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烛台已经熄灭。
累点燃烛台。
他像一个沉默的木偶,呆板僵直地走在房子里。
那本日记被他拿在另一只手上。
紧紧不放。
这房子总是明朗敞亮。即使在不眠的永夜,也如同白昼的太阳一般温暖人心。
但他第一次觉得,这光是如此的冰冷。
竟没有手上小小的烛台更能温暖人心。
他安静地走啊走。
走过七转八绕的房间,穿过迷宫一般的房子。
在房子的尽头,有那么一间房间。
待在这里的时光中,他从没有打开这扇门,也没有想着去打开。即使视野不小心对上,也会快速略过,假装无事发生。
但是此刻,他前所未有地想要打开这间房间。
他轻轻地敲了敲房门,里面不出预料的无人应答。
他推开房门。
地板上是跌倒的烛台,灯油落了一地。
累的目光仿佛凝固在上面,他不肯,也不敢——抬头。
他就是这样胆怯的人。
即使知道了真相,鼓起勇气向前试着迈步。却又最终在结尾驻足,不敢前往。
——
没有人相信累在井水之下。
灶门炭治郎的眉目间仍然是不变的温柔,他坐在井上,对底下低声说道:“真的很可惜。”
你所追求的事物,即使苦苦蹉跎了百年岁月,竟仍然无法求得结果。
但求仁得仁。
强大外力的胁迫怎么是家庭?没有情谊的联系怎么是家庭?
“累。”井上的少年虫师道,“我还是会呼唤你回来。”
他的眉目舒展,阳光从他身上投射照在井中,一瞬间倒映得他仿若神子降世。
蜘蛛姐姐靠着门槛冷笑:“你又在窃窃私语什么呢?”
灶门炭治郎走向木屋,他说:“啊啊。我想说,如果你们想走,现在其实是可以走掉的。”
毕竟累不在了。
但是他在。
所以走不走得了还是一码事。
蜘蛛弟弟桀桀怪笑,蜘蛛姐姐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姐姐说:“就算累确实消失了一月有余……”
她咬住唇齿,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还是不敢。
不敢逃。
就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灶门炭治郎扯了下嘴角,竟是露出个不那么像笑容的笑容来,他背对着蜘蛛姐姐,问对方:“你究竟是不敢逃,还是不愿逃?”
蜘蛛姐姐移开视线。
蜘蛛弟弟低声笑着:“我为什么要逃走?这里还有一个食物没有捕猎完啊。虫师是吧?我可要警告你,我可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人。就算是客人,我也会吃的。”
少年虫师淡漠地看了一眼他们。
他耸耸肩,清朗的声音在空气中扩散:“哪怕已经问了很多次了,但我还是想再问一次——你们真的不想随我一同下井,去寻找累?”
“……”蜘蛛姐姐和蜘蛛弟弟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道极快的暗光。
要找吗?
……如果累真的在那里,而我们没有行动的话……?
可是如果按这个虫师的说法,如果我们都不去找,那累就回不来了。
蜘蛛姐姐用手绕了绕发丝,她问:“你再讲讲——到底怎样,才能从这井下,把累带回来?”
只有羁绊。只要羁绊。
但他多添了些字眼,一些累真正所欲所求的字眼。
灶门炭治郎的笑容不变,他慢慢地说:“家人的羁绊。”
只有家人最真切的呼喊,才能让人从地底的星空回到岸上。
……毕竟人间,也不是那么容易踏足的地方。
蜘蛛姐姐迟疑了一会。
“我们应该怎么做?”
灶门炭治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细细的已经燃起的烟,烟雾缭绕,从他的指尖飞扬:“随我一起,呼唤。”
“这事有风险吗?”
“万事都有风险。只是大小几率而已。”
蜘蛛姐姐沉默了。她的视野缓缓转向弟弟。
蜘蛛弟弟怪笑了一下,他歪了歪头,怪声怪气地说:“姐姐总是要保护弟弟的~而哥哥,也是用来保护弟弟的~”
蜘蛛姐姐的脸色变得铁青,两只鬼都不再说话。
灶门炭治郎如同一个观测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戏剧。过了片刻,他道:“我该去采要用的草药了。”
他走到了山的东侧。
蜘蛛妈妈那里。
蜘蛛妈妈蹲在树边,拿着根树枝在刨土。
灶门炭治郎问她:“您在做什么?”
蜘蛛妈妈说:“在埋葬。”
灶门炭治郎没再问了,而是和她一起刨土。
他带了刨土的工具,不过只有一个,所以让给了小姑娘用,自己则是接过树枝,和她一起动作。
小姑娘偷偷瞄了他一眼。又偷瞄一次,再偷瞄一次。在不知道偷瞄多少次之后,炭治郎回头看她:“怎么了?”
小姑娘左顾右盼,假装无事发声。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小声,缓慢地问:“累他……真的掉进了井里吗?”
“不是掉进井里,是被井星吸引了哦。”
“井星?……它是那种有危害的虫吗,就是那种,那种会啊呜一口吃掉别人的?”
“是哦。”
“……那,你之前说,只有呼唤才能把他叫回来是吗?”
“是的。”
“我能……试一试吗?”
“好孩子。”灶门炭治郎用轻轻地用手揉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发,他毫不吝啬地夸赞,甚至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您真是个好孩子!”
只有您说了这句话。
只有受尽折磨,被这群过家家折腾得麻木的您,说出了这句话。
小姑娘的脸一下红了,显然是一副很少被人夸赞的样子。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如果……如果我也能帮上忙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灶门炭治郎将手中的土擦净,他温柔地捧起女孩的脸,说:“如果您能一直保持着这种心态——”
小姑娘冒着蒸腾的热气戳了半天土堆。
半晌,她又小声说:“那个,您能不能不要称呼我叫您呀。我想,我想与你亲近一点。我们都用你互相称呼好不好?”
灶门炭治郎对她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他没有出声。
然后就是每天的尝试。
摘药,配药,点烟,燃起雾气。
“能进入井星吗?”小姑娘的眉毛皱起来,“还是进不去吗?”
少年虫师凝重地点了点头,他说:“大概是光脉在这里贯穿过去的时日太久了,这里产生了些未知的变化。有一些过去的经验看来是用不上了。我只能重新配置草药。”
“但是,感觉已经很近了。没关系的,再这样下去的话,没几天我们就能带他出来了。”
“嗯,嗯!”
晨雾蒸腾。
灶门炭治郎的眼睛一亮。
“成功了!”小姑娘欢呼,“终于,终于成功了!我们一起进去吧!”
“我先进去。”灶门炭治郎拦住她,他道,“我比你更有经验,让我去探探路吧。”
他的声音早就在一次次雾气升腾中磨砺得沙哑,但仍然不改清隽本质。
小姑娘朝他眉眼弯弯地笑:“好。”
那笑容莫名地带着些年长者的温柔。
美好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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