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颂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确定楼下再没动静之后,她才轻手蹑脚地下楼。
谢天谢地,贺勇大概是真困了,连自己的脏衣服都丢在卫生间里,更别说收拾叶颂换下来的了。
叶颂将自己的衣服坨成团,呲溜窜回楼上。她随手将脏衣服丢在床脚,明天再洗吧。
不对,还有件事没做。
叶颂又轻手轻脚地走到阁楼入口,悄无声息地将梯子拽了上来。看到上下楼的唯一通道被阻断了,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胸腔。
先这样吧,谁让这个阁楼连扇门都没有呢。
结果睡到半夜,叶颂被尿憋醒了,抬脚要下楼的时候,她才突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过河拆桥的事。
没办法人,人有三急,活人真能被尿给憋死了。总不能在阁楼上随地大小便的叶颂,只好又将梯子放下去给自己搭出条通往五谷轮回场所的通道。楼下黑黢黢,叶颂折腾了半天,才敢下脚。
三更半夜,贺勇一觉睡醒了,觉得口干舌燥,挣扎着起身摸床头柜找水。杯子没摸到,他耳边先响起扑通一声,然后是压抑的哎哟叫唤。
急救员瞬间吓醒了,立刻抄起门背后的棍子,悄无声息地朝外头走去。黑暗中,一个身影倒在地上,半天都动弹不得。
贺勇伸手开灯,冷笑出声:“胆子不小啊,都……”
一个偷字被他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头。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的女孩,震惊不已:“叶颂?你什么?”
他目光下意识落在梯子上。
叶颂绝望地闭上的眼睛。她怎么了?她将他当成登徒子,直接拿上了梯子,结果自己摆的时候没摆稳,一脚踩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摔了个屁股蹲。
她的尾椎骨哎,搞不好已经骨裂了。
贺勇连连道歉,都是他没注意。梯子估计不太好用,回头他给换一个。
叶颂哪里还能听他说话,赶紧先去卫生间解决三急问题才是真的。刚才那一跤差点跌的她压力性尿失禁。大夏天的,她穿的是单衣,可遮挡不住。
等到释放完自己,她坐在马桶上,又忍不住扯头发。妈呀,她真是没看黄历,今天她可算倒霉到家了。
租房子,必须得赶紧想办法找到合适的房子搬出去。再继续呆下去的话,她真要疯了。
第二天早上叶颂起床的时候,贺勇已经出门了。他在桌上留了钥匙,下头还压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钥匙拿好,出门记得反锁门。”
叶颂盯着亮晶晶的钥匙,吸气再呼气,嘴巴鼓成松鼠状,最终还是将钥匙揣进了自己兜中。
她抬起头,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好。
其实距离研究生笔试也没几个月的时间了,去年这个时候她正在发奋苦读,今年她更该破釜沉舟才是。
可是叶颂想了又想,还是抬脚去了公交车站,坐最近的一班车去120急救站。
卢伟正拎着喷壶,帮急救站的花花草草浇水。瞧见叶颂,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满怀好奇:“怎么了?你东西落这儿了,天这么热,干嘛非得急着赶过来?”
叶颂瞧见他才反应过来,对呀,总共三班人,自己下了夜班睡了一天再来急救站,不就正好跟卢伟撞上了吗?
她一时间尴尬,都不晓得该怎么回答问题。
反倒是刚好出门倒茶渣的侯主任,瞧见人先笑了起来:“哟,我们小叶很爱学习呀,休息也要过来跟班啊!”
鲁医生一边笑一边往门口走:“不用着急,总有你恨死上班的那天。趁着休息好好玩呗,大夏天的你也不嫌热。”
侯主任笑道:“今天礼拜四,你让她上哪玩去?我们这儿就这个不好,休息时间跟旁人是岔开的。算了,来都来了,你就在这儿坐坐吧,也熟悉熟悉站里头的环境。”
鲁医生组的急救员正在打考勤,抬头问侯主任:“那今天算不算小叶的班。”
侯主任点头:“算,做伙食补贴的时候别忘了。”
叶颂大喜过望,没想到还有这笔飞来横财。
鲁医生哈哈大笑:“补贴也就补贴10块钱,中午晚上每顿5块。连早饭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从第1天早上8点上到第2天早上8点,两头都不算早饭。合着我们早饭时间是动态变化的,反正都归不到上班时间里头来。我都不知道领导到底执行的是哪一年的标准,现在出去别说是吃饭了,就是一碗面条不加鸡蛋起步价都得10块。”
叶颂跟着哈哈,蚊子再小也是肉嘛。她就是待在屋里头不出门,也得吃一日三餐。
急救员笑着点头,还跟着调侃:“那我可要看看,今天你们到底谁镇得住谁?”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一般定军山跟招财猫相逢是绝对不会中和的,只会忙的更忙,闲的更闲。
按照叶颂头天当班的架势,他们已经给她贴上了招财猫的标签。她的加入大大提高了仁济医院院前急救中心的业务量。
不曾想急救员的话刚落下,指挥中心的命令就传了过来:同志们行动吧,赶紧去后府大街郭子巷拖病人。
众人面面相觑,卢伟朝叶颂竖起了大拇指,感叹不已:“姐姐,你才是真高人。我这种体质居然都镇不住你。”
叶颂目瞪口呆,原来她还真是骨骼清奇。以前实习的时候大概是逃实习逃的太厉害,居然都没发现自己的潜质。
急救小组连着叶颂5个人,浩浩荡荡地杀去了郭子巷。这儿是美食一条街,早上的早点,晚上的夜宵,地上的油光从没消的时候。
摆摊做生意的小贩跟城管常年处于猫捉老鼠的状态,谁都消灭不了谁,只能相看两相厌。尤其是这年头的猫要讲文明,基本上拿老鼠没办法,只能在旁边赶人。
地上瘫着个年轻男人,一边打滚,一边喊:“城管打人啊,我要找记者曝光,你们打人。”,沾了满身的油污。
叶颂有些稀奇,如此跟城管硬杠上的摊贩还真不多见。大学后面的美食一条街,摊贩都是和城管嬉皮笑脸。
鲁医生却见惯了这种架势,直接上前询问:“他怎么了?哪儿受伤了?”
