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把ppt投影在会议室64寸的液晶屏幕上，交给赵东池来陈述设计的进展。
整个展厅以木、水泥、石等设计元素为主，核心展项是展厅中心直径约5米的青瓷大腕，第三层将改动成一个双曲面单层悬索结构做一个镂空顶层。
目前，一层的序厅已经设计好，青瓷大碗正在建模，渲染完毕的设计图被展现在液晶屏幕上。
简单地对完项目后，赵东池朝会议室里的其余八个人扫视了一圈，总结道，“要是没有问题的话就按这个节奏进行下去。”
赵东池是设计部的经理，他这么说，一般会议差不多就结束了，他们当下属的一半不会有意见。
但今天，情况有点不同。
赵东池话音刚落，韩荣忽然抬了下右手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赵东池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韩荣会提出问题，不过随即点点头道，“你说。”
韩荣把身体往投影的方向转去，指着上面的设计图问，“我记得之前顶部的设计不是这样，这个镂空顶层是新改的方案吗？”
赵东池，“没错，这是杜蘅昨天修改后的设计，我觉得不错，这样整个展馆的空间会更明亮开阔。当然，这部分我们只是提议，如果客户采纳的话，他们会请建筑师来改造。”
韩荣点点头，表示对赵东池的认可，接着他忽然转向杜蘅，话锋一转，“这个设计的意图很好，但不知道杜工考虑过方案的可行性吗？比如是否承重上的问题。”
韩荣冷不丁抛出抛出一个诘问，让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杜蘅身上，尤其是韩荣小组几个不熟悉杜蘅的人，对杜蘅的反馈都充满了好奇。
杜蘅又是在众人面前一贯的沉默。
会议室有一瞬间几乎可以听见针落的静默。
赵东池刚要开口为杜蘅解围，韩荣接着说道，“按改动后的设计，各根悬索的外端都要有钢筋混凝土的固定物，但根据计算，现在的展馆恐怕不符合施工条件，不知道杜工打算怎么解决？”
韩荣的一系列问题，摆明了要针对杜蘅。
他们做的是展馆设计，基本上是负责室内展馆陈列部分，这种属于建筑设计范畴的东西，他们可以提意见，但最终定夺权在甲方手上。
韩荣却拿这个来问杜蘅。
杜蘅低首垂眸，一时没说话。
韩荣看情势一笑，用挺照顾杜蘅的语气说道，“哦，杜工是不是不懂建筑设计？”
旁边，朱静先急了，叫道，“老大。”
他们跟在杜蘅手下，自然知道杜蘅的水平，不过这种刁钻的问题，她也有些为老大担心。
过了一会儿，杜蘅没有看韩荣，盯着设计图说道，“测算过，可以实现。”
韩荣挑眉，身体前倾，进攻的姿态，“嗯？”
杜蘅控制鼠标，往前翻了几页，停留在一张全景图上，“如果选用5乘199高强度低松弛镀锌的半平行钢丝束，再控制好预应力的施加，在现有的建筑结构上，可以达到极致的轻盈。”
杜蘅说话既没有什么起伏，也没有语气词，声音有点低，吐字却很清晰。
会议室里比刚才更静。
韩荣小组几个人都呆住了，刚才韩荣提出的问题，他们心里也都在思考，但他们的工作以展览为主，建筑方面的东西涉及的很少很少，甚至理解起来都很困难，却没想到杜蘅回答得那么轻松。
杜蘅日常看起来是那样沉默冷淡，加上又长得那样好看，比起秃头设计师，更像一个漂亮的花瓶。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小声议论，“杜工好厉害。”
坐在杜蘅身边的朱静扭过头去小声和王跃说，“老大怎么什么都懂。”
韩荣也呆了一下，眉毛微微一皱，随即说道，“就算可行，如果采取你的设计方式，空调能耗将增加125%。”
“你算错了。”
“？”
这下轮到韩荣不说话。
本来狐疑的落在杜蘅身上的目光，现在都落到了韩荣身上。
杜蘅依旧看着设计图。
晏榕三年前曾设计过一个“无柱悬索”的歌剧院，歌剧院里四个功能区都看不到支撑的柱子，主承重结构最大跨度达到了110米，是全球最大的双向悬索建筑。
这些年，他关注晏榕的每一个作品，大学时也跟着晏榕旁听了不少相关课程，只是没去考学位。
他本身就喜欢做这行，又想追随晏榕的脚步，这些东西他都格外关注、认真学习。
杜蘅继续说道，“同时采取自然供风与机械供风，空调能耗不仅会增加，还能降低35%。”
韩荣的嘴唇张合了几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能身体退回椅子里，默默往旁边转了个方向，与之前面朝杜蘅的姿态完全相反。
赵东池也讶异的看了杜蘅一眼，他们从前接的项目很少涉及建筑设计的部分，他见杜蘅此次的设计里提出了相关意见，以为杜蘅最多略知一二，不想杜蘅考虑得这么清楚。
他又觉得奇怪，他们的工作量已经很大了，杜蘅哪里来的时间再去研究的这些？
韩荣小组几个人就更别提了。
一瞬间都对杜蘅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家都回想起从前杜蘅经手过的项目，只是杜蘅从来不说，总有人误会他是靠赵东池罩着。
今天要不是韩荣主动挑事针对杜蘅，估计杜蘅还是和从前一样，只管埋头做设计，不管什么汇报都是交给赵东池。
但看结果，韩荣不该挑起这个话题，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东池环视一圈，见这次其他人都睁大眼睛看着杜蘅芜不说话，便让杜蘅把投影关掉，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大家没有其他问题了吧？没有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好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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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总结会议就在一片对杜蘅的夸赞声中结束。
