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随意扯了几张纸，将沿着脸颊滚落下的水珠擦拭干净，任由半潮的发丝贴在额边，对着镜子努力扯了扯嘴角——在练习假笑方面，他一向做得很好。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已力压许多优秀演员，早早摘下了影帝的桂冠。
在五年后，沈烨霖将会死于一场车祸。
或许当时的谢昀，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对方出车祸时，他正在外地忙着拍戏，直到狗仔们的新闻报道铺天盖地刷满了手机，他才知道自己深爱的人竟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猝然离去。而他，却连对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原本准备一步一个脚印的计划，显然已经不再适用于现下了。他必须要尽快行动起来，不能让对方再一次重蹈覆辙。
思绪飞转间，谢昀已经走回了包厢。
在他离开的功夫，侍者已经将俩人点好的菜呈了上来。只是因为他迟迟未归，沈烨霖便一直在等待着他。见人终于回来了，方才稍稍放了些心。
毕竟刚刚谢昀离开时的脸色实在太差，到底是好几年的朋友，他还是会为对方感到担忧的。
沈烨霖将走进屋的谢昀仔细打量了一遍，发现他嘴唇仍有些发白，额发上的水珠也没有擦干净，湿漉漉的看着有些狼狈。便抽了几张餐巾纸递过去，问道：“擦擦吧，你头发打湿了。”
谢昀说了声“谢谢”，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擦头发。过了好久，忽然扬起头来，有些犹豫地对他道：“学长，其实今天把你约出来……是有一件事想说。但这件事情好像会很麻烦你，所以我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和学长说。”
话到这里，谢昀语气一滞，略带苦涩地道：“不知道当初学长是怎么想的，但我第一次鼓起勇气跟学长搭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太多事情，只是单纯想和学长交个朋友而已，跟学长的背景和家世都没关系。可现在却又要过来求学长用自己的关系人脉帮我的忙，实在是……”
沈烨霖抬了抬眉，注视着他的脸，示意他说下去。
谢昀见状，长出一口气，露出了安心似的表情：“……我的合约要到期了。”
“所以？”
“本来我准备合同到期后就单飞，自己开工作室。”谢昀冲他局促地笑了一下，“不过我的本事，学长应该也很清楚，我其实不太擅长演戏之外的事情。所以我一直都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独立出来干。而且，最近也有好几家公司在接触我，想把我签去他们的公司……”
沈烨霖心头一动，隐隐猜出了谢昀剩下没说出的那些话。
他还记得上一世，谢昀在合约期到了之后，就果断解约单飞，建立了一家只围绕他来营运的娱乐公司。并逐渐发展壮大成圈内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分走了耀娱不少蛋糕。
就因为这个，他被下面的人念叨了好几年，对他没把谢昀给签来耀娱很是埋怨。
所以，谢昀这是来询问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
但沈烨霖清楚地记得，在上一世，对方从来没有向他询问过这些问题。
“也许是你重生的关系，导致世界线变动了。”系统小声说，“你看傅建义和纪文成，不是也……”
系统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沈烨霖就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发痛。
他按住自己额角，对谢昀说：“不用想太多，做你喜欢的就好。有时候顺意而为，未尝不会有个好结果，相信你自己。”
说者无心，话到了听者的耳中，瞬间就又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谢昀被这句话烫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果然，自己这么选择是对的。就连他，也都变相地表示了支持。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吧。
“学长。”他用郑重的口吻，看着沈烨霖道，“——可以，请你代表耀娱签下我吗？”
沈烨霖端茶的动作一顿。
他缓慢地抬了眼，望向期待地望向自己的谢昀，微微皱了眉。
……这个剧情发展，不太对劲。
他本来以为谢昀突然提起这件事儿，是想叫自己给他加油打气。却没想到对方却是主动抛弃了自立门户的想法，准备通过他签进耀娱？
虽然谢昀要是真的能进耀娱，对于他来说应当是有利于长远发展的好事。但谢昀如今可谓是天时地利齐聚，何苦巴巴跑过来，给别人打工做嫁衣呢？难道自己当家做主不好么？
