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
黑夜里的森林响起了些动物的嚎叫,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生物的叫声,让一群孩子不自觉围在了一起。
抱朴真人则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打坐修炼,他闭着眼,随手一挥。
地上某处凭空出现了一团火焰,稍微悬空地漂浮着,没有任何柴火却不曾熄灭。
孩子们瞅了瞅抱朴真人,又瞅了瞅这团火焰,然后慢慢挪了过去凑在火焰边取暖。
先前晕过去的男孩没有跟上去,而是坐在毛毯上四处望了望。
他渴了,可是不知道哪里有水。
嗓子眼还有些腥味和胃酸气,叫他有些难受,苦哈哈地伸着舌头,似乎这样能让他好受些。
围在那团火焰的孩子渐渐开始互相认识,逐渐有些笑声传来。
而现在不合群的也就他和坐在另一边打坐的小姑娘。
曲清如将气息沉入丹田,运转气旋不过八个小周天,便突然停下。
前身飘来一阵气流,似乎有人靠近。
“咳咳,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睁开眼,便看见面前的人是先前在高空呕吐的孩子。
他站在那儿,虽然面上有些虚弱,却扬着一个友好阳光的笑容。
身上穿的是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一头狗窝似又毛茸茸的短发,手上则有些老茧,一看就是做农活做的。
他的脸有些瘦削,似乎常年没有吃饱的样子,但仍能看出其五官的端正俊逸,只是脸上有几道刚睡醒起来的睡印。
眼神有着质朴以及待人真诚的目光。
曲清如点点头。
“嗯。”
他立马眉开眼笑。
“你知道哪里有水吗?我有点渴。”
原本先前这些弟子是有给每个孩子发放一些水袋的,许是因为他昏迷所以忘记给他发了。
曲清如取下腰间的水袋递给他。
“真是谢谢你了!”
男孩惊喜地用双手接过,虽然动作很快,却仍有礼貌,并不惹人嫌弃。
他打开盖子刚想灌,突然意识到些什么,便将袋口离远了些,才往自己嘴巴里倒。
女孩子应该是嫌弃别人用嘴触到袋口的......
他这么想着,仰着头小心翼翼接着水流,连一滴都没有洒下。
等差不多喝了有四分之一,虽然仍有些渴,但男孩还是住了口。
他双手把水袋捧给曲清如。
“谢谢你啊,我不渴了。”
曲清如没有接,她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
“送给你了,我不喝水。”
男孩一愣,他捏住了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是觉得我脏吗?我可以给你把这个水袋洗干净。”
即使是这么个猜测,男孩的目光依然很认真,甚至没有觉得受辱的样子。
他笑着,好像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这个森林肯定是有水的,我可以去外头找些河水来洗洗水袋,你还要水吗?不然我给你把水袋灌满再回来吧。”
他说着说着,差点就真的要挪动步子去找水源了。
“我并无这个想法。”
这个孩子耿直得吓人。
曲清如连忙出声制止了他的行动。
“我不常饮水,并非嫌弃,若你想喝便送予你了。”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眯了眼睛,眼睛跟月牙似的。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的礼物!”
他郑重地将水袋绑在腰间,妥善放好后拍了拍胸脯。
“我叫扶风!从现在起我们就算认识了。”
“我叫曲清如。”
她颔首以示回应。
“很好听的名字哈哈,哪像我连姓都没有。”
扶风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笑道。
“为何?”
曲清如理所应当地问起。
“我无父无母,自然无姓,至于名字,我自小待在扶风县,所以我就叫扶风。很随便吧?”
他笑嘻嘻道,对于无父无母这个词似乎习惯了,没有半分悲伤的样子。
“自小我就长在扶风县,吃百家饭长大的,不过也不好意思老吃人家街坊邻居的,所以也会帮着干些活,天天有事做,我也挺开心的。”
他好像总是很快乐的样子,毫无烦恼,但身世却叫人很难想象。
“若是一辈子就那样也挺好的......”
话题似乎触及到很隐秘的部分,他突然间沉默了。
“若你不想说,可以不必开口。”
曲清如理解很多人都埋藏着心事,她并无过多的好奇心,也不会强逼他人开口。
有秘密是件很正常的事,她也有秘密是不可告知于他人的。
扶风一愣,他似乎有些无措,咳嗽了几声。
“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正常人不都是想继续听下去的吗?”
曲清如抬眼看他。
扶风立马剧烈咳嗽了几声,似乎是想把这茬揭过去。
“也不是不能说,嗯...我的意思是,这事儿其实我也挺想说出来的,毕竟自己憋着也挺难受的......”