会后，大家各自回自己的工位。
杜蘅要收电脑，走在最后面。
赵东池跟着留在会议室里，看其他人都走了以后，才说道，“小杜，不错，没想到你还懂这些。这么看，呆在这里更委屈你了。”
杜蘅正在拔插线的手一顿，“呆在这里我很开心。”
赵东池却以为他是在谦虚，“总部hr那边我会力荐你，你一定要去总部，去了总部才能学到更多东西，有更好的前景。”
赵东池说着，自己先情绪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我本来觉得你去总部也是往展览发展，没想到你还懂建筑……你知道晏总手下有个金牌设计团队吧，就跟着晏总设计了林海别墅和北岸美术馆的那个团队，你好好学习，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可以加入这个团队。”
杜蘅这回什么话也没有。他在最开始，在与晏榕相识之初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那时候，他曾幻想过诸多与晏榕在一起的未来，就像他的爸妈一样，有着共同的爱好，彼此欣赏互相依靠，忠贞不二。
他也想与晏榕并肩而立，既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也是工作上志同道合的搭档。
但现实里连续的挫折，把这最开始的心愿击打得七零八落。
心灰意冷之后，他现在，就只想待在这里，守着隶属于这家事务所的陶瓷展馆，再完成教到他手上的每一项工作。
他低声道，“赵经理过誉了，我还差很远。”停了一下又说，“陶瓷馆最近有一个临展，进度您要看下吗？”
“不用了，这些你一向做的很好，你自己把握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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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韩荣拿了烟往吸烟处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又转了弯，到了楼梯间。
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等了一会儿之后，开口第一句，“你的这位情敌，怎么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手机里传来夏寻的声音，“你在那里做的怎么样？有没有全方面碾压他？”
韩荣咋了下舌，说道，“你这个情敌挺厉害的。就算没有晏榕的关系，在这里当一个主创设计师也完全ok，甚至配得上更好的职位。”
夏寻静默了一秒，噗嗤笑道，“我看他是灌迷魂汤的水平不错。”
韩荣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从他这个位置往前看去，透过创业园区明净的落地玻璃，正好能看到杜蘅被自己小组的几个人团团围着在说话，“专业能力挺强的，人缘也不错。就是性格……看起来和晏榕不像一类人。”
“当然，晏榕学长和我才是一类人。”夏寻说完这句话，软声道，
“韩荣，你帮我的忙拖住他好不好，我刚听说晏榕学长那边要从你们那里调个设计师过去，别让他去。你想想看，他现在调去晏榕学长的公司，过段时间，说不定就要和学长一个团队了，你不是也很想进学长的团队吗？团队名额有限，别让他去。”
韩荣沉思了一会儿，“行吧，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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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周五的下午，龙·文化投资集团总部的总裁办公室里，晏榕正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陷入沉思。
他实在想不明白，前几天晚上，他最后一次穿回去的时候，明明自己正在杜蘅家的餐桌上吃面，气氛好得不得了，还一直到了浴室……
怎么第二天他给杜蘅打电话，就被无情的挂断了呢？而且系统还显示他严重OOC，被关了两天。
晏榕头大。
他自诩是个完美的情人，尤其在qing事之后，一般都会好好哄着对方，怎么到了杜蘅这里，却能出现这种场景？
早知道自己就该时时刻刻一直盯着。
虽然他只真正回来了几次十分钟，好像很多事情都跟着改变了，或者说，他和杜蘅有了更紧密的联系。
在原本的轨道中，杜蘅提出分手的前一年，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他接了都庭的项目，要完成一个博物馆的设计，这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时间，他去杜蘅那里，不外乎睡觉、zuo|爱，被杜蘅照顾。
现在，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晏榕在心里默默留下了泪水，第四次点向了通话的图标。
还好两天过去，给杜蘅打电话不再是OOC行为了。自己总算提高了那么一点觉悟。
然而，等来的是五连杀。
晏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艾伦叫来，“把杜蘅这几天的行程汇总一下发给我。”
很好，没有OOC。
晏榕想到自己从前的德行，虽然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还是坚定地在备忘录里打下三个字，“去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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