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患者的病史、体格检查结果以及神态反应, 他们基本上可以初步判断这就是一位吸.毒的人。而且瘾.头不小, 已经从烫吸发展到静脉注射的程度。
叶颂闭着眼睛, 她看不下去。
这个工人之前的说法还在她耳边回荡,他说要工作,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他的工资。
他哪里还有钱拿回家?别说是他这样的普通劳动者, 多少家财万贯的富翁染上毒.瘾后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车子行到了医院急诊, 工厂老板陪着工友去做头颅CT。
陶师傅感慨了一句:“妈呀,真看不出来,就这小子也能碰这玩意儿。”
碰上就是个死字呀!
他们这一批拆迁户里头,就有人不学好,成天赌钱瞎胡闹。赌到三更半夜, 困了没精神, 就有人送提神的东西来。又是赌又是抽, 三下两下就把家里头十几套房败的一干二净。没钱还抱着小孩要跳楼自杀, 逼迫爹妈给钱。最后还是爹妈打电话报警把人抓进去的。
顾钊倒是谨慎:“这事不好讲, 得做了尿检才知道。”
不过要做什么检查得由患者知情同意。就当事人的态度, 肯定不愿意化验小便的。万一先开了单子,最后患者扯皮吵架,急诊恐怕也要闹得一塌糊涂。
叶颂迟疑地问自己师傅:“咱们是不是应该报警啊?”
按道理来说, 碰上这种事情所有公民都应该报警吧。
顾钊笑了笑:“我跟你说个事。之前我在病房的时候,有个瘾.君子住院。住进来以后就不肯走,还在病房吸.毒,家属丢下不管, 也不肯办出院手续。我们打了110,结果你猜警察怎么说?他们说必须要有家属在的时候,他们才能强制将人挪出病房。”
叶颂无语,能找到家属,医院还找警察干什么?
顾钊招呼自己的团队:“走吧,情况我也跟急诊的人说了。要怎么处理,他们自己决定。咦,贺勇呢?”
众人这才发现平常话不多的急救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陶师傅东张西望,嘴里头猜测:“应该是去厕所了吧。”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下人,急诊的护士看见顾钊就喊:“顾博,正好你过来一下,有个东西你得补下。”
昨天顾钊上急诊,碰上病人抢救。领导觉得抢救记录不够详尽,让他赶紧重写。
顾钊嘴里头嘀咕了一句,到底还是皱着眉头过去,一边接领导的修改意见,一边埋怨:“够可以了吧?非得抢救10分钟,补记录10小时。”
护士吓了一跳,认真地强调:“我们抢救了个把小时呢,可不是十分钟。你注意点啊,这可是国际友人,抢救记录要上报的。”
顾钊冷笑:“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洋大人不比我们高贵。”
护士小姐姐瞪眼:“这话有种你对领导说去。赶紧的,别净扯没意思的。”
顾钊去电脑前头修改抢救记录,叶颂想要跟着学习。没想到护士小姐姐却伸手拦住了人,直接拒绝:“别别别,领导说了,这事儿要保密的。”
叶颂愣了下,下意识地抬头看顾钊。
顾钊朝徒弟点点头,示意道:“你给贺勇发条微信吧,看他去哪儿了。”
叶颂点头,默默地退出了医生办公室。她在心里头叹了口气,院前急救果然是院前啊,她跟仁济医院其实没有半点关系。
她摸出手机,准备给贺勇发微信的时候,急救员已经大踏步走过来,嘴里头还招呼:“走吧。”
叶颂摇头,点了点办公室里面,压低声音道:“顾博在完善记录呢,咱们等等吧。对了,贺老师,你去哪儿了?”
他刚才来的方向可不是厕所的方向。
贺勇随口应道:“没什么,我出去跟人打了个招呼。”
叶颂还想问的时候,CT室方向传来了人抬高的嗓门:“好了,我们在做调查,你配合一下嘛。”
话音落下不久,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就带着急救小组刚送到医院的年轻工人走出了走廊,朝医院警务室的方向去。
叶颂惊讶,压低了声音:“他们真报警了啊。”
贺勇笑了笑,没应话,只询问她跟陶师傅:“你们要喝什么呀?我去买水。”
顾钊在办公室里头喊:“别别别,正好,勇哥,你们帮我个忙。后勤发防暑用品凉茶,我昨天忙得一直没空去领。”
叶颂下意识地看医院的电子钟,疑惑道:“他们搞错了吧?这马上都要中秋节了吧,这才发防暑的用品?”
顾钊头也不抬:“你问我,我问谁去?能有东西下来就偷笑吧。”
叶颂点头:“这倒也是,要是不发也就忍着呗。”
她抬脚要去帮忙抬饮料,被贺勇直接拦住:“行了行了,你跟陶师傅等着吧。”
顾钊也笑:“你别把医院想的多大方。没多少的,你就歇会儿吧,自己好好看看晕厥部分,巩固如何处理病人(的知识)。”
那头陶师傅不去抬饮料,也歇不住,非得跟到警务室去看情况。没多久他就跑回头,神神秘秘地朝女同胞们眨眼睛:“你们猜,怎么回事?”
