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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沈氏的确是江东豪族、数百年门阀,但若是说到与邻为善、忠君爱国,起码到目前为止绝不沾边。
眼瞅着沈综面红耳赤,王景挺身而出为其解围,施礼道“殿下明鉴,吾等听闻殿下驾临苏州,故而匆忙赶至,却与殿下之禁军发生冲突,绝非本意。”
李泰瞅着这位以“君子如玉”名闻关中的世家子弟,如今却是这样一幅狼狈模样,心底想笑,终究忍住了,颔首道“王兄才气高绝、温润如玉,早已名闻关中,本王又岂能不知呢倒是本王身边这些禁卫担忧本王之安危,故而反应过激了一些,应当本王给王兄道歉才是。”
言罢,起身整理一下衣冠,便欲弯腰施礼。
王景忙道“在下不敢当”
连忙抢上前去,双手搀扶着李泰的胳膊,可他浑身上下污秽不堪,两手又是泥水又是血渍,刚刚搭上李泰的胳膊便觉不妥,忙又收回,还在李泰顺势起身,也没有真的施礼,反倒毫不觉得他身上污秽,拉着他的袖子请他入席。
“他乡遇故知,实乃人生快事,来来来,王兄请入席。”
言辞恳切,面若春风,就好似刚才外头这一场混战根本未曾发生过
王景与沈综噎得难受。
即便是再傻,又岂能看不出这根本就是魏王殿下的下马威可说到底这件事也是魏王理亏,咱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没等照面您就将咱俩的面皮狠狠的摁在地上摩擦,实在太过分。
所以王景有恃无恐,本想着面见李泰据理力争,好歹也要将外头丢掉的面子挣回几分来,可熟料李泰笑容亲切礼贤下士,让他一肚子话憋着说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呢
人家堂堂大唐亲王这般亲切,你若是再紧盯着刚才的事情不放,瞧不起谁呢
有因就有果,这件事的起因为何,王景与沈综心里清清楚楚,你们可以暗地里串通意欲阻挡魏王接收那些产业货殖,难道还不准人家魏王殿下发脾气
如今魏王的脾气发作了,他们吃了亏,若是忍了这口气,那么就一切从新开始,坐上这张酒桌一切敞开了谈
反正王景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目的不是阻止李泰接收各大门阀赠予房俊的那些产业货殖,而是希望由此打击房俊的威望,连带着削弱太子的声势,魏王李泰只是适逢其会而已,犯不着得罪得太深。
陛下诸嫡子当中,太子仁厚,晋王聪慧,唯有魏王睚眦必报,气量不宽。
想到这里,王景忍下这口气,拱手道“在下一身污秽,有碍观瞻,待吾濯洗一番,再与殿下共谋一醉。”
言罢,让掌柜带他去后面濯洗。
房俊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见到王景的气度,也不禁暗暗点头,世家门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的确优秀,且不论心性如何,单只是表面上的气度风姿,确实能够碾压绝大多数的同龄人。
李泰又冲沈综招手,笑道“听闻此间酒楼乃是吴兴沈氏所有,本王初到贵地,有失礼数,倒是叫沈兄见笑了,恕罪恕罪。来,请入席。”
沈综何曾见过这等天潢贵胄有些懵,闻言连道“不敢,不敢”
便自入席。
结果刚一坐下,才醒悟自己亦是一身脏污,待要起身去清洗一番,却又觉得于理不合,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极了。
幸好这种尴尬没有维持多久,房俊上身倚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综,开口道“今日之所以选在此地用膳,是因为某一眼便相中了此间环境、地势,所以还请沈兄开个价吧。”