想到之前谢昀的那番反应，沈烨霖估摸着，系统怕是又掉链子了。
他摩挲了一下瓷杯的边缘，半晌没接话。
谢昀见他沉默不语，心顿时紧张得揪了起来。俩人认识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主动要求过沈烨霖什么，生怕触了对方的雷区，惹得对方不高兴。这次是他第一次尝试大胆越过那根线，试探对方的底线到底是在哪里。而这样的反应，无异于是给他的心上来了重重一击。
——沈烨霖犹豫了。
对他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这既证明他在对方心中的地位，比他估算得要更高一点。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当他做出一些过于出格的举动，对方还是会因此而感到不悦的，他并没有真正地走进沈烨霖的心里。
“告诉我原因。”沈烨霖思考完毕，淡淡开口问道，“虽然我知道那边有和你接触过，但耀娱对你来说，也只是一块鸡肋而已。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你没必要签进耀娱。”
“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放弃了自己开公司的想法？”
谢昀毫不犹豫地答道：“学长，有一句你说错了，我并没有放弃自立门户的想法。只不过我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够成熟，并不能独立支撑起一家公司。所以想拜托学长把我签进耀娱，将工作室挂靠在耀娱旗下。”
说到这里，他冲沈烨霖眨了眨眼睛，莞尔道：“毕竟有学长在，我总不用担心被签不合理的压榨卖身契了，不是吗？而且从原公司解约的时候，也可以少一些麻烦的纠纷。”
这倒是实话。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从古至今都是至理名言。
但仅仅只是这些，还不够说服沈烨霖。或者说，只能说服有事业心的那一半他，剩下的另一半，仍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不过总的来说，谢昀提出的这个要求，对沈烨霖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答应倒也无妨。
沈烨霖思考了片刻，微一点头，说：“可以。”
谢昀听到回复，顿时露出了快乐的笑容：“谢谢学长！”
“不用。”沈烨霖平静道，“只是签个合同而已。真要说，也应该是我感谢你，让他们省了一大堆功夫。毕竟你的经纪合同，各个公司应该都盯了挺久了。”
“也没多久。”谢昀说，“只是稍微接触了一下而已，毕竟他们都怕得罪恒嘉。”
沈烨霖“嗯”了一声。
恒嘉是谢昀现在所在的公司，虽然比不上如日中天的耀娱，但底子雄厚，家大业大，在圈子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谢昀要是解约时和恒嘉闹出了什么不快，那一般的小公司还真没胆子接这尊佛回去。就算谢昀是如今圈中顶流也没用。
毕竟，去砸钱捧个顶流出来，可比被圈内顶级大公司围追堵截、左右支拙来得轻松多了。
……
饭局散的时候，沈烨霖抽空给乔安打了个电话。
他把谢昀的意思转达了过去，让对方看着找个靠谱的去商谈这件事，力图把人全须全尾地从恒嘉带出来。乔安利落地应了一声，又问他谢昀的经纪约打算怎么签，是准备按着谢昀的意思走，还是有利耀娱的方向走。
这话就是在试探沈烨霖的想法了——
你签这个约，是图利呢，还是为了捧这么个人呢？
沈烨霖眉毛一挑，干脆撂了句“你觉得呢？”过去，让对方自己思考他这个吩咐的意思。
不过也难怪乔安多想：自家老板难得发话下来，特意找他去签演员的经纪约。就算是要签的这个人确实出名，那也很难解释这种反常行为——虽然这俩人是朋友关系。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了提早问清楚自家老板和这位谢影帝的真实关系。免得哪天被狗仔拍了照片，胡编乱造一通上了热搜，到时候公关起来也比较轻松。
乔安见他半晌没有把话接下去的意思，便说：“既然这样，我去和谢影帝沟通一下他那边的意思。到时候出几个方案，再给您看着定下来？”
“嗯。”
对方乖觉地挂了电话。
沈烨霖收了手机，走去谢昀身边，跟他说：“我已经跟他们说过这件事儿了，至于到时候打算怎么签，你自己跟他们谈吧。如果要是谈的不满意，你可以过来跟我说。”
“好。”
谢昀点点头，忽然走上前来，飞快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又很快地退开了。
“谢谢学长，”他认真地看着沈烨霖，“我会好好加油的，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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