护士小姐姐见多识广:“嗐,肯定是那个呗。差别就是到底是溜冰的还是吸粉的,或者是混合着一块用。在我们这儿,见多了。”
陶师傅咋舌:“说实在的,我还真看走眼了,这人瞧得多老实啊。还是咱们的急救员厉害,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护士小姐姐开玩笑:“说不定人家见多识广,自己也玩过呗。”
陶师傅吓了一跳,立刻否认:“那可不能。”
护士小姐姐淡定的很:“别以为离得多远,没听说过啊,剑桥1/7的学生贩.毒挣钱,6成学生有吸.毒史。那可是人家培养首相的地方。”
陶师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点点头,深以为然:“难怪他们天天做不靠谱的事,合着是脑袋瓜子不好使啊。”
叶颂噗嗤笑出来。
护士小姐姐点头:“所以说,不要觉得奇怪。说不定你们的急救员就碰过呢。”
她抬起头,就又立刻低下脸。
叶颂奇怪,下意识地回头,顿时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完蛋了,背后说人小话被逮了个正着。
贺勇常常面无表情,此刻脸上也瞧不出喜怒,他只递了两瓶饮料给同事:“东西搬上车了,你们是在这儿等,还是上车等。”
顾钊推门出办公室,跟护士打了声招呼:“就这样了。改个屁,怎么抢救都是那一套规程,我总不可能因为他国籍高人一等,就给他抢救出朵花吧。”
护士小姐姐立刻教训桀骜不驯的医生:“态度啊,咱们可是要跟国际接轨的,注意形象。”
顾博当着人美女的面就翻起了白眼,丁点儿形象都不顾。
叶颂可没心思关心他们的口角官司。她就在心里头唉声叹气,糟糕,为什么她听个小话还要被正主逮到啊。
哎哟,这要怎么跟人家道歉?
一直到下夜班出急救室的门,叶颂还是没找到跟人私底下道歉的机会。
她吭哧吭哧跟着贺勇一块往外头走,心里头还在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贺勇倒是先发话了:“你以后千万不要碰毒.品。”
叶颂“啊”了一声,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怎么又扯上她了?
“我最好的朋友,我铁哥们,就是吸.毒过量死的。1米9,体重180的棒小伙子,我们省队的主力,就这么走了。”
叶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急救员,没有谁希望自己的朋友走的这么早,这么急,又这么不堪吧。
可他为什么会吸.毒呢?拳击运动员应该管的挺严的吧。他们比赛应该要尿检什么的吧?
“退役了。”贺勇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干运动员其实没什么意思。我们打拳击的退役之后,能当专业队教练的少的可怜。最常见的出路是□□拳还有就是给人当保镖。”
叶颂下意识地冒了句:“那还是当保镖吧,安全些。”
贺勇这回倒是笑了,摇摇头,意味深长道:“他就是当保镖的时候染上的。”
叶颂“啊”了一声,有些理解不能。当保镖为什么就会染上毒.瘾啊?
“保镖是好听的说法,确切点儿讲,就是打手。”贺勇笑了笑,“你觉得一般人需要打手吗?”
叶颂沉默了,打手在她的概念当中,相勾连的另一个词叫黑.社会。
在那种声色犬马的环境下,染上坏毛病根本不稀奇。
她记得上大学时,警察来学校做禁.毒宣传,就说过,有些地方能不去坚决不要去,因为套路太多了。你本来是无心,着了别人的道,后面想挣扎出来,比登天还难。
“我们从小练拳击,书都没读过什么。不是没有文化课,而是每天训练都这么累,根本就没有精力再上文化课。像你这样的小孩是怎么对待体育课的,我们就是怎么对待文化课。每天的生活就是训练场到宿舍,然后参加各种比赛。外头的社会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能够看到的少的可怜。
大鹏的身体素质不错,但是一直打不出头。你想这么多运动员,真正能出头的又有几个?我们是小项目,退役之后就发一笔钱,不安排工作的。
大鹏头一开始挺风光,回来看我们的时候都带我们出去长见识。后来我就发现不对了,吸了毒,人的样子不一样的。我们都劝他戒,他打哈哈。每次都答应好好的,说自己马上找戒毒医院。后面周而复始,我们最后一次看他,就是在殡仪馆。
死得很惨,以前跟在他后面的小弟全跑光了。就他妈,眼睛都哭坏了。1米9的大壮汉啊,最后那个样子根本没办法看。”
叶颂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同事,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贺勇从往事中挣扎出来,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叶颂:“你千万别碰,碰上了就麻烦大了。还有,你以后要是有小孩,千万别送他去练什么体育。强身健体可以,靠这个吃饭难得很。风光的没几个,绝大部分都是身体垮了,落了一身病,又没文化知识,除了卖膀子力气,想找个普通工作都不行。
我这算好的,我起码没落下什么大毛病。我的队友,前头在医院门诊大厅里看到的那个。农村的小孩,视网膜被打脱落了,补偿金就那点钱,他妈生病都瞒着儿子,不敢让家里头知道。”
叶颂只好尴尬地摸摸鼻子:“干一行,恨一行,都不容易。陈老师前面还说了,打死他这辈子都不让小孩干医生。”
贺勇笑了笑:“这好歹是个技术活,总比卖力气强。”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公交站牌前,刚好有车过来。
叶颂赶紧上车,还相当厚颜无耻地占据了旁边的位置,招呼贺勇:“快过来。”
他们一个夜班出了三趟车,基本上就没合眼。站在公交车上太危险了,万一打盹摔倒了怎么办?
贺勇却朝她挥挥手:“你回去睡觉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叶颂无语,这人,下了夜班都不晓得休息。
不管他了,她还是回家先睡觉吧。晚上有网课,明天她还得跟陈老师的班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说又被吞了。关于退役拳击运动员的出路问题,资料来源于邹市明的采访中所说。各个地方的政策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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