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站在太液轩的门口,身体前倾,耳朵趴在门板上,先是被晏榕那一句“不想吃就滚”吓得呼吸一窒,接着又被椅子仓促划过地板的声音给弄得精神紧绷。
他是晏榕的私人助理,很了解晏榕的脾气,看今天的形势,要是杜蘅没把他老板哄好,估计接下来几天晏榕都得发脾气,又忍不住有点心疼杜蘅,总是委屈自己耐着性子哄老板。
艾伦正提心吊胆地纠结自己要不要进去劝架时,他倚着的门板忽然被拉开,杜蘅匆匆忙忙走了出来。
艾伦身体一晃,赶紧闪开身体靠在门框上,一边努力捕捉到杜蘅大步走出去的背影,一边观察着包厢里老板阴沉的脸色。
要糟!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这次看杜蘅的反应是不想再哄着老板,也是,谁听了那样的话,还能再拉下脸回头去哄人。
艾伦又扭头快速往包厢里面看了一眼,晏榕还是保持着坐在餐桌前的姿势,双手放在餐桌上,白T下肌肉的线条隐隐呈现,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发怒前的平静。
看来后面几天要难熬了,艾伦轻轻把门带上,暂时不想面对盛怒之下的老板。
关好门以后,他又往杜蘅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真怕杜蘅这次一走了之不管晏榕了……那他往后几天可就难过。
正当艾伦心里默默为自己掬一把泪,身后的包厢门忽然又被猛地一下拉开。
他来不及反应,就见刚才还坐在餐桌前憋着怒气的晏榕追了出来。
晏榕往外面扫了眼,抬脚就往出口的方向走,“杜蘅呢?”
艾伦愣了愣,吞了一下口水,拉住走错方向的老板,“这边,杜蘅哥去了洗手间。”
****
洗手间,杜蘅刚要走到门边,门就像被一阵疾风卷过般,“嘭”的一声从外面打开了。
紧接着,在他看清来人之前,杜蘅整个人就被撞到了墙壁上。
晏榕双手架在他的身体两侧,把他牢牢圈在自己的领地,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要将自己的东西圈禁起来。
洗手间里还有一个其他客人,刚好从隔间里出来,看到这情形,手都不敢洗了,立刻贴着墙根从门口溜走了,走时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带上。
晏榕喘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杜蘅,眼睛赤红,“杜蘅。我刚才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他让艾伦来长泰公馆订位置,是想请杜蘅吃饭,道个歉,把生日的事情揭过去,再增进一下感情,哪知结果能变成这幅样子。
是他低估了自己把事情搞砸的能力。
从前他未曾察觉,还觉得杜蘅这样不管他了刚好,也不明白杜蘅为何忽然说走就走,现在才发现,原来早有预兆,是他没看到。
刚才那点隐隐的酸疼,一下子从心脏蔓延到了全身。
他不能让这糟糕的迹象延续下去,他要及早掐灭!
晏榕矮下身,用鼻尖蹭着杜蘅的鼻尖,“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好吗?”
晏榕如琥珀一般的眼睛就在他的眼前闪动,杜蘅深吸了一口气,把头偏向一边,他不太习惯这样的晏榕,也搞不明白晏榕怎么短短几分钟里转变这么大。
“以后,一年365天,我每天都陪着你。”晏榕说这句话时,脑海里立刻响起“滴滴——”的警示音,毫无欺负的机械音在他脑袋中回荡,“检测到严重OOC场景,系统将启动自我保护程序。”
晏榕没管那么多,眼下杜蘅最重要。
阴影里杜蘅的五官冷淡,眼角微微泛红,“我要回去了。”
没有扎心的话,但处处都是疏离和拒绝。
扎得晏榕哪哪都疼。
尤其是当他想到一年后的杜蘅,说走就走,再无联系,身边还有其他人。
“不行,我不许你走!”
晏榕瞳孔紧缩,猛地拉近与杜蘅的距离,伸手紧紧抓住杜蘅的胳膊。
“啊!”杜蘅闷哼了一句,吸了一口气,皱眉道,“你放开我。”
晏榕从小学柔道,又打网球,手臂力量极大。
晏榕却没察觉到,只是死死盯着杜蘅,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来,“我不放,你不许走。”
“你——”杜蘅咬着牙,抬头看向眼前人,
“晏榕,你要我滚我就滚,你不许我走,我就必须要留下来吗?”
杜蘅声音低,说得很轻,但是一字一句,都是伤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晏榕心中又痛又急,“我只是不想你走。”
“你不要走。”
晏榕一急,掐着杜蘅的手更紧,他脑海中的警报音也响得更加频繁。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想要和杜蘅道歉,想要和杜蘅重新开始,但好像不管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没有让事情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杜蘅压根不相信他的话,而他又只有十分钟。
脑海里的警报器还在倒计时,“自我保护程序已启动,一分钟后终止送回。”
系统不许他OOC,就像不许他透露任何与未来有关的事一样,为了保护系统本身的安全。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艾伦和服务员的声音。
服务员,“先生,有客人说里面有两位客人在打架,需要我们进去看看吗?”
