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的确是有一些,但李二陛下更多的却是欣喜。
房俊的这个招数以前就用过,自己也曾隐约看出其中的好处,但是却并未深入思考,所以一直朦朦胧胧,没有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现在房俊陡然提出来,李二陛下顿时茅塞顿开。
亏得自己还为了打压门阀殚精竭虑、夜难成寐,却忘记故人老早就已经将破坏分散一个以血缘为维系基础的庞大集团的办法放在那里了
推恩令
西汉自汉文帝、汉景帝两代起,如何限制和削弱日益膨胀的诸侯王势力,一直是皇帝面临的严重问题。文帝时,贾谊鉴于淮南王、济北王的谋逆,曾提出“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建议。文帝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这一建议,但没有完全解决问题。
汉景帝即位后,采纳晁错的建议削藩,结果吴楚七国以武装叛乱相对抗。
景帝迅速平定了叛乱,并采取一系列相应的措施,使诸侯王的势力受到很大的削弱。但至武帝初年,一些大国仍然连城数十,地方千里,并且诸侯王骄奢淫逸,时常违抗中央政令,严重威胁着中央集权的巩固。
主父偃上书汉武帝,建议令诸侯推私恩分封子弟为列侯,正是施行“推恩令”。
诸侯王的支庶多得以受封为列侯,不少王国也先后分为若干侯国。按照汉制,侯国隶属于郡,地位与县相当,因此,封地大的王国被分成封地较小的侯国,这个过程直接导致了王国的缩小和朝廷直辖土地的扩大。这样,汉朝朝廷不用贬斥诸侯王,就使得大的王国自己分崩离析了。
在此之后,侯国辖地仅有数县,彻底解决王国封地过大问题。
“推恩令”大获成功。
世家门阀自然与封国不同,但性质基本相似,予以次子、庶子们前程,使其野心滋长,不再受到家族羁绊,或于家族内部造成矛盾,会重创世家门阀的气势,各生私心。
优秀的人才越多,家族就会愈发壮大嘛
绝对不是。
家族的兴旺,除去子弟杰出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团结家族内出去嫡长子之外,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会获得家族的政治资源,永远都只是家族的附庸,即便入朝为官,那也得以家族为主,不见得在自己身上有多少投资,但是到了必要时刻,随时随地都会被弃若敝履。
想要过得好,就必须依附在嫡长子周围,尽心辅佐。
而一旦这些次子、庶子发现自己本可以有更好的前程,即便是分家另过,亦可能一展抱负,谁还会甘于依附,为了嫡长子做牛做马
每一个次子亦或是庶子脱离家族分家另过,必然会使得家族的势力削弱一层
房俊笑了笑,不以为然“这种手段虽然阴狠,但是钝刀子割肉,世家门阀虽然看得见未来的忧虑,却不见得能够狠下心来。”
其实所谓的“推恩令”并非削弱世家门阀的最佳武器,最好的方式是修订律法,更改继承制
从古至今,汉人社会都施行“宗祧继承”制度,为了保护私有财产不被分散,使之世代相承,皇帝或者贵族死后,其权位、土地以及其他财产,由其嫡长子继承。
这种以嫡长子继承为中心的继承制度,便被称为宗祧继承。
宗祧继承是宗法社会制度的产物。以嫡长子为主要继承人,有子立长,无子立嗣,成为历代的法例。次子、庶子只能分得部分土地和财物,不能承袭权位。
如果更改律法,使得如同后世那般所有子嗣都具有继承权,所谓的世家门阀,千年累积的底蕴,一夕之间便会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房俊若是提出这个建议,那真有可能被世家门阀集体派出杀手给暗杀掉。
这等同于直接决断了世家门阀赖以维系、世代传承的根基,那就是生死仇敌,再过分的事情也做得出。
当然,这个办法是绝对不能获得通过的。
且不说一旦提出,就将会招致整个天下的反对,就连皇帝这一关也过不去
怎么着,你想朕的江山分成个十几二十块,每个儿子都继承一块土地
分裂帝国,其心可诛,斩
下午,房俊来到书院,将许敬宗和褚遂良叫了过来。
至于李靖、孔颖达等人,地位太过超然、资历太过深厚,根本无意书院的争权夺利,只是秉持一个初心希望能够多为帝国培育几个杰出的人才,除非需要“凑人数”的时候房俊会将这些人拉上,等闲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等到褚遂良与许敬宗到来,房俊一脸不忿之色,盯着褚遂良道“挑拨是非、搬弄口舌,非是光风霁月之举,吾辈所不齿也”
