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市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斑斓闪烁的光在夜色中沉浮流淌,由上往下看时仿佛置身星海之中,璀璨无垠。
时律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夜景,虽然他刚苏醒时管理中心组织过他们这些补习班成员秋游,也上了申市的地标性建筑,可惜那时候他还在失忆前期“我是谁”“我在哪”的混乱中,并没有好好观赏申市夜晚的繁华夜色。
班西给了时律一个小道具,可以让人注意不到有个人在天上飞,而班西的飞天扫帚上本身就刻着模糊存在感的法阵,经过调试后连卫星都发现不了。
但时律根本没办法忽略那个扫帚,哪怕那是个材质高级刻着繁复花纹的扫帚,也改变不了班西是骑着个扫帚在飞的事实。
很符合大众对巫师的想象,很不符合他对班西的一贯印象。
班西在时律时不时瞟过来的视线中无奈叹气,“你总不能让我坐笸箩或者飞毯夜巡。”
巫师的飞行道具就那老三样——笸箩、扫帚、飞毯,和笸箩飞毯相比扫帚更加轻便灵活速度也更快,还有某儿童文学的知名度加成,是大多数巫师的首选。
而且笸箩和飞毯实在太老土了,连巫师议会的老古董都不会用。
时律偷看被抓包,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他在表情管理上努力了一下,控制住自己下意识就要阴沉绷起来的脸,“抱歉,我就是有点好奇……它是怎么飞起来的?”
毕竟这就是个扫帚,上面也没有任何跟飞行相关的法阵。
班西控制扫帚转了个弯,脑内过滤掉大量时律听不懂的魔法术语,概括道:“因为大家都说巫师骑扫帚飞。”
大众对巫师的固有印象之一就是骑着扫帚,所以用扫帚做飞行的施法媒介会更省力,而骑扫帚的巫师多了又会加强这种固有印象,加上某儿童文学的全球大热,慢慢地巫师的扫帚就成了飞天扫帚,骑上一个念头就能飞,都不需要什么额外魔法。
二人就着飞天扫帚这种没营养的话题讨论之时,班西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巡逻大队按时向他发送来情况汇报。
打开锁屏班西就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怼在屏幕上,蓬乱的黑发和一部分脸部轮廓快要从手机里浮出来,凸起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正好与班西对视。
班西猝不及防给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从几百米高的地方掉下去,幸好时律伸手给他捞了回来,还把顶出屏幕的鬼脑袋给塞进去。
这个厉鬼是班西雇佣的巡逻大队中的一员,厉鬼巡逻小分队中的年轻厉鬼。作为死龄不超过五年的新鲜鬼,他担任起联络员的重任,鬼魂穿过4G信号直通班西手机的消息速度不比那几个妖怪分队发微信慢。
就是掌握不好距离感,没准备好一开屏实在有点惊悚。
但厉鬼更怕时律,天狗自带的驱邪避灾buff对厉鬼来说就是砒/霜烈火,靠得近点就感觉自己即将魂飞魄散。
班西看了时律一眼,体贴道:“要不你先去看一下缇娜夫人那边的情况?”
他短信发给时律一个定位,是老女巫缇娜的酒吧。十几分钟前小妖怪汇报那里有狼人喝醉了闹事,结果被那位夫人几下收拾得哭天喊地,现在正在酒吧小黑屋里强制醒酒。
班西又补充道:“看着点那位夫人,现在的狼人都很脆,扒了皮活不下来的。”
时律:……
“好的。”
他照着定位的地址飞走,给班西手机里的厉鬼留下稳定情绪的空间,能说出点“啊啊”之外的话。
厉鬼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受到外界刺激,死的太惨导致对能量场的变化敏感异常,特别是班西手机里这个听说还是在精神病院不堪折磨跳楼死的,能逻辑清晰的说话都堪称鬼界奇迹。
“……抱、抱歉。”天狗令鬼恐惧的气息远去后,班西手机里的厉鬼终于止住了血泪,血淋淋分不清五官的脸皱巴皱巴大概是想挤出个微笑,结结巴巴地跟班西道歉。
“没关系。”班西清楚该怎么跟这些过分敏感的鬼魂沟通,他一边说话一边调整周围的能量场到让鬼魂更舒适的频率,同时调暗了手机亮度。
最低亮度的手机屏幕里厉鬼显得更加阴森,但他却很安心地轻轻“呼”地松了口气,跟班西汇报起厉鬼分队的巡逻情况。
他们小分队负责的是与徐浦区隔江相望的新浦市区,新浦市区是聚集了申市绝大多数地标性建筑的新城区,相比起老城区太新也太亮堂,不那么受神秘生物欢迎,所以连着好几天都风平浪静,只有两个半夜骚扰女性的梦魇被当场擒获,被班西栓在小洋房后院里写检讨。
今天也是如此,让厉鬼小分队的头头暗恨自己这片区不好,巡逻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对比隔壁的妖怪们今天救个人类明天群殴个搞事妖怪,衬得他们厉鬼小分队没半点存在感,根本显不出本事来。
年轻厉鬼也感染了厉鬼头头那眼睁睁看着长期饭票飞走的沮丧,汇报着就偷偷叹了口气,忍不住掺杂了一点夸奖他们小分队的私货。
倒不是他自卖自夸,他们小分队平均都是死了三位数年岁的老鬼,偶尔他这样年轻的也都是死得足够惨的厉鬼,在申市几个下层小团体里算是实力顶尖的一波,而且不跟那些妖怪似的要香火供奉,他们只要逢年过节供上新鲜吃喝再来点香烛冥币,再经济实惠不过。
