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高侃、程务挺、王方翼、刘审礼等一众将校陆续抵达,岑长倩与辛茂将正好有事前来请教房俊,也适逢其会,房俊将他们留下一起参详,集思广益制定计划。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讨的,叛军分为一左一右两座大营,东大营设在通化门外,西大营则设在开远门之南,金光门外亦有大批驻军。
隋唐两代,西出长安城的道路主要有两条,一条是从长安开远门西出咸阳,另一条是从长安金光门入骆谷,如此重要的交通、战略地位,使金光门也成为隋唐长安城重要的防御节点。
隋大业末年,刘弘基与殷峤南渡渭水、屯长安故城,隋将卫孝节率兵猛攻,结果大败,此战一举奠定了李唐固守长安之局势,由此拉开轰轰烈烈席卷天下之大势。
殷峤字开山,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只不过死得比较早,后来有一位文人为他编纂出了一个女儿,嫁了一个丈夫叫陈萼,给他生了一个外甥,便是唐僧
如今关陇叛军虽然占据长安城大半,但由于房俊自西域回援,一路打通各处关隘,陈兵玄武门外将长安之北尽数掌控,使得军队可以自渭水之下之地长安城下,而金光门则是直面西方大路的重要城门,故而关陇军队在此屯集重兵,防卫甚严。
强攻突袭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让孙仁师凭借腰牌印信混进去,而后伺机引燃仓储,焚毁粮秣
这就导致负责前去点火的兵卒很难生还,起火之后叛军定然立即收缩、四处布防,各处道路尽皆掐断。有人混在大军之中,迟早必然发现,而一经发现,这些人只能阵亡于敌军的围攻之中。
这将是一趟有进无退的赴死之行,帐内众人一时无言,充满了悲壮气氛。右屯卫上上下下皆不怕死,但是这种明知必死而一往无前之悲壮,依旧令人心潮激荡、难以自己。
孙仁师却摇摇头,说道“未必必死。”
他指着雨师坛旁边的漕河,解释道“今日关中各地、以及关外门阀皆运输粮秣至金光门外的仓储,所以漕河异常繁忙。而负责漕运的兵卒大多隶属于曹芸专署衙门,与关陇军队并不是一个系统,彼此之间很是陌生,尤其是进来漕运加剧,大规模增派漕运兵卒,这种情况愈发严重,导致双方沟通不畅、冲突不断。吾等出发之时便随身携带漕运兵卒服饰,抵达雨师坛之后,可以一分为二,一路前去仓储放火,一路去往漕河秘密夺取几艘漕船,只要两路人马配合默契,不出意外,可以在放火之后叛军大乱之时混出其包围圈。”
简而言之,便是利用关陇军队与漕运专署之间的隔阂、陌生去创造机会。
这的确能够给安全撤退增添几分保险,但也仅仅只是几分而已。首先,抢夺漕船之时不能引起漕运兵卒的察觉,否则势必激烈反抗,意图便已落空。其次,放火之后关陇军队会第一时间戒严现场,如何在撤离之时不惊动关陇军队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即便有孙仁师亲自带队也很难。
但是与烧毁粮秣的巨大影响相比,这些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
房俊重重颔首“虽明知必死,却也要尽可能的计划周详,不放弃万一之希望。”
孙仁师感动道“大帅爱兵如子,身为您之麾下,死而无憾”
任何年代,一军之主帅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取得战争之胜利,达到战争之目的,若是过多考虑兵卒之伤亡,那便是无能之表现,是妇人之仁,所谓“慈不掌兵”也。
但是对于兵卒来说,谁又能对将他们的生命视作草芥的统帅产生归属感呢他们还是希望自己的主帅能够“妇人之仁”一些,每一次制定计划、下达命令的同时,能够多多考虑他们的性命一些。
这时,全程在一旁默然不语、好好学习的岑长倩忽然开口道“大帅,吾有一计,或可增添袍泽逃生之机会。”
众人齐刷刷向他看去,房俊也笑道“书院的大才,不知有何等良策可以教我”
“大帅谬赞”
被房俊称作“书院大才”,岑长倩有些羞赧,不过旋即振奋精神,道“当初吾等奉太子诏令戍守铸造局,结果寡不敌众,为了避免全军覆灭不得不全体突围,当时情况紧急,既不能让一众同窗惨死于叛军刀枪之下,更不能使得库房之内储存的大量火药落入叛军之手,为其攻打皇城增添声势,所以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将震天雷引线绑于线香之上,放置于火药捅之间。震天雷并不会被当即引爆,但是等到吾等安全撤离之后,线香燃尽,引燃引线,引爆震天雷,这才点燃火药。当时吾等已经逃出铸造局范围之外,诸多叛军蜂拥进入铸造局,被巨大的爆炸炸做飞灰,死伤无数。”
“妙啊”
高侃抚掌赞叹“真乃奇思妙想也,如此简单的设置,可随意调解震天雷引爆之时间。当仓储尚未火起,叛军必定疏于防范,有利于咱们迅速撤退。等到震天雷引爆之时,咱们的死士早已走远,想追他们也追不上”
众人纷纷称赞。
房俊赞赏的冲着岑长倩颔首“此计甚妙,若此番事成,当记你一功”
岑长倩大喜“多谢大帅”
孙仁师也极为振奋,毕竟虽说此番是拿命去赌一个前程,可毕竟风险太大,若能增添几分安全系数,岂不妙哉
当即道“如此,末将可以担保,不仅成功烧毁叛军粮秣,也能将一众袍泽活着带回来”
话音未落,一旁有人开口道“大帅,兹事体大,影响深远,焉能让一个降将主持大局末将愿领衔此次行动,请大帅允准”
孙仁师一愣,这种事还有人抢功
抬头看去,原来是右屯卫副将程务挺
房俊蹙眉,不悦道“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程务挺乃是他最为信任之部下,绝对不愿他去冒这样的险。
程务挺却涎着脸、陪着笑“大帅,这回大战,咱们右屯卫上上下下战功无数,便是安西军壑吐蕃人那边登记军功的都有好多,可末将却是寸功未立,实在是无颜见人呐既然有岑长倩此等妙计,此行之安全大大增加,还请大帅允准末将率队前去,定然不辱使命”
房俊有些无奈。
他本心是绝对不愿意让程务挺去甘冒奇险的,不管事前计划得有多么周详,奉献评估有多么乐观,说到底乃是直入叛军腹心之地兴风作浪,任何一个小小的意外都会使得眼下的计划彻底告吹。
而一旦被叛军察觉且予以围剿,这些死士绝无幸存之望。
可是此刻帐内汇聚了右屯卫上上下下所有副将、偏将,若自己当面驳斥了程务挺的恳求,不仅上了程务挺的颜面,更会让旁人腹诽自己偏袒程务挺,导致军中赏罚分明、公平公正的信条出现崩裂,这是绝不容许的
无奈之下,只好颔首应允
他转身再次拍了拍孙仁师的肩膀,鼓励道“汝乃吾之子远也此番行动不仅要确保成功,更要确保安全回来之后,跟在吾麾下建功立业,只要有本事,吾保你一个前程”
当年官渡之战时,曹袁对峙于黄河两岸,袁绍十万精兵倾巢而出,曹操屡遭败绩,几乎崩溃。关键之时,袁绍帐下谋士许攸深夜来投,曹操赤足相迎,喜笑颜开“子远即来,大事可成”
而后许攸献计,曹操派兵绕过官渡正面的袁军,直奔其背后的乌巢,一把火烧光了袁绍的粮草,又趁着袁军大乱之时,一鼓作气将袁绍击溃,自此奠定北地之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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