艾伦周旋道,“不用,并没有打架,只是有些误会。”
门内的两人还在僵持。
杜蘅瞟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声色皆是疲惫,“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下次我做饭给你吃,今天我真的要回去,还有工作。”
晏榕紧紧盯着杜蘅的眼睛,他知道杜蘅是在退步和忍让,但他不想杜蘅再忍让了,他知道杜蘅忍让的结果就是终有一天会从他的生活里彻彻底底退出去。
倒计时四十五秒。
今天他的时间不够。真是艹蛋,他那么想留住杜蘅,想表达他此时此刻内心的话,系统却说他OOC。
“啊——”晏榕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愤懑的低吼声,终于像困兽一样无奈地松开了杜蘅的胳膊,往后挪了一小步,又一小步。
他舍不得放手,但是现在不放手,换成从前的自己,要更糟糕。
杜蘅得以喘息,看了晏榕一眼,马上拉开卫生间的门出去。
倒计时三十秒。
好了,马上要再换回从前那个sb的自己了。
艾伦看着杜蘅离开的背影,“老板,要送杜蘅哥回家吗……”
“真是SB!”
艾伦以为他在说杜蘅,颤抖着帮杜蘅说话,“杜蘅哥看起来是加班太累了……”
晏榕举起右手在门上狠狠砸了一下,“我说我自己是SB!”
艾伦,“……”
****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一场暴雨。
盛夏的暴雨,下得猛、来得快,去得也快。
杜蘅坐在车内,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经年不变的车水马龙,有点疲惫地放空自己。
地面湿漉漉的,马路两边的排水沟里哗啦啦流着骤然聚集的雨水,汽车玻璃上的水珠映出城市五彩的霓虹。
但空中已经没有一丝水汽,甚至没有一丝尘埃。
灯光映照处,一片明澈。
恰如他和晏榕再次重逢的那个黄昏。
那时杜蘅在F大设计系读大三,靠奖学金和接私单赚钱交学费和生活费。
接私单的流程是先付20%的定金,等全部设计图出完,再付剩下80%的费用。
杜蘅因为设计做得好,出图速度快,肯熬夜干活,报价又低,所以虽然才大三,也常常能接到单子。
有一次他接了一个工作室的装修项目,利用课余时间、花了两周熬夜把设计图都做出来,发给对方。
结果图片发出去以后就石沉大海,给对方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当时已经是大三下学期末尾,他正在攒下个学期的学费。
设计系每个学期的学费是一万二。他的家庭情况让他无法申请助学贷款,全靠奖学金和自己做私活赚。
他已经存了5千,暑假去实习估计能再存4千左右,这笔设计费是4千,加一起比1万二多一点,还能匀点给他当生活费。
但现在他图已全部做好,还按要求改了一稿,对方却了无音讯。问介绍活给他的同学,对方也说这几天联系不上那家工作室。
这4千对他很重要,当然他之后如果再接到其他私活、或者实习工资高一些,能把这笔钱补上,但如果形势不好,甚至他找不到实习的地方,再少了4千,那就是雪上加霜。
何况这次设计花了他不少时间和心血,那个工作室是个快500平的loft,面积不算小,又要满足客户的各种功能需求,非常耗时好心血,他不想这样被人骗了。
杜蘅着急,便从介绍活给他同学那里要到了这家工作室的地址,当天下了课就找了过去。
他穿过两个区,转公交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到那家工作室时,那里并没有员工上班,连门口的牌子也取下来放在了一旁。
只有一个保安大叔守在那里。
他去保安那里问情况,得到的回复是上一家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前几天卷款跑了,还用工作室的名义借了一堆钱,别说重新装修了,连租金都交不起。又告诉他这里已经租给别人。
杜蘅愣在当场,心里知道自己的设计是白做了。
工作室都没了,谁给他设计费?
保安大叔看他神情颓丧,安慰他说不是多少钱就算了,那个老板遇上这种合伙人才倒霉透顶呢。
杜蘅随便应了两句,站在门口发呆。看来接下来几个月他要努力多接几个活才行。
正在他站在别人工作室的门口垂头丧气为将来忧愁的时候,也是他人生一段非常窘迫而不得意的时候,晏榕出现在他眼前。
晏榕陪他朋友来看地方。
他朋友说,“仓促找的场地,附近只找到这么个地方,临时装修用一下也还凑合。和你们家比肯定比不了。”
晏榕神情懒散的点点头表示附和,没说话,显然对一个这样地段的工作室毫无了解的兴致。
他们就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正对着杜蘅的那个电梯口走出来。
杜蘅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晏榕。
杜蘅认识晏榕,或者说他记得晏榕,单方面对晏榕印象深刻。
但晏榕显然不记得也不认识他。晏榕只是在朝他走来时扫了他一眼,便懒懒地移开了目光。
倒是晏榕的朋友看到他以后、很有兴趣地问了他的事。
他不怎么擅长交际,尤其是面对晏榕,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偶遇晏榕的喜悦和惊讶里,一下把刚才的失落全部都抛弃在脑后。
晏榕当时虽然也才二十一岁,但已经非常有压迫性,1.86的身高,配上一款卡其色的垂坠长风衣,和浅棕色的卷发,整个人都有一种与这种工作室格格不入的高贵与疏离。
他想比起晏榕来他一定显得非常局促而寒酸,他穿着一件过时的白色polo衫,洗得起了球,拿着一叠打印的设计稿拘束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紧张得脚趾都蜷缩起来,只知道很没礼貌地盯着晏榕看。
还是保安解释了他的情况。
晏榕的朋友听了,便兴致勃勃要看他做的设计。
他双手捧着把设计图递过去。
晏榕的朋友翻了一下,“做得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又说,“我这里急着用,干脆把你的设计图卖给我好了,我也不用再设计了。”
晏榕大约是无聊,听了几句朋友的赞赏以后,也转过目光去看了几眼他的设计,然后琥珀色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
正好撞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又触电一样匆匆转走的目光。
晏榕低头笑了一下,嘴角轻轻一弯。
然后就听晏榕缓缓说道,“你还是学生吧,图做得不错。这种设计图4千太少了。我一万买下来,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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