年轻厉鬼绞尽脑汁地给他们小分队说好话,填充辖区过于安静导致的汇报内容不足——他们甚至把某几个年轻人类行踪鬼祟,屋子里藏了好多鸟都写上去充数。
班西不置可否地嗯嗯应着,一边听一边把厉鬼的界面放小窗,看看别人发给他的消息。
时律短信告知他自己已经抵达缇娜的酒吧,情况一切正常。
与此同时,那边蹲守的妖怪图文并茂向他汇报了时律从天而降妖邪辟易的拉风出场,一照面吓得整个酒吧的黑暗系客人当场醒酒尖叫出声。
要不是老女巫给时律端了杯酒过来救场,只怕酒吧里的客人都要被时律那张黑脸给吓跑了。
而现在时律正坐在吧台喝酒,面色阴沉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客人一个个正襟危坐想跑又不敢跑,动次打次的蹦迪音乐里场面静默得极其尴尬。
班西看着手机里传过来的照片,对着时律的阴沉脸色低低笑了两声,又若有所思地挑起眉稍。
他回忆起自己和时律的相处场景,想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合理推测时律动不动黑脸是为了掩盖尴尬紧张的情绪,
也就是所谓的虚张声势。
班西摩挲着下巴,觉得之后可以试探一下。
突然,他手机里年轻厉鬼开始疯狂震动,啊啊啊地尖叫着扒开小窗,占据了整个屏幕。
“杀人了!救命啊!!!”年轻厉鬼嗷嗷叫着,吸引了稍微有点神游的班西的注意力。
“新浦一路和北三路的交叉口!”他激动到血肉模糊的脸从屏幕里浮起,“杀人了!杀人了!怪物杀人了啊——!”
他扯着嗓子飙了个海豚音,把自己从手机小窗里拽出来,乘着小风在前头给班西带路。
鬼魂一跑起来就穿墙入地稍不留神就跟不上,叫班西不得不在后头急弯加速漂移俯冲,硬生生把扫帚骑出了战斗机的风范。
尤其最后一个高空俯冲甩尾停车,飞天扫帚那硬树枝的尾巴准确无误地抽在冲过来的人脸上,那人没多吭一声就直挺挺往后倒,一脸血道子的失去了意识。
“错了!错了!”后面飘着的鬼魂叫道,想提醒班西攻击错了人,话音未落小巷子里就窜出一头体型高大的灰狼。
路灯下班西能清楚看到那头狼牙齿和爪子上的血迹,湿漉漉的液体在它皮毛上反光,红到发黑的颜色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被班西一扫帚抽晕的人身上也有血迹,再仔细看就发现他手臂上一道咬痕深可见骨,胸口也有几道抓痕,和狼爪牙上的血迹放在一起,俨然一出恶狼袭击无辜行人的悲剧。
“没有错。”班西松开扫帚,对着灰狼展示自己双手空无一物,面对着它缓缓后退。
灰狼有一双异色的眼睛,左边是蓝色,右边是棕色。
“安吉丽娜。”班西叫了它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应该在家庭聚会的安吉丽娜会出现在市区,还是以这副狂化伤人的模样出现,但他能分辨出这个人类身上的血液混杂着狼的味道,而安吉丽娜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安吉丽娜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它本就处在成年前最脆弱的转化期,根本无法承受狂化和体型膨胀对理性的冲击,被饥饿与杀戮的欲望驱使,品尝了狼生中第一口血食。
鲜美的,滚烫的,人类血肉的味道从此印入它的骨血。
班西轻轻叹息,把地上失去意识的人类踢到墙根藏着,知道这不是探究前因后果的好时候。
他意识想象自己的杖正在他手中,在他面前描绘出六芒星的图案。
六芒星开启了神性的通道,班西得以借此短暂与安吉丽娜的灵魂碰触,梳理其中混乱失序的部分,只是正当安吉丽娜被他安抚而逐渐平静时,远远的响起一声高亢的狼嚎。
仿佛呼唤,又仿佛痛失亲人的悲鸣。
草。
班西不太礼貌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当机立断抽离出自己的意识。
安吉丽娜的灵魂对嚎叫声产生了强烈反应,还不等班西用五芒星替代六芒星的标记,她已经暴起冲着班西的脖子咬去。
班西挂在胸口的盾热得发烫,忽地亮了一下照在安吉丽娜眼睛上,安吉丽娜吃痛地甩头后退,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下一秒狼嚎声回应着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响起,能量场开始剧烈波动,骤然天空亮起一道闪电,继而惊雷劈下,带起狂风阵阵。
行人一脸懵逼地咒骂着鬼天气匆忙找地方避雨,正准备变成原形享受夜生活的神秘生物们卡在半当中,九成九最终选择了和吸血鬼一样,在棺材里死得安详。
电闪雷鸣与夹杂着狼嚎的狂风,是狂猎过境的前兆。
灰狼是游荡于沼泽与荒原的精灵,但当他们成群结队在电闪雷鸣中出现,他们就化身为了神秘世界里可止小儿夜啼的狂猎。
传说他们效忠于神王奥丁,目光如电脚步声如雷鸣,乘着狂风呼啸而过时,会带来死亡与战争。
轰鸣的雷声中路灯闪烁两下,“啪”地死于非命。
黑暗中绿幽幽的眼睛一双一双亮起,闪电照亮了踏着狂风而来的野兽。
班西手机里的年轻厉鬼似有所觉,血泪狂流连着飚了好几个高音:“狼!!好多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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