他神色突然有些黯淡,似乎想起了记忆中那场惨事。
“县上的人都挺好的,可是在某个晚上却遭了被官府追赶的土匪。我刚巧应了中药铺的老板去山上采点药草,一没注意就天黑了,回来就发现整个县的人都死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却给人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
“只是五个人,就把县上二十户五十来人全都砍死了,连刚吃奶的孩子也没放过,尸体被拖到了街道上堆着,把整个街道的地面都染红了,像是流着一条血河。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扒掉了,像是一只只发白的死猪,赤条条的,连我都差点认不出原先那个笑得格外慈祥的婆婆如今只是躺在地面的一块烂肉。”
他的声音毫无感情地陈述着他所见到的场面,并无什么愤怒的情绪,却冰冷地有些瘆人。
“然后呢?”
曲清如突然出声。
这话突然让扶风回过神,打断了有些沉闷的气氛。
他抬头看着曲清如的脸,突然笑道。
“我把他们都杀了。”
明明是特别令人恐惧的话,但他却说起来很轻快,甚至很高兴。
曲清如并不对土匪有什么同情的情绪,但显然这个男孩的性格却稍显异常。
再者,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怎么杀掉的五个穷凶极恶的土匪呢?
别说五个壮汉了,就连一个壮汉也是不太可能被一个小孩杀掉的。
更何况是一个浑身瘦削又营养不良的孩子。
“我猜你也不信。”
扶风无所谓地笑笑,似乎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你怎么杀掉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得是,面前的女孩突然追问了一句。
他有些发愣,很少有人会相信一个陌生人,更何况他说的事儿几乎算得上是闻所未闻了。
曲清如很轻易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刚巧她对这事儿也有些兴趣。
若是她正面迎上了五个土匪,全部杀掉还是极为凶险的。
按她曾经连引气入体都没有的体质,凭着一副小身板光靠引灵之术很难说。
纵使前世已臻至合体期修为,重新投胎便相当于一切重来,除了神识强劲,别的都无甚区别。
即使身负前世的剑术和技巧,体质跟不上也是白搭,所谓剑修,必须化体为剑,剑术想得再好,没有千锤百炼的练习永远也只是纸上谈兵。
“我......”
扶风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解释。
“我那时愤怒至极,突然就失去了意识,只记得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咬着一个土匪的脖子,满嘴都是血腥气,所有土匪的脖子都被咬断了,他们面目惊惧,似乎被活生生咬死了。我忘记了一切,但...这大概是我干的。”
他虽然表达出有些困惑的意思,但对自己咬断别人脖子却意外地接受良好,生怕没吓到别人。
不过显然曲清如也不会被吓到。
附魔之体?
曲清如暗自琢磨出一个格外罕见的体质。
他周身体质纯净,并无什么魔气溢出,更何况要是魔族,早在来到仙缘大会便被揪出来了,哪还轮得到一个魔族跑到仙门还成功通关的说法?
附魔之体格外罕见,基本上千年难见,虽然听名字有点吓人,但事实上也算一种天赋。
附魔之体出生必然会耗尽母亲的寿命,倘若母亲撑不到孩子出生,那么就会还未出生便夭折了。
再者,由于幼年期的孩子容易体质不稳,一旦情绪爆发,就会致使附魔之体出现暴动,杀意一起,不控制住就会发生惨案,也有过一个案例,是因为那孩子杀掉婆婆而被村民们当妖怪而用火活活烧死了。
虽然这个天赋听起来吓人,但是小孩子一般情绪不会那么强烈,毕竟这种体质算是一种应激性保护自己的行为,所以其实只要环境良好,那么也能安稳长大的。
这种体质在控制住以后能快速提高人的作战能力,杀意控制好后其速度和力道也会增大,算是极为强悍的攻击型体质,对于剑修的加成也肯定不错,只是体质还是有时限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随后时限一到便会萎靡不振。
“若我所料不错,你应该是自身体质问题,并无大碍,以后控制好情绪便是。”
扶风并未想到还真有人了解他的这个隐秘,突然愣住了。
“体质?”
他干巴巴地重复了一句。
“嗯,应该是附魔之体,一种天赋。”
曲清如点了下头,又反问了一句。
“有什么不好吗?”
扶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
“是啊,没什么不好。”
他本性就不会考虑太多,大仇得报,有什么不好呢?
他原本就是自由自在的人,自亲手埋葬了扶风县的人,他也算是埋葬了过去。
“你懂的真多,我刚来灵洲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用铜币去人家那里买灵米,差点被人打出来。”
他哈哈大笑,摸了摸自己脑袋上杂乱的发丝。
一两句话,能掩盖很多辛酸。
他自认的笑话其实往往有种挺凄惨的感觉,只是他自己不那么认为。
一个心思纯净又自在的少年,如风一般,名如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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