旁边身穿制服的小姐姐满脸生无可恋:“这得问他自己,没人碰他就自己打滚,伤在哪儿只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地上的男人急了:“明明是你们打的我。”
“有执法记录仪的,先生。”小姐姐忍无可忍,“按照国家规定,我们出来执勤都开着执法记录仪。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记录仪里头通通有记录。”
急救小组没心思听他们扯皮。城管的社会形象的确差,但小商贩也不绝不可能都是什么无辜的白莲花。他们不掺合跟工作没关系的事。
旁边吃瓜群众却不这么想,很有激情指点江山:“行了,人家小本经营很不容易的,干嘛老是抓这种事。”
哪知道这话却惹恼了身上泼了油汤的城管,小哥哥立刻就抓狂了:“谁容易呀,这年头到底谁容易?哪个不是在辛苦干活?非法摆摊无证经营,税都不交一分。国家收不上税,多收你的钱,你愿意吗?”
鲁医生看这是要没完没了的架势了,赶紧追问:“那到底还要不要去医院?”
躺在地上的男人哎哟哟叫唤:“去,当然去,他们打人,我要做鉴定。”
鲁医生见多识广,从善如流:“那先说一下,120救护车是收费的。3公里以内40块钱,超过3公里,按每公里4块钱计算。”
“什么?”满地打滚的男人立刻急了,“你们为不为人民服务啊?怎么还能收钱?”
那个穿制服的小姐姐在边上插了句话:“人家为伤员跟病人服务。”
躺在地上的男人瞪眼睛:“我怎么就不是伤员了?”
“这个一视同仁,收费标准是国家定的,不是我们定的。”鲁医生耐着性子追问,“那你还要不要车?”
“不要了。”男人气呼呼的,“都是黑心鬼!”
干医生这一行,时时刻刻都得准备好了被骂白眼狼。别说是急救小组的老人了,就连叶颂跟卢伟这种新丁听了,内心都毫无波动。谁还没上临床实习过啊!
哦,不要车了,是吧?那大家可以返航了。
叶颂跟卢伟笑:“还是你厉害,关键时刻镇得住。”
这人真拖去医院,也是颗隐形炸.弹。要是他坚持没事找事的话,急诊都要被他闹得天翻地覆。
哪知道叶颂刚松了口气,就有个中年妇女抱着小孩急匆匆地往救护车上钻,嘴里头喊着:“我要车,我要车。大夫赶紧送我们去医院吧,我家宝宝不舒服。”
叶颂立刻扭过头,垮下脸,朝卢伟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她的小伙伴跟她一耸肩,没得法子哟,姐姐,看样子还是你比较厉害。
叶颂正要跟着上车的时候,鲁医生突然间冲到前头,硬生生地拦住了准备踩上救护车的中年妇女,直接问病情:“你家宝宝哪里不舒服?”
“就是不舒服啊,赶紧送我们去医院。”中年妇女急得不得了,“你耽误了情况,我宝宝不好了,我找你们算账。”
鲁医生倒是好脾气,也不甩脸子:“我不问问清楚嘛,不然都不晓得往什么地方送。”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突然间伸出去,拿开了小孩子头上戴的帽子,嘴里头还笑:“给孩子透透气啊,别闷坏了。”
叶颂一看小孩子的脸,直觉不妙。
卢伟直接伸出手,去摸小孩的颈动脉,果然没有搏动。
鲁医生的面色凝重起来,还摸什么呀?小孩身子都冷了,起码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
他抬起头,表情严肃:“大妈,这个小孩不能往医院送啊。”
要送的地方是殡仪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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