沈综有些无语。
掌柜的派人回去通知的时候,他直愣愣的没回过神儿,向来只有他们沈家霸占别人的产业,何曾有人胆敢觊觎他们沈家的东西
可偏偏面前这个人就是绝无仅有的几个有这等资格、实力的人之一。
这时候王景已经濯洗一番返回,虽然衣服肮脏不堪,但脸上好歹干净多了,只是红肿鼻子以及外翻的嘴唇,都彰显了刚才遭受的那一记黑拳有多么严重
王景入席,冲着房俊笑道“久闻房二郎惊才绝艳之名,只可惜愚兄为母守孝六年,结庐读书不问世事,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幸江东相逢”
“等等。”
房俊抬手,制止了王景说话,王景面色一沉,对于这个无礼地动作极其不满。
房俊没理会他的脸色,笑着说道“大抵是王大郎你有所误会了,若我没有记错,先东魏大将军王思政公,乃是大郎你的曾祖吧”
王景闻言一滞,知道房俊想要说什么,面色便甚是难看,不过转瞬便回复如常,笑着颔首道“正是。”
当年王思政固守颍川,力战而死,与其一同赴难的还有他的长子王元逊,便是王景的祖父。
房俊便说道“晋王妃的父亲陈州刺史王公乃是大郎你的叔父,而某的妻子乃是晋王的姐姐,况且陛下的姑母同安长公主乃是王公的婶婶所以这辈分论起来,大郎刚才那句愚兄便不太恰当了,应当称呼某一声姑父才对。当然,咱们各自论交,非是正式场合,称兄道弟亦未尝不可,姑父侄子的也显得太过见外,无妨,无妨。”
王景咬了咬牙,叫你“姑父”
想得倒美
便拱手笑道“越国公所言正是,虽然有辈分在,但毕竟非是族亲,咱们各自论交更好。”
房俊哈哈一笑,点头道“正该如此,你我便平辈论交,也应当称呼殿下一句兄长才对。”
王景
娘咧
这个棒槌居然阴我,老子居然着了他的道儿,在这儿等着呢
忙道“殿下为君,吾等为臣,焉能以叙伦常”
房俊占了便宜,便笑而不语,也不乘胜追击。
只是这笑容让王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要这小子两口方消心头之恨
定了定神儿,不敢轻视房俊,岔开话题道“刚才听闻越国公有言,想要买下这望江楼”
房俊颔首“正是。”
王景挺了挺胸,正色道“请恕在下无礼,说一句公道话,这就是越国公您的不是了。此地乃是吴兴沈氏的产业,家族根本,焉能谁说一句看上了,就得发卖的道理”
房俊奇道“家族产业又怎么了,难不成这酒楼乃是吴兴沈氏从娘胎里带来的不成既然能够从别人手中买来当作族产,又为何不能卖给别人某既然询问,便是心头所喜,只管开了价钱便是。”
王景气得不轻。
这棒槌说话句句噎人,这番话听上去似乎有道理,可问题是人家吴兴沈氏如今家族兴旺,但凡门阀世家哪里有变卖产业的道理那只有家道中落、难以为继的时候才行,否则哪怕卖出去一倍的价钱,传出去也得成为笑料。
族产,绝非用金钱的价值来衡量,这是一个家族的底蕴之所在。
哪里有将家族底蕴变卖的道理
房俊又道“王大郎你虽然乃是太原王氏长子嫡孙,可也管不着吴兴沈氏的家事吧卖与不卖,自有沈家人回答。”
他看向一旁冒冷汗的沈综,笑问道“沈兄是否认同”
沈综咬着牙,不敢说话。
说“是”,万一房俊追着非得买,自己如何敢拒绝说“不是”,那就是明摆着打房俊的脸,更不妥当。
只能沉默着,希望王景出面挡着。
王景倒也义气,蹙眉道“越国公这般咄咄逼人,难道就不怕予人强买强卖的嫌疑”
一旁李泰和杜荷都不吱声,看着房俊发挥。
房俊嘿的一声,傲然道“当真是笑话,某房二素来以德服人,何曾有过强买强卖之举”
王景冷笑“何谓以德服人”
房俊笑道“大郎想见识见识没问题”
他转头冲着门口的裴行俭喊道“守约,过来一下,让王大郎见识见识什么叫以德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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