,做学问跟人品有个屁的关系
许敬宗阴着脸,道“吾不找房相,吾找房二郎。”
门子忙道“那您稍等一会儿,二郎正在府中会客,容小的去通禀一声”
许敬宗不耐烦道“速去速回”
门子连忙将许敬宗让进大门一侧的耳房中稍后,自己跑去后院,少顷,回来道“二郎请许黄门正堂相见。”
“带路”
许敬宗背着手迈着方步,跟着门子来到正堂。
房俊已经迎到门口,不论如何,人家许敬宗的辈分资历摆在那里,亲自登门,总归不能失了礼数。
“哎呦,这是那股香风,将许世叔吹上门了许世叔才学冠绝当世,小侄早已倾慕万分,却一直未有机会向世叔请教,今日世叔登门,令寒舍蓬荜生辉呀,来来来,世叔快请。”
“呵呵,房二郎当真是有教养啊,以你如今的地位,这般执子侄之礼,老夫可受不得啊,哈哈。”
一老一小,一见面便唇枪舌剑一番。
脸上笑嘻嘻,心里恨不得啐对方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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