褚遂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房俊所指何事。
房俊没好气道“昨日的名单拿来”
褚遂良这才明白,看来是有人去找了皇帝,说通皇帝给予房俊压力,而房俊却以为是自己所为
背了黑锅这种事,褚遂良并不在意,他只在乎这份名单能否被书院通过,昨夜便有数家关陇子弟前去府中问询,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一旦被他们知晓自己的名单已经被全部拒绝,简直不敢想象暴怒的关陇子弟会否将自家房子点着。
赶紧掏出那几张被揉的乱糟糟的名单,这些名单简直成了他的心病,后半生的前程尽皆托付其上,他搂了一整夜,差一点潸然泪下
许敬宗也明白看来是皇帝给予房俊压力,令其通过褚遂良的名单,不由得悻悻然。
还以为可以借着房俊的手狠狠的打压褚遂良,让那些关陇贵族们意识到我许敬宗才更值得他们去力捧,谁知道一转眼的功夫,褚遂良便说通了皇帝,使得房俊通过这份名单。
可以想见,自此之后褚遂良会愈发得到关陇贵族的赏识,成为关陇贵族大力栽培的人选。
而自己若想要继续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只能彻底放弃对于关陇贵族的幻想,老老实实的跟在房俊身边,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借由他这条通道进入太子殿下的阵营
房俊接过名单,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在上面勾勾画画,片刻之后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名单丢给褚遂良,淡然道“如你所愿,拿好了,像一个奴才一般去跟你都主子们邀功请赏去吧”
几张名单轻飘飘的落在书案上,却犹如一柄大锤一般狠狠击打在褚遂良心脏,令其愤懑难当、怒不可遏
“杀人不过头点地,房驸马岂可如此羞辱于我”
褚遂良满面血红,两只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对房俊怒目而视。
若非考虑到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保不齐这会儿就能冲上去跟房俊拼命
纵然依附于关陇贵族,但褚遂良的骨子里依旧是一个文人,有着文人的风骨,帮关陇贵族办事这只是权衡之计,反正在朝堂上总归是要站队的,要么关陇贵族,要么江南世家,要么山东门阀,端谁的碗吃谁的饭,那自然要给谁谋求利益,何错之有
你房俊也不是太子身边的鹰犬爪牙,尽心竭力的为太子出谋划策,冲锋陷阵
何以你自己便是光风霁月,到了我这里,便是恬不知耻、摇尾乞怜
简直岂有此理
许敬宗也暗暗咋舌。
文人最终名声,一旦这话传扬出去,外人不明白里头到底发生什么事,只会人云亦云、跟风谣传,褚遂良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
这比杀了褚遂良还严重
房俊承受着褚遂良的怒火,平静的对视回去“若是褚司业再不走,信不信本官立即将这份名单收回”
褚遂良愤怒至极,却不敢跟房俊叫板。
如若当真将这个棒槌惹恼了,劈手夺走名单依旧拒绝关陇子弟进入书院,那么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自己没能力压得住房俊,人家关陇贵族自己动用力量说服了李二陛下,结果又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名单被废,房俊强硬抵触那自己岂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深吸口气,褚遂良知道今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口气必须忍着,含恨点头,道“很好,只希望房驸马能够谨记今日之话语,任何时候都能够做得到光风霁月”
嘴里说着场面话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下意识的瞅了一眼名单,然后顿时愣住。
“这这这”
名单上的名字被划去一大半,定睛一看,几乎所有世家的嫡长子都被勾掉,只剩下一些次子、庶子、甚或是远支子弟
褚遂良又惊又怒,这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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