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安妮的生命体征趋于平稳时,天际已经微微发白。
班西揉着抽痛的额角,不间断地给安妮补充生命力消耗了他几乎全部的精力,他现在只想回去补觉。
多亏这是个狂猎过境的夜晚,叫大半神秘生物主动取消了自己的万圣节计划,唯恐自己乐子没找着还成了狼群的万圣大餐。
而某些小动静班西的巡逻大队解决得干净利落——不管中途是哪个山精施错了法哪个鬼魂走错了门,也都及时弥补没出什么大错,交出了一张漂亮的成绩单。
这是都是卖了大力气了,很值得班西额外给他们加一笔香火钱。
在道路清洁工上班前,挤在这里的狼群在头狼的命令下一一散去,气势汹汹来给班西壮场子的厉鬼小分队也纷纷作鸟兽散,美滋滋地盘算着班西许诺给他们的奖金,还不忘让班西手机里的年轻厉鬼多待一会,把售后服务做好。
——他们叫年轻厉鬼为“八零三”,似乎是他在精神病院的病房号,至于真名叫什么,因为死得太惨生前又已经意识不清,八零三自己都说不清楚。
送走狼群和厉鬼,班西忍着头疼挥动起他的杖,将被时律踩裂的地面复原。
他现在最想的是回去补觉,一整晚持续输出让他的能量平衡不太稳定,但是他的巫师义务让他留下收拾残局,处理现场监控和看到了安吉丽娜的目击者。
“你先带它回去。”班西慎重地把安妮放在时律怀里,而非交还给留下的头狼——他没忘记安吉丽娜,虽然这么做有点卑鄙,但安妮在他手里时,安吉丽娜就绝对不会逃跑。
班西一点也不想回味曾经骑着扫帚花了三个月横跨欧洲,就是为了封印个发疯吸血鬼的经历。
“药剂室的三号架子第二层编号十六的蓝色药剂,取十毫升混一升水,水用门口白色大桶里面的,找个锅烧开让它吸蒸腾出的雾气。”
班西跟时律交代了回去要做的事情,请头狼与安吉丽娜一起去他的办公地点等候。
……
“接下来就是你了。”
墙角昏迷着的偷猎者听到了响指声,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蹲在他面前的班西。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潜于深层的沉眠之中。
“好孩子。”班西微笑,杖尖抵在偷猎者的额角,声音温柔得像是耳边情话,“多么荒诞的一晚,希望你不曾受到惊吓。”
“希望你所见的一切,皆是梦境。”
偷猎者眼中恍惚,记忆里恶狼扑来的可怕场景逐渐褪色为毫无现实感的模糊片段,他慢慢开始分不清咬了自己的是狼还是狗,又仿佛半梦半醒时隐约听到的不是狼嚎,只是风声雷鸣,和他恐惧的心跳。
啊……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服了自己。
他是半夜出门时被小区里的野狗追着咬了半条街,太过惊吓才会昏倒在街头,做了一场荒诞无稽的梦。
偷猎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那间他租住的出租房走去。
狭窄的出租房一开门就能闻到骚臭和血液混杂的臭味,有人迎上来问他一晚上不回来是不是去哪快活了,倒叫他们担心一晚上都没睡好。
是的,他们。
他所在的是个有点规模的偷猎团伙,专门逮着秋天鸟类南迁的时候动手,在申市及周边的候鸟越冬区域流动作案,除了鸟也不介意带上点狐狸松鼠大刺猬之类的外快,一个秋天能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河边走多了翻了船,也就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
几分钟后警察敲响了他们的大门,一举擒获这个作案多年的偷猎团伙,查获鸟类尸体近百只,数十只国家各级保护珍禽,以及刺猬狐狸数只。
案情恶劣,足以让他们牢底坐穿。
“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门外的巡逻警正在跟班西握手,感谢这位积极举报不法分子的热心国际友人。
班西:“……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只是发了个微信给住隔壁楼的警察李平,说自己帮朋友找走失的宠物狗时发现了点可疑情况,谁能想到华国警察效率这么高,五分钟负责这片区的巡逻警就站在了他面前,询问情况调集警力抓获犯人一气呵成,将将给班西留下点处理小区监控的时间。
所以班西就没能顺利走掉,还被带去警局做了一个多小时的笔录,走出警察局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站在马路边试图用意念停下一辆出租车。
他想着,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他面前。
“先生,侬叫额车子?”司机放下车窗问道,有点犹豫地打量着像是宿醉未醒又刚从局子里出来的班西。
“是我叫的车。”他手机里藏着的八零三及时显出身形,像是刚从他后面走过来。
楼上跳下来前他也是个相貌端正的好青年,精神病院里关着也没给他增添什么癫狂阴郁的气质,看上去就可靠温柔,那种女孩子看了会想嫁的好嫁风(bu)。
八零三帮班西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去,又跟司机确认了目的地,等车开走后化为一缕青烟,藏回班西的手机。
他们厉鬼的售后服务向来周全,以雇主这困倦样子,他得把人安全护送到地方才能走。
新浦市区打车到徐浦区还要过江,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没多久就打消了那一点戒心,用夹杂着申市口音的普通话跟班西聊起来。
他说以前古时候这条江的水神是一条恶龙,每年都要大张旗鼓的祭祀,若是江上看到了合意的女子,便要掀翻船只将其掳去,稍有不顺便江水淹岸风雨飘摇,为恶一方。
所以这条江以前不叫浦申江而叫做交江,交则为“蛟”,说是称龙为蛟,弱其胆气。
司机又说徐浦区那边就有个蛟龙庙,祭的就是那条恶龙,年轻的姑娘不能去进门,怕被蛟龙爷看上摄去。不过那个庙十几年前推平建起商场,连个瓦片都没留。
说到庙他又提起徐浦区还有个猫儿庙,里头供着个猫王爷,黑猫金眼威风凛凛,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神仙,不过以前谁家遭了鼠灾或者小孩得了病,常有人会去拜,很是灵验。
当然猫儿庙现在也废弃了,被人买下来翻修开了茶馆,几年前开张时还借着猫儿庙的噱头宣传过一波,让不少年轻人第一次知道申市还有个猫王爷。
班西一半清醒地听了半个多小时的申市神话传说,脑袋里下意识地记下了几个关键词,倒是他手机里的八零三听得津津有味,到了地方还意犹未尽,想听司机讲完猫王爷斗水鬼的故事。
不过还是雇主重要,传说故事可以回去问问前辈恶鬼们,还能多听几个版本。
八零三打开班西的支付宝让班西输密码,又一路把班西安全送到小洋房,碍于里头还有个时律,他决定就不进门了,只站在门口冲着班西摆摆手告别,就差没说句“好用您再找我”。
班西揉揉脸,走进开着大门的小洋房。
一楼大厅里飘着浓郁的草药香气,班西看到大厅里放着他煮咖啡的壶,下面一簇火苗正不科学地在空气中燃烧,壶里咕嘟咕嘟冒出淡蓝色的雾气。
显然是时律没找着蒸煮药剂专用的坩埚,就那咖啡壶凑合了。
安妮趴在一块小毯子上费劲地吸着空气中的雾气,巫师精炼过的药剂能够借由雾气进入它的能量循环,修补被子/弹击碎的破洞。
这是一种浓郁但柔和的芬芳,让人联想到天空大海草原之类辽阔而包容的存在,像是一张巨大而柔软的毯子,有着谁也不能拒绝的毛绒触感。
安吉丽娜趴卧在大厅,似乎也被这气息所安抚,眯着眼睛尾巴轻轻扫着,若非灰色皮毛上斑驳的黑色血痂,她安逸得就像是谁家养的大型犬。
一位老妇人正坐在毯子边守着她们,一时轻轻抚摸打颤的安妮,一时亲吻低声呓语的安吉丽娜,她的面容慈祥,银发端庄,半分看不到作为头狼时候的威严悍勇。
“你回来啦。”负责看火的时律第一时间注意班西进来,赶紧上前虚扶住班西的肩膀。
班西捂着嘴尽量收敛地打了个小呵欠,“安妮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时律让班西坐到边上的沙发里,又给他端了一杯茶过来,“刚刚还醒了一会。”
“那就好……能帮我倒杯咖啡吗,谢谢。”班西觉得只有一口闷下一整份意式浓缩才能拯救他,或者一大杯美式也能接受。
但最后时律给他泡了一杯甜得更像奶茶的速溶咖啡,班西越喝越困在沙发上都有点睁不开眼。
他可不能失礼地在沙发上睡过去。
班西画了个小符号让自己从倦意中挣脱,打起精神问候了微笑看着他的老妇人。
“日安,夫人。”
“日安,罗斯巴特。”老妇人颔首,又道,“我想你需要休息一下……或许我的族群可以为你看守今晚,作为你对我们帮助的回报。”
“反正……”她有些苦涩地叹息,“今晚也不会有成人礼了。”
只要班西不让她出席安吉丽娜的葬礼,她愿意对巫师做出相当程度的妥协与让步。
“请放心,我已知晓这是一场意外。”班西强撑着打官腔,“安吉丽娜是个好姑娘,哪怕她无法成为族群的一员。”
要不了多久安吉丽娜就会彻底堕落为嗜食死亡的恶狼,他能够帮安吉丽娜在堕落时保有理性,但没办法逆转已经刻进她骨血中的血肉香味。
她的食性会转变,发现以往美味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不论她再怎么抗拒,也只有血腥的死亡能填饱她的饥肠辘辘。
班西需要缓冲时间来思考如何处理安吉丽娜,能给到的许诺也只是自己不会那么传统粗暴地直接砍头。
老妇人听到他这句话便安心了许多,“是的,她是个好姑娘。”
不仅会是族群中优秀的灰狼,也会是电闪雷鸣之中强大而不可阻